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chapter 39
作者:照城      更新:2020-08-18 10:21      字數:5308
  啟明的材料對於許欣來說不難翻,她大概三天便譯好了,傳過去後,那邊的人立刻大發雷霆,說你們怎麽搞的?竟然把意向金給翻錯了。

  “我這裏寫的是九千六百萬,你翻譯成了六千九百萬,中間差的兩千七百萬你掏腰包?你掏得起嗎!”

  金額寫錯這是大忌,啟明那邊的負責人告狀告到徐姐那裏去。

  辦公室裏,徐姐冷著臉找她談話:“許欣,你這怎麽回事?”她咚咚地敲了敲桌子,許欣知道,這兩下是恨不得敲在她腦門上的。

  許欣一向細致,任何經她手的文件,甚少出現披露。她也不明白這次怎麽就搞錯了,自己明明檢查了很多遍,尤其是裏麵的數字,更是核對了再核對。文件是從自己手裏出去的,跟徐姐申辯也無用。

  “我不知道你跟啟明那邊的人什麽關係,但你必須記好這一點,啟明是我們的客戶,在這件事上,你犯了大錯誤,這是運氣好,在合同發出去之前被人發現了,要是發出去之後呢?要是對方簽字了呢?中間差的這兩千萬是你來補還是我來補?”

  許欣啞口無言。

  說到這裏,徐姐一頓,她斟酌了半晌,望著許欣,語重心長地說:“許欣,我要外調這件事,你應該已經知道了吧。”

  許欣微愣,點了點頭。

  徐姐繼續說:“我調離前,需要向總部推薦我這個位置的候選人。許欣,要知道你一直都是我心目中的首選。你非常優秀,專業素質絕對過硬,臨場反應也極佳。幹我們這行,一定要腦子轉得快,遇到突發情況圓得過來。這幾點你都做的很不錯,尤其是你現在還這麽年輕。但……”

  徐姐話鋒一轉,說:“但你這兩次的表現都挺讓我失望的,你怎麽能在這麽關鍵的點上犯錯誤?你有沒有認真對待這份工作?你知道嗎?像你現在犯的這種錯,”

  她指了指自己,說:“我覺得我可能不會再考慮你了。”

  許欣眼眶猛然一酸。

  “別的話我不多說,回去之後你自己好好想一想。至於推薦人的事,你現在還年輕……以後機會還很多。”

  許欣心中大震,知道徐姐已經不願考慮自己了,“徐姐,”她竭力挽留:“這兩個任務我都非常用心。”

  “我知道。”徐姐說,“回去吧,我會再考慮的。明天跟我去啟明,給他們那邊的負責人道個歉。”

  許欣回到自己的工位上,對著電腦顯示屏發呆,lisa湊過來說:“怎麽了?”

  許欣說,沒什麽。

  對麵桌的李曉玲撇了撇嘴,起身衝了杯咖啡。

  許欣看著自己麵前的工位,台式機屏幕亮著,筆記本電腦同時啟動放在一邊,磚頭厚的兩本字典堆在桌上,更不用說那滿桌子材料,其中甚至還有一本Python入門。

  許欣突然喪氣,頹然地陷進椅子裏。她已經盡力了,所以到底哪裏出了錯?她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有挫敗感。

  這時,手機震動,岑北亭的電話打來了。

  許欣猛地驚醒,握住手機。她去到走廊,幾乎是手指顫抖地接通了這通電話,“喂。”

  “喂。”岑北亭懶散、無所謂地聲音順著話筒爬了過來,“下班沒?”

  “還沒有。”

  “吃飯了嗎?”

