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漫長得像是一塊厚重的黑幕。

  不管走到哪裏，它都籠罩在眼前，讓人分辨不清方向，更不知道還能走向哪裏。

  在跟祝烽說完了那句話之後，南煙就回到了翊坤宮。

  祝烽讓她回來。

  他沒有再說關於這件事的的任何一句話，隻是讓冉小玉護送自己回來。

  南煙走的時候，仍然回頭看了他一眼，看到他一個人慢慢的走回到桌案前坐下，搖曳的燭光照在他漆黑的眸子裏。

  那裏麵，似乎還有更深邃的東西，讓人捉摸不透。

  但，已經到了這個時候，她也沒有辦法去琢磨了。

  她將自己的一切都已經剖白了給他，也明明白白的告訴了他，自己不會改變。

  但有一句話，南煙沒有告訴他。

  她絕不退步。

  可是，所愛的那個人，如果他的退卻，會讓她粉身碎骨。

  這一次，她是將自己完全的交到了他的手上，這顆心，這個人，到底會是什麽樣的結局，也許，就看他是如何的選擇了。

  整整一夜，冉小玉都陪在她的身邊。

  兩個人沒有說一句話，隻能聽到彼此的呼吸和心跳，即使這樣，這個夜晚，也顯得格外的喧囂。

  大概是因為，在他們看不到的地方，無數的人在奔跑著，無數的消息在傳遞著。

  即使，是皇後的永和宮。

  甚至是皇子成軒的承乾宮。

  對於皇宮，甚至整個炎國的人來說，這個夜晚，都是格外難捱的。

  不知過了多久，甚至好像已經過了十年，二十年的漫長時間，大家在倦怠中抬起頭來，終於看到東方，漆黑的天幕中，出現了一點淡淡的天光。

  天，要亮了。

  靠在椅子裏淺眠了一會兒的司慕雲睜開眼睛，就看見他的舅父顧亭秋站在窗前，看著外麵。

  整整一晚，他都沒有合過眼。

  一直在那裏看著。

  司慕雲走過去，小聲的說道：“舅父……”

  顧亭秋“嗯”了一聲。

  轉頭一看，天上已經出現了光亮，司慕雲道：“天要亮了，舅父，今天——”

  “今天，就會是決定的時候。”

  “皇上會做出選擇嗎？”

  “……”

  顧亭秋沉默了一會兒，淡淡道：“不是皇上做出選擇。”

  “……”

  “而是這些人，要做出選擇。”

  “什麽？”

  司慕雲愣了一下，下意識的往外麵，奉天殿前那寬大的廣場上看去。

  昨天進宮朝賀，之後又因為司南煙的出身而向皇帝請願發難的文武百官，他們一直在那裏。

  不過——

  他揉了一下眼睛，又轉頭看向顧亭秋，輕聲說道：“舅父，是我看錯了嗎？那些官員，好像少了一些？”

  顧亭秋淡淡道：“你沒有看錯。”

  “那是——”

  “昨天晚上，有一些人，在勸說之後，已經退出了。”

  “勸說？誰勸說？”

  顧亭秋沉默了一會兒，道：“天那麽暗，我也看不清楚，但我猜，應該是皇後家族的人。”

  “許家的人？為什麽？”

  “為什麽？”顧亭秋搖了搖頭，說道：“你這些日子一直積極的打聽宮中的消息，難道就沒有留意皇上說過，在冊封了貴妃之後，再過幾日，就要冊封魏王？”

  司慕雲點點頭。

  顧亭秋道：“若今天的貴妃冊封不了，魏王，還能冊封得了嗎？”

  “……”

  “現在皇上膝下就一個兒子，封了王，地位就更穩固了。”

  “……”

  “皇後怎麽可能容許有人破壞？”

  司慕雲倒抽了一口冷氣，他愕然道：“這，難道是皇上早做的準備嗎？”

  “依我看，正是這樣。”

  顧亭秋深吸了口氣，道：“帝心九重。皇帝的心思，的確是我們這些人難以揣測的。”

  “……”

  “所以在朝中為官，不要隻看眼前的一點得失。”

  “……”

  “慕雲，你將來的路，還長著呢。”

  司慕雲深吸了一口氣，道：“我明白了。”

  |

  東方的天光一點一點的變大。

  光明有一種不可抵擋的力量，在一點一點的驅散黑暗。

  感覺到身上一涼，南煙睜開眼睛，才發現自己趴在桌上睡著了，身上蓋著一件衣裳，剛剛滑落下去。

  冉小玉正要走過來幫自己蓋上，就看到她醒了。

  “你醒了？”

  “嗯。”

  南煙直起身來，隻覺得全身酸軟，她輕輕道：“什麽時候了？”

  “要到辰時了。”

  “外麵，有什麽消息嗎？”

  “沒有，隻有——”

  南煙抬起頭來，看見冉小玉從旁邊的小幾上拿了一個食盒過來，裏麵有些熱氣騰騰的粥菜：“皇後娘娘吩咐人送來了這個。”

  “皇後娘娘？”

  “是的。”

  “那，皇上呢？”

  看著南煙蒼白的臉龐，還有因為一夜的憂慮而布滿血絲的眼睛，冉小玉沉了一口氣，道：“皇上，還沒有任何的消息。”

  “……”

  “不知道，他到底是怎麽想的。”

  “……”

  “吃點東西吧。”

  冉小玉說著，將食盒內的東西擺在桌上，可是南煙望著這些東西，卻隻是目光淡淡的。

  雖然從昨天一大早開始，她為了儀式就沒怎麽吃東西，到現在，已經饑腸轆轆。

  但，一點都吃不下。

  她坐了一會兒，然後起身走到了梳妝台前，對冉小玉道：“小玉，你過來幫我把頭發梳得整齊一點。”

  冉小玉看著她平靜的樣子，也沒有說什麽，便走過去，幫她把有些鬆散的鬢發抿了抿。

  又整理了一下頭上的發冠。

  南煙自己為自己描了眉，重新塗抹了一點胭脂。

  又一次，變得容光煥發起來。

  正當她站起身，整了整身上的禮服的時候，小順子從外麵走了進來，對著她俯身行禮：“女官大人，皇上讓你現在馬上去奉天殿。”

  南煙抬起頭來看向他。

  “皇上，皇後娘娘，還有所有的朝臣們，都已經到了奉天殿外了。”

  冉小玉有些緊張的走過來扶著她。

  南煙深吸了一口氣：“走。”

  很快，他們就離開了翊坤宮，來到了奉天殿外。

  這個時候，太陽已經升了起來。

  陽光又一次照在了奉天殿前那寬闊的廣場上，所有的人在經曆了這一夜之後，都緊張的看著大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