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

  在延禧宮門口靜候了許久，等到食盒中的飯菜都涼了，小順子隻能轉身走到坐在偏殿裏休息的南煙，輕聲說道：“皇上還是不肯用膳。”

  “……”

  南煙抬頭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窗外。

  夜色深沉。

  遠遠的，能看到遠處一處宮殿燈火通明，將半個天空都照亮了，那裏就是幾筵殿。

  新晴的靈堂設在那裏，在她過世之後，祝烽加封她為皇貴妃，賜金冊金寶，宮中的嬪妃雖然善妒，但這個時候，沒有一個對這樣的加封有微詞，所有的人都去幾筵殿守靈了。

  唯獨祝烽沒去。

  他一直待在順妃的房中，門窗緊閉，大家隻能從外麵勉強的看到裏麵點著一盞微弱的燭火。

  而那一點光，更給這樣的夜晚增添了幾分黯然。

  侍奉的人都在門外守著，想要勸，卻沒有一個人能開得了口，祝烽也一直不出來，甚至連茶飯都不吃。

  南煙也明白，他的心裏，承受不住。

  新晴對於他來說，不僅僅是一個妃子，一個女人，更重要的是，這個女人陪伴了他有記憶以來所有的歲月，她的離開，就好像硬生生的將他的生命挖走一塊似得。

  那種血肉分離的痛，其實每個人都會經曆。

  但每個人經曆的時候，都慘痛無比。

  沒有人有資格在這個時候要求別人堅強，哪怕這個人是祝烽，所以，南煙並沒有多加勸阻，他要安靜的待在新晴的房間裏，她便也由他這麽做。

  隻是，再這麽拖下去，他的身體，真的會受不了的。

  南煙想了想，說道：“把東西拿下去，讓禦膳房再送一點熱的湯水過來，本宮親自過去。”

  “是。”

  小順子立刻轉身下去了。

  南煙看著他的背影，剛歎了口氣，身後就響起了若水的聲音。

  “娘娘，你也該吃點東西了。”

  南煙回過頭來，隻見若水的手中捧著一隻碗，是剛剛奉上來的熱湯，她大概知道自己吃不下太多東西，舀了一點飯泡在裏麵，隻想哄著自己喝口湯，好歹吃幾粒米進去。

  南煙雖然毫無胃口，但這個時候，卻乖乖的接過碗來。

  西裏呼嚕的，竟然都吃下去了。

  若水頓時大喜過望，輕聲說道：“娘娘還要不要再吃一點糕點。”

  南煙接過她奉上來的手帕擦了擦嘴，搖頭道：“多的本宮也吃不下去了。”

  “……”

  “這個時候，本宮也隻能支撐著，不要倒下去就是了。”

  “……”

  “多事之秋，多事之秋……”

  若水聽到這話，也輕歎了口氣。

  她重新去為南煙泡了一杯參茶放在手邊，這時，聽福從外麵走了進來，南煙立刻問道：“去接魏王的人回來了沒有？”

  聽福搖頭道：“還沒有。”

  南煙忍不住皺起眉頭：“怎麽還沒回來？”

  照理說，應該已經回來了才對。

  聽福說道：“可能是之前跟著殿下出城的百姓太多，路上人多眼雜的，跟上去的人也要謹慎些。娘娘放心吧，魏王殿下身邊帶的人不少，不會出事的。”

  南煙想了想，也對。

  自己是太心急了。

  隻是到了這個時候，她心裏也明白，她隻是不想再出任何意外。

  不僅祝烽接受不了了，連她，也真的接受不了了。

  她想了想，又說道：“傳本宮的話，讓他們加派人手去官道上接應魏王殿下，不論如何，畢竟之前開啟城門之後，城中的一些髒東西也跟著出去了，萬不能讓他們影響到殿下的安危。”

  聽福道：“奴婢明白，奴婢立刻去辦。”

  說完行了個禮，轉身走了。

  不一會兒，小順子送來了禦膳房那邊準備的熱湯飯，南煙親自拿著走到了屋外，玉公公正在那裏守著，也是一臉憂心忡忡的表情，一看到南煙過來，伸手就要推門，他輕聲道：“娘娘，不稟報一聲嗎？”

  “不必，”

  南煙搖頭說道：“玉公公你也下去休息吧，你年紀大了，熬不起的。”

  玉公公眼睛紅紅的，道：“奴婢不歇了，奴婢去幾筵殿為皇貴妃守靈。”

  南煙輕歎了一聲，道：“公公也留神自己的身子。”

  “奴婢明白，多謝娘娘。”

  “你去吧。”

  於是，玉公公對著她行了個禮，轉身退下了。

  等到周圍的人都退到了兩邊，南煙這才轉身，深吸了一口氣，直接伸手推開了大門。

  屋子裏的燭火，被外麵突然吹進來的風吹得搖曳了兩下，直接熄滅了。

  幸好，南煙已經看到了祝烽。

  他就坐在桌邊，桌上還擺著新晴臨終前拿出來的那個盒子，連擺放的方向都沒動一下，可見，祝烽一直沒碰過那盒子。

  他隻是靜靜的坐著。

  幽暗的光線下，南煙看著他的眼睛，比夜色都更深。

  卻比夜色更空。

  有人直接推門進來，連說都沒有說一句，而他不僅沒有斥責，甚至，連睫毛都沒動一下。

  南煙知道，他整個人，都有些空了。

  人在最悲痛的時候，如果不放空自己，也許脆弱一點的，真的會被巨大的悲痛壓垮，而祝烽知道，自己不能垮，他不是隻屬於新晴，隻屬於司南煙的祝烽，他是炎國的皇帝。

  他隻昏迷了幾天，京畿重地就遭遇了這樣的戰火。

  若他真的……

  誰都不敢想象，這個天下會如何。

  所以，他得撐下去。

  他自己知道這一點，南煙更明白這一點。

  所以，她什麽話都沒說，走進來將食盒放到桌上，拿出裏麵那碗熱氣騰騰的，還散發著濃鬱香味的米湯，輕聲說道：“皇上，先吃一點東西吧。”

  “……”

  “吃一點東西，撐著身子不要垮掉，妾還是會出去，把這裏留給皇上和新晴姐姐的。”

  “……”

  祝烽的身子微微的搖晃了一下。

  在晦暗的光線下，給人一種玉山將要崩塌的感覺，他慢慢的抬起頭來，黝黑的雙瞳靜靜的看了南煙好一會兒。

  南煙柔聲道：“皇上吃一點，哪怕一點？”

  說著，她拿勺子舀了一點，送到祝烽的嘴邊。

  祝烽卻並沒有立刻吃。

  而是看了她一會兒，用沙啞的聲音問道：“你吃過東西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