  “馬上吃。”

  “我到蘇州了。”

  “哦。”許欣說:“你,你好好照顧自己。”

  許欣喉嚨發脹,她近乎貪婪地聽著岑北亭的聲音。

  她想岑北亭多說一點,就像很久以前讀書的時候,在電話裏說相聲一樣。但岑北亭的聲音卻偷透著一絲疲憊,他似乎坐了很久的飛機,然後又輾轉去會場,參會、發言,嗓音已經有些啞,敷衍地“嗯”了一聲。

  那一肚子的委屈、牢騷,許欣全都不想說了。她記著岑北亭跟自己說過,他這次去,是要談一樁很重要的合同。他要比自己辛苦多了。於是她什麽也沒抱怨,說:“好。”

  “你,你早點休息。”

  “好。”岑北亭說。

  許欣沒有立刻掛斷,而是看通話時間,53秒。

  然後岑北亭那邊掛斷了。

  第二天徐姐和許欣去啟明拜訪那位負責人。

  在前台,許欣又碰見了那位漂亮小姑娘。小姑娘見許欣來,非常意外。按理說,岑總最近不在市裏,這位許小姐不可能不知情。許欣說明來意,這才打消了前台小姑娘的顧慮,請她們進候客室等待。

  合同負責人幹律師出身,為人嚴謹,戴著一麵正正方方的眼鏡,可能是在法庭上懟人懟管了,他說話不怎麽好聽,非常尖銳,他對徐姐說:“如果你們公司用的都是這樣的人,我覺得我有權利質疑你們的專業水平。”

  徐姐不失風度地跟啟明負責人道歉,“這是我們工作出現的紕漏,我們非常抱歉。”

  負責人決絕地說:“這件事沒有商量,請你們嚴肅處理。”

  從啟明科技回來後,徐姐冷若冰霜地領著許欣回辦公室,她坐下便開始找煙,問許欣:“你手上還有什麽工作?”

  許欣說了自己的工作。徐姐點了點頭,說:“把你手上的工作交給李曉玲吧。”

  “徐總……”

  徐姐說:“許欣,現在我們是關著門說話,你的工作能力工作態度我都是了解的,我也相信這次問題裏麵有我不知道的事。我希望你吃過了這次虧,以後就不要再犯類似的錯誤。但你要知道,我們是一個公司,對於一個公司來說,口碑是非常重要的,我如果再用了你,我就會喪失大批的潛在客戶,這讓我很難做,你能明白嗎?”

  “這幾天,你回去休息幾天吧。”徐姐最後說道。

  許欣點點頭,沒再說話。

  下午的時候,許欣收拾了東西回家。Lisa舍不得她,幫她收拾東西。她的東西又多又沉,尤其是那幾本大部頭的字典。兩人一起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搬上車。

  Lisa抱了抱許欣,說:“真舍不得你,以後我再又不會翻的找誰去?”

  許欣說:“翻字典。”

  Lisa吐了吐舌頭,嘟囔:“咳,你這人怎麽這麽沒情調?”

  說完玩笑話,Lisa認真道:“欣姐,你後麵準備幹什麽?”

  許欣想了想,靠在車上。

  “再說吧,”許欣說,“我也沒想好。”

  Lisa說:“欣姐,不管你以後做什麽,你都會做很好的,因為你真的好棒。”

  許欣笑笑,開車回家。

  難得在白天的時候回到公寓,推門進去看到一地夕陽許欣甚至有些恍惚。

  她盤腿坐在地上拆包,忙完後,她坐到電腦前,漫無目的地瀏覽著網頁。她一直疲於奔命似的做完一個項目又做另一個項目,持續輸出的結果就是當突然鬆懈下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的頭腦已經被掏空了。

  她漫無目的地上網,然後突然瀏覽到一所加拿大高校招生頁麵。她停頓了下來,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然後關掉了電腦。

  她早早上床睡覺,第一次發現自己這張雙人床空得可怕。她忍不住摸出手機,找岑北亭。岑北亭的確把她慣壞了,這個當年抱著籃球滿身大汗衝進教室的少年,總是有本事像龍卷風一樣把她的世界弄得亂七八糟。可翻到岑北亭的電話後,又放棄了,他現在也挺忙的,沒必要讓他也替自己操心。於是她將手機扔到一邊,蒙頭大睡。

