第16章
作者:關山越      更新:2020-08-24 19:17      字數:2114
  我做了一個夢。

  夢到了高一的時候。

  我在七歲的時候被一對沒有子女的夫婦從孤兒院收養,但我過去一年後,確診不孕不育的養母卻奇跡般地生下了一名男嬰,從此我的地位變得十分尷尬。養父母家庭小康,也都是高知,要麵子,做不出把我丟回孤兒院的事情,卻也因為無暇照顧我,隻能把我寄宿在學校。

  我高一的時候留著長發,在一眾剃寸頭的青春期男生中,是個極其刺眼的存在。

  老師多次找養父母談話,我卻堅持不肯剪頭發,沉默地站在那裏,任老師指責。

  “你看看他哪有點學生的樣子哦……成績差當然不是問題,有態度,老師都是一視同仁的嘛。我知道現在學生想法多,標新立異,但是怎麽不知道在成績上標新立異?盡做些違反校規的舉動,想要吸引別人的目光!一個男生留長頭發,丟不丟人?這要是我兒子……”

  養父母諾諾應著,表情卻已經不太好,時不時用眼角瞟我一眼。

  他們隱晦的、厭惡的視線刺一般紮在我身上。

  他們不是第一次用這種目光看我,哪怕在我沒有留長發、乖乖地叫他們爸爸媽媽的時候,他們也是用這樣的眼神看我。

  我毫不誇張地說,那一瞬間,我簡直對人生絕望。

  我知道養父母不喜歡我,覺得我是個麻煩、累贅,我何嚐不想脫離他們?但我隻是個高一的學生,我能有什麽辦法?

  那時候班裏還有一些同樣不願意學習的混混,其中一個女混混曾經追過我,我也想過要答應,但後來卻聽說她和班裏一個肥胖的男生在一起了。我問她,她一邊塗著豔麗的口紅,一邊對我嘟嘴:“我媽是雞,我當然也是雞。他家裏有錢,市裏一半的電影院都是他家開的,我現在跟他談戀愛,隻要好好拴住他,以後就算不能嫁進他家裏,他也絕對不會虧待我。”

  她的話給我開拓了一個新的思路。

  我對女性天然有親切感,不忍心欺騙女孩子。那時候正好學校裏有一群有錢的公子哥,成日以欺負我為樂,我之前總和他們打架,但漸漸的,我開始袒露出柔軟脆弱的一麵。憑借昳麗的相貌,一張頗肖女孩子的臉,我很快就和一個最有錢的男生談起了戀愛。

  他給我很多錢,我於是搬出了養父母家,在校外租了房子。

  我沒有跟他上過床,因為我年紀還小。

  就這樣相安無事地過了半學期,直到我被那個男生的母親堵在校門口,揪著頭發劈頭蓋臉地扇耳光:“這麽小一個男生天天不學好,就知道勾引我兒子!狐狸精!”她憤憤罵著,而我男朋友站在旁邊,一個屁都不敢放。

  在那個女人把我打得鼻青臉腫的時候,所有人都看笑話似的駐足在原地,我平日裏一起玩的一些朋友,都嫌和我一起玩丟臉,低著頭匆匆離開了。我不敢還手,因為我怕惹惱了她,她會讓我吐出從她兒子那裏收的錢。

  蘇簡安就是這個時候出現在我的生命裏的。

  他攔住了那個女人落下來的巴掌:“阿姨,這是學校,您不能打我們學校的學生。”

  他是高二的學生會會長,同時是全省首富的獨生子,我們學校都是他爸爸出資開的。所以蘇簡安隻略略掃了一眼在旁邊看熱鬧的保安,他們立刻俯首聽命、一擁上前,把那個女人推搡走了。

  蘇簡安看著我被扯掉了一撮頭發、露出一小塊頭皮的腦袋,親自帶我去了校醫院。

  路上他溫和地問我:“那個人為什麽打你?”

  我看著他俊秀的麵容,那樣白皙如玉、眉目雅致,我心跳加速,半晌都說不出話來。他也不急,用一雙溫和如春水的眼睛盯著我,而那時候我鼻青臉腫,那麽醜。

  他又問:“疼嗎?”

  從來沒有人問過我疼不疼,我望進他的眼睛,說了句不疼。

  “叫什麽名字啊,你應該是我的小學妹吧。”

  我支支吾吾的:“我,我是向希,男的。”

  “男的?”蘇簡安顯然有些錯愕,隨即又笑了笑:“抱歉啊,你留長發,我就認錯了。向希對吧?你告訴我,剛才那位學生的家長為什麽打你,她這樣欺負人,我可以反映到學校,讓她的孩子退學的。”

  “不用,就是,一些小事,真的不用。”我撒了見到蘇簡安後的第一個謊,因為我不想在他麵前顯得這麽不堪:“我沒有爸媽,隻能問同學借錢生活,那個同學是偷家裏的錢借我的,他媽媽誤會是我勒索的錢。小事,真的不用告訴校方。”

  蘇簡安沉吟片刻:“我給你申請助學金吧。”

  我一怔:“你說什麽?”

  “我家裏對學校每年都有資助名額,我可以做主給誰,錢很多,你節省一點花,總夠生活的。還有,你隻要好好學習,每年的獎學金也是一筆不菲的收入。而且像你這種情況,是可以免學費的,我也給反映到學校就好了。傻孩子,怎麽不早點找學校要求幫助呢?你班主任也很失職,他應該了解每個學生的情況。”

  他怎麽這麽傻?我說什麽他都信。

  我看著他陽光下的側臉,因為視線迎著日光,眼睛都被刺痛了,卻還是不舍得移開眼睛。

  我知道每個人都有貴人,而對我來說,蘇簡安不止是貴人。

  他是我的神。

  哪怕在夢裏,我也依舊感受到了當初的悸動。

  眼淚順著閉合的眼角流下來。

  似乎有人擦去了我眼角的淚,我還沉浸在夢裏,糊裏糊塗地去抱那隻手,急切地喊著:“簡安,簡安……”

  抱到的那隻手,被我揣進了懷裏,珍惜地摟著,玉石一般冰冷,幾乎凍傷我發熱的胸膛。

  “鬆手。”一個冰冷的聲音。

  我清醒了一瞬。

  單岐?

  無所謂,管他是誰。

  我很快又昏睡過去,繼續在夢裏遇見我的,蘇簡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