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身影好像是——

  顧亭春。

  她怎麽會來到禦書房？

  南煙頓時停下了腳步，心思一時間也有些亂。

  回想今天，哦不，算起來已經是昨天了，昨天發生的一切，她很清楚，是司慕蘭跟康妃吳菀勾結，再連同前朝的官員一起，要阻止她的冊封。

  那，顧亭春呢？

  她在其中，又扮演什麽角色？

  想一想，這個地方是禦書房，若無皇上的召喚，她肯定是不可能自己來的，當然，也不排除她會主動來向皇上說什麽。

  那麽——她跟皇上，到底說了什麽？

  南煙想了想，還是繼續往前走去。

  就在剛走到台階下，又看見一個人從裏麵走了進來。

  是簡若丞。

  背後晦暗的燈光照得他的臉上也透出了幾分憔悴，一看到南煙，他愣了一下：“你——”

  “簡大人。”

  南煙輕聲說著，對他行了個禮。

  簡若丞急忙走到她麵前，低頭看著她。

  目光，顯得又溫柔，又關切。

  甚至還有幾分說不出的憐惜。

  可是，他所有的情緒都隻是在眼睛裏，開口的時候，輕咳了一聲，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一些：“你，來了。”

  “是的，我想要見皇上。”

  “好，我去給你通傳。”

  說完，便要轉身往裏走，可是剛轉過身，想了想，又回過頭來看了她一眼。

  南煙也抬頭望著他。

  兩個人沉默的相對著，隻很短的一段時間。

  卻不知為什麽，好像又過了很久。

  簡若丞輕輕道：“別怕。”

  說完，便轉身走了進去。

  南煙倒是愣了一下，其實，她並沒有想過從別人那裏得到什麽安慰，但簡若丞短短的兩個字，就仿佛給了她無限的力量。

  她站在禦書房的門口，一時間，竟然也不覺得冷，更不覺得累了。

  不一會兒，禦書房的門又打開了。

  這一次，簡若丞和葉諍，還有鶴衣他們都走了出來。

  幾個人都看到了南煙，臉上雖然沒什麽表情，但都對著她點了點頭，南煙也跟他們行了禮，然後走了進去。

  禦書房內，隻有祝烽一個人。

  他坐在桌案的後麵，隻剩下一盞燭火在桌上，照亮了他冷峻的臉龐，也照著他擺在桌上的那封書信。

  南煙的心都沉了一下。

  她走進去，然後關上門。

  輕輕的走到了桌案前。

  這時，祝烽抬起頭來看著她。

  那雙深邃的眼睛在燭光下，透著一點淡淡的紅，南煙仔細看了一下，才發現，他的眼中滿是血絲。

  太累了。

  她輕聲道：“皇上……”

  祝烽道：“你知道自己是倓國人嗎？”

  “……”

  這句話，仿佛一陣寒風，將她心頭一點僅存的熱氣都卷走了。

  南煙下意識的打了個寒顫。

  但她咬緊牙關，讓自己站穩了，然後輕聲說道：“不知道。”

  “……”

  祝烽安靜的看了她一會兒。

  又說道：“那你知道，這封信上，寫的是什麽嗎？”

  她仍舊搖頭：“不知道。”

  祝烽拿起信紙的一角，遞給她。

  南煙深吸了一口氣，急忙走上前去接過那張信紙。

  那是一張有些發黃的信紙，但因為一直沒有人翻閱過，所以紙麵還是顯得很新，很幹淨，上麵隻有幾排字，看筆跡就能看得出來，和父親——和司仲聞留下的一些書信，是一樣的。

  南煙低頭認真的看了起來。

  南煙：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為父應該已經不在人世。

  事實上，我也並非你的父親。

  當年，從倓國將繈褓中的你帶回炎國的時候，為父身受重傷，孤身一人在茫茫草原，幾乎已無力堅持。絕望之際，因為看到了一縷青煙自南方升起，為我指明方向，走出了困境。

  所以，為你取名南煙。

  希望你的人生，也能有這樣一個方向。

  不論塵世迷茫，心中終有明燈指引。

  父字。

  ……

  南煙看完，愣了許久。

  自從在奉天殿前，聽到吳菀的話，又看到司慕蘭拿出這封信，她的心中就震撼不已。

  可是——

  這封信，這封在她人生中掀起了巨浪的信，卻如此雲淡風輕。

  就隻是講述了那麽一個平淡的場景，講述了那麽一個平淡的事實。

  她一時間，甚至有些回不過神來。

  司仲聞，不是自己的父親。

  司家，也不是自己的家。

  所以，自己以為“擁有”的那一切，事實上，真的並不屬於自己。

  那自己——到底是誰？

  從何而來。

  將來，又要去往何方？

  一瞬間，她就好像風中的一團柳絮，不知來處，更不敢問去處，整個人都有些晃晃悠悠的，無比的空虛。

  而這時，耳邊又響起了那個沉重的聲音。

  “你是倓國人嗎？”

  這個聲音，那麽熟悉，那麽沉重，好像一下子將她從飄搖的風中拉了回來。

  南煙抬起頭來，祝烽正看著她。

  那雙眼睛，既看不出憤怒，也看不出遺憾，甚至比平日裏任何時候，都更平靜。

  南煙不知道他為什麽還要追問。

  明明，自己知道的，並不比他更多。

  但她深吸了一口氣，還是說道：“我不知道。”

  祝烽從座位上站起身來，慢慢的走到了她的麵前，那高大的身影將唯一的光亮也擋住了，南煙就像是陷入了黑暗中一般。

  隻聽到他的聲音——

  “如果，你是呢？”

  “……”

  如果，我是呢？

  這個問題，她從回到翊坤宮之後，就已經千百次的問過自己了。

  如果是呢？

  如果真的是倓國人……

  那，之前所有的一切，都不算數了嗎？

  所有說過的話，所有甜蜜的回憶，所有對未來的期許，就都不算了嗎？

  南煙抬頭，望向那雙深幽的眼睛。

  祝烽還一眨不眨的盯著她。

  “你會怎麽樣？”

  “……”

  “你知道，自己該怎麽樣嗎？”

  不知為什麽，南煙覺得，他好像是在逼自己。

  逼自己回答這個問題，更是在逼自己，麵對什麽東西。

  南煙深吸了一口氣，平靜的說道：“我，仍然是我。”

  “……”

  “我愛的，仍然是我愛的。”

  “……”

  “我想要的，仍然是我想要的。”

  “……”

  “我不會退步，不管在任何阻礙麵前，我都一步不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