  第二天,許欣開始整理電腦裏的資料,她突然發現,自己收到的文件上,意向金額這一欄,全部都是六千九百萬。許欣隱隱覺得不對,她留意到,這份文件是李曉玲轉發給自己的。

  她回憶起,一般他們工作中的文件,都是在辦公軟件上轉發,這樣處理意見,協同意見等痕跡一清二楚。但唯獨這一個附件,李曉玲是在聊天軟件上單獨傳給了自己。

  當時她說,這份文件是之前文件的補充協議,所以不用上辦公流程,直接轉發給她,而平時的確出現過類似的情況,於是許欣不疑有他。

  許欣不寒而栗。

  她坐在電腦前靜默了足足十分鍾,然後開車去公司。

  許欣把李曉玲叫到地下停車場。李曉玲下來了,她不會放過能在許欣麵前耀武揚威的機會,得意洋洋地說:“徐姐不是讓你回去了嗎?回去就好好休息。”

  許欣說:“那份文件,上麵的數據被你改過了,是吧?”

  李曉玲笑了一聲,說:“許欣,你別說笑話了。自己弄錯了就弄錯了,怎麽還怪到我身上去了?”

  許欣說:“我有你給我發消息的聊天記錄。”

  李曉玲故作驚訝地哦了一聲,說:“是麽,你再看看?”

  許欣將聊天記錄往前翻,卻發現李曉玲發給自己的文件記錄早就沒有了。

  李曉玲冷笑了起來,說:“許欣,你真當我會給自己留這麽大一個把柄麽?”

  許欣喃喃:“你有我電腦的密碼。”

  在發給她文件之後,李曉玲便趁許欣離開工位後打開許欣電腦將聊天記錄刪掉。為了萬無一失,她篡改了電腦時間,給許欣重新發送了一份正確的文件,使得文件收到的時間在許欣拿到文件之前,然後再刪掉這條收到郵件的記錄。

  許欣根本不會看到那條已經進入垃圾箱裏的文件,而她這邊卻有發給許欣正確文件的記錄。

  李曉玲笑著說:“這事真的就怪你自己,我發給你什麽,你就用什麽,你這不是活該麽?你現在想報複我?你怎麽報複,你有證據報複嗎?”

  “你知道嗎,我最煩你這種人了。”李曉玲說:“我早就看到徐姐的推薦表了,她寫的是你。憑什麽?你才來公司多久?你有什麽了不起的?不就是學曆高一點麽,不就是有一個有錢的男朋友麽?我來公司五六年了,我薪水居然跟你一樣多,你自己說這公平嗎?”

  她突然伸手拽開許欣的挎包,她從中翻出一隻打開的錄音筆,張牙舞爪地說:“怎麽,錄音?這麽老套的辦法也好意思拿出來?”

  李曉玲長按刪除鍵,然後拔掉了錄音筆裏的電池。“好了,我還有事,我得先回去了。我可不是無業遊民,我還有工作要做。”

  “不用了。”這時停在許欣身旁的黑色轎車車窗下搖,徐姐坐在駕駛座上。她掏出煙盒,點火,說:“李曉玲,當年是我親自把你招進來的,現在我非常後悔。”

  李曉玲做夢都沒有想到,許欣竟然提前將徐姐請了下來,也就是說她剛剛的胡言亂語、耀武揚威徐姐全都聽見了。

  “徐姐,徐姐你聽我說……”李曉玲還想信口雌黃,“我不是那個意思……我不知道您在,我剛剛說得玩呢,剛剛全是她逼我說的。”

  “夠了。”徐姐說:“李曉玲,你別把其他人當傻子。之前許欣的ppt是你改的,你以為我不知道嗎?隻是我看在你是老員工的份上,給了你一個麵子,讓許欣受了委屈。沒想到你越來越無法無天。不要跟我說你是誰誰的妻子、誰誰誰的女兒、誰誰誰的女朋友。在我的手下,一切憑實力說話,實力不行,就想著提升自己,不要滿心想著害人。”

  徐姐掐滅煙頭,說:“你走吧。雖然我在這個行業裏不算什麽,但混了這麽多年,多少有些話語權,以後不會有人再雇傭你這種人了。走。”

  李曉玲當天被開除,全公司通報以示警告,全麵肅清類似事情發生。

  徐姐再次請許欣去她的辦公室坐了坐,她說:“對不起之前對你有誤解,我對你的業務能力還是非常認可的,你現在想回來嗎?”

