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一起身，就感到袖子上一沉。

  南煙的心也隨之一跳。

  她甚至都不敢立刻回過頭去，而是僵在了那裏，稍微的抽動了一下手臂，就感覺袖子上仍舊是沉的，像是，像是有人在拉著自己。

  難道，難道是——

  她周身的血液都加快了速度，連呼吸和心跳都停住了。

  卻不敢回頭。

  這些日子，她已經不知多少次在夢裏看到心平醒過來，那種狂喜，可是在自己醒來，卻發現女兒仍舊一動不動的躺著，毫無生息時，又令她從天頂墜落到深淵。

  那難受得連心髒都要炸裂的感覺，已經折磨了她千百次了。

  她，都快要承受不起了。

  她真的害怕，害怕這一次又是錯覺。

  就在她僵在那裏，一動不動的時候，耳邊傳來了很小聲，幾乎是細若蚊喃的聲音——

  “母……妃？”

  “……！”

  這一瞬間，隻聽到這兩個字，她就什麽都聽不到了。

  身體裏的血液都澎湃了起來，好像有滔天的巨浪撲過來，將她整個人吞沒，卷入海底。

  南煙終於鼓起勇氣，慢慢的扭動脖子，轉過頭去。

  先映入眼簾的，是一隻小手。

  比起之前的肉嘟嘟，這隻小手都瘦了一些，甚至能看出骨節的形狀，此刻正揪著自己的衣袖。

  但，因為太虛弱的緣故，她甚至都沒有辦法拉自己。

  隻是憑著自身的一點重量，墜著那衣袖。

  然後，南煙就看到了那張熟悉的小臉，這些日子以來，一直都緊閉著雙眼，長長地睫毛覆在薄薄的眼皮上，撒下的陰影讓這張原本就消瘦了不少的小臉顯得更輪廓分明了一些。

  此刻，那雙眼睛睜開了。

  原本清亮的眼睛，這一刻卻顯得有些迷茫，像是隔著一層霧氣在看著自己，懵懵懂懂不甚清楚。

  還有那微翹的唇瓣，用幾乎細不可查的幅度，在輕輕的開闔著。

  對著自己，又輕吐出了兩個字——

  “母……妃……”

  南煙倒抽了一口冷氣。

  她一下子撲到床邊，睜大眼睛看著女兒，生怕自己一眨眼，眼前這個情景就會像過去無數次的幻象一樣，又消失無蹤。

  可是，眼淚卻不聽話的湧了上來。

  視線一片模糊，都看不清了。

  南煙拚命的眨著眼睛，甚至都不顧儀態的用袖子擦臉，但眼淚還是決堤一般湧出眼眶，一滴一滴的滴落下去。

  啪啪幾聲，落在了心平的臉上。

  像是得到了水的滋潤的花兒，她的神情更清醒了一些，看著南煙的目光，也清明了不少。

  她又開口，但因為太久沒有說話，聲音已經明顯的沙啞，像是刀刮著砂岩一樣，幹澀得難受。

  “母妃——”

  說完，她就咳嗽了起來。

  “心平！”

  南煙終於開口說了第一句話，但嗓子已經被湧上來的淚水拖累得幾乎難以成聲。她一把抓過女兒揪著自己袖子的那隻小手，想要用力，又生怕弄疼了她，矛盾不已的捏在手心裏，貼在臉頰上。

  “心平……心平……”

  她不斷的喊著。

  又是哭，又是笑，連自己都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連連道：“太好了，太好了……你終於醒過來了。我的女兒，我的心平……”

  “……”

  這一回，倒是心平的臉上，露出了一點訝異的神情。

  她睜大了雙眼，呆呆的看著南煙。

  南煙急忙問道：“怎麽了？還有哪裏不舒服嗎？”

  “……”

  南煙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才用沙啞的嗓子輕輕說道：“原來，是真的母妃啊……？”

  一聽這話，南煙更是淚如雨下。

  心平帶著笑，輕聲說道：“我還以為，又是……假的。”

  說到這裏，她的臉上露出了倦怠的神情，好像隨時都要睡去，而南煙嚇壞了，生怕她又要陷入昏迷，急忙大喊：“來人，快來人！”

  若水原本就在外麵做事，聽見她喊，立刻跑進來。

  一看到心平，頓時跳了起來。

  “公主殿下？！”

  南煙根本顧不得其他，隻大喊：“快去叫汪太醫！快！”

  |

  很快，汪白芷到了。

  又是診脈，又是翻看眼皮，還要承受著南煙在背後緊繃的視線，檢查了一番之後，他終於回過頭來，對著南煙道：“娘娘，公主殿下是沒事了。”

  “真，真的？”

  雖然剛剛，已經哭得臉上滿是淚痕，此刻也完全沒有了貴妃的儀態。

  但南煙還是憋著淚。

  顫抖著又問了一遍：“她真的沒事？已經好了嗎？”

  汪白芷笑道：“娘娘放心。”

  “……”

  “其實，公主殿下之前的情況就一直是在好轉，並沒有因為昏迷更出現髒器衰竭，或者肌骨僵壞的現象，脈象也一直平和。這個時候醒來，是因為公主殿下自身的力量。”

  他笑道：“孩子的生命力，總是旺盛的。”

  南煙急忙點點頭。

  但看著床上的心平懨懨欲睡的樣子，就是因為怕她再睡過去就醒不來了，所以，她一直讓人吵她，不讓她再入睡，便又問道：“可是，她怎麽一直還想睡？”

  汪白芷道：“這一點娘娘不用擔心。”

  “……”

  “公主殿下雖然是昏迷，但跟睡覺休息是不同的。可以說這段時間以來，她一直在努力清醒。”

  “……”

  “其實，那才是最消耗體力的。”

  “……”

  “現在，她已經好了，娘娘盡管讓她睡就是。好好的養好身體，接下來，公主殿下還有康複的事宜，需要好體力。”

  聽到這個，南煙總算長舒了一口氣。

  汪白芷便告退，因為還要回禦藥房那邊去為心平配藥，南煙便讓若水送他出去。

  走回到床邊，看見已經熟睡的心平，她輕輕的笑了。

  老天，待她不薄。

  老天對她，真的太仁慈了。

  這時，彤雲姑姑在一旁輕聲道：“娘娘，要不要去跟皇上稟報一下？”

  南煙回頭看了看天色，道：“皇上現在，還在早朝吧。”

  “是。”

  “就不要去打擾，反正公主已經醒了，什麽時候都可以。”

  “……”

  “等下朝之後，再去通知皇上。”

  “是。”

  南煙便讓她也退下，自己又躺到床上，抱著女兒。原本隻是想陪著她，可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

  當祝烽下了早朝，匆匆趕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畫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