  許欣搖了搖頭,說:“我現在有別的打算。”

  徐姐說:“可以告訴我你後麵想幹什麽嗎?”

  許欣說:“我想繼續進修。”

  徐姐讚許地點了點頭,說:“好,我早就覺得你的能力絕對不止於此,祝你好運。”

  飯桌上,岑北亭陪著互信的老總喝酒,這死老頭就愛講帶點顏色的笑話,他也隻能對症下藥,給他講了個大象和駱駝的,大象對駱駝說,你怎麽咪咪長在背上,駱駝哼了一聲,說,我不跟寄幾張在臉上的人說話。臭老板哈哈大笑,說:“你們岑總真他媽的是個人才。”

  喝完酒,又是幾個人打牌。請了幾個二十出頭的漂亮小姑娘當人肉坐墊,互信老總就坐在那小姑娘的腿上摸牌。他自摸,摸了圓餅,一攤牌,胡了,樂得不得了,掐著那小姑娘的腿說:“你真是我的幸運星,多大了?”

  “十八。”

  “還是個零零後呢。”

  岑北亭和艾倫是臭老板的上下遊,岑北亭會記牌,在牌桌上從來不輸,但手法熟練地一直給老總喂牌,他贏了幾個大的,高興得不得了。

  臭老板說:“怎麽不叫幾個小姐來陪岑總玩兒?”

  岑北亭說:“不了不了,家裏管得嚴。”

  臭老板說:“怕什麽,她又不知道。”

  說完又叫幾個小姑娘進來照顧岑北亭,岑北亭笑盈盈地應付,跟她們喝酒,還讓她們摸自己胳膊上的肌肉。這麽玩到半夜。臭老板終於走了。

  岑北亭躺進沙發裏,鬆了鬆領帶。

  他突然說:“不想跟這種垃圾打交道。”

  艾倫嚇了一跳,說:“岑,你怎麽了?”

  岑北亭說:“我不想跟這副嘴臉的人打交道。”

  “剛剛不挺好的麽?”艾倫小心翼翼地試探。

  岑北亭說:“老子不想再講黃段子了,當我是什麽?”

  艾倫被岑北亭罵得不敢還口。他站在一邊等了一會兒,等著岑北亭出夠了氣。

  岑北亭脾氣來的快,但去得也快。他也不是會遷怒於別人的人,發夠牢騷,就又正常了。他問艾倫:“合同呢?”

  艾倫掏出手機,說:“還沒發過來呢,不知道出什麽問題了。”

  岑北亭抬頭,說:“去問。”

  他知道這份合同是許欣翻的,以許欣的專業能力和職業素養,不可能逾期了還沒發過來。

  過了一會兒,艾倫回來了,如實匯報岑北亭:“星海那邊的翻譯出問題了,把意向金給翻錯了,現在已經給了處分,也換了人,所以耽誤了。”

  “什麽?”岑北亭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覺得自己是不是聽錯了?這麽大的事,許欣怎麽可能說都不跟自己說?

  艾倫不知道其中的巧合,以為岑北亭發脾氣單純是責怪他們怎麽這麽點事都辦不好,連忙說:“已經在處理了,那位犯錯誤的翻譯已經被辭退了,也換了級別更高的對接人,合同今晚就能發過來。”

  岑北亭沒說話。他麵色如霜,靜了幾秒,對艾倫說:“你出先出去一下。”

  “唔……”艾倫琢磨不透岑北亭怎麽了,點點頭,推門出去。

  岑北亭安安靜靜地在沙發上坐了一會兒,然後給許欣打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