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城下的天大動靜，不僅驚動了城下全體叛軍，同樣驚動了守軍。

  看著敵方陣營一團團焰火衝天而已，一個個叛軍發出撕心裂肺般的慘叫，整個萬人營地淪為修羅場，他們看得目驚口呆，其中的震撼程度已經無法用語言甚至用肢體來形容。

  雖然他們也知道這是火藥作的妖，但誰也想不到火藥如此之妖！

  在這時代火藥大多僅是在於火銃、火炮中使用，就算是火炮使用，這火藥也隻是使用一小部分，作為推助物把一枚實心彈打出去。也就是說所謂火炮充當的是拋石機角色，並沒有多大限度地發揮出火藥的爆破性。

  而眼前這個場景顛覆了他們的觀念。

  火藥居然有如此威能？

  到底是誰有如此之大的手筆？

  不管是誰的手筆，那必然是大明之師。

  正在夜間當值的任育民激動不已，從城頭上第一時間向督師府奔呼而去：“史大人，大喜事，揚州有救了！揚州有救了！”

  官帽掉了，頭發亂了，鞋子掉了，可是他完全不顧，就這樣三更半夜赤著腳在大街上狂奔，形同鬼魅。

  正好史可法、朱慈烺等人也聽到了動靜，匆匆地向城防而來。

  “任大人，城外發生了什麽事，如此驚駭？”朱慈烺好奇問道。

  任育民滿麵紅光，向朱慈烺行了個大禮：“回定王，下官在城頭巡防，發現東門外火光衝天，轟鳴聲如雷貫耳，一方營地淪為人間地獄。下官打量之後得知，那是有人用海量的火藥所致，下官判定必是朝廷援軍趕到了！”

  史可法鬆了口氣：“本官就說過朝廷必來援救，皇上必不會放棄揚州！”

  朱慈烺亦是一臉激動：“吾皇如此英明，萬民之福！”

  在場諸將官無不約而同麵朝南方，拱手行禮，山呼萬歲。

  拜完之後張煌言幾次欲言又止。

  朱慈烺好奇問道：“張審理，你有什麽話要說？”

  張煌言終於開口了：“史大人，朝廷有如此海量的火藥？而且威力如此之大？”

  張煌言這麽一問把所有人給問住了。

  朱慈烺也回答不了，轉問史可法：“史大人，小王並不清楚朝廷的事，史大人可知道？”

  史可法也是不得其解，又問身邊的總兵劉肇基：“劉總兵，你曾在工部當差數月，可知存量幾何？威能幾何？”

  劉肇基麵有難色：“下官三月前兼任過侍郎一職，後來王占遠大人來到工部後，下官才卸下此任。要說火藥之物，庫房僅千斤之數，據下官所知，王侍郎已將這點火藥都替張長史做成了火銃彈藥，已無餘存。”

  史可法難於置信：“怎麽可能，偌大一個火器局難道僅僅這點火藥？”

  “正是如此，如今大明江山大半淪入建奴之手，出產硫磺、硝石之地俱失，加入朝廷對火藥並不重視，這點火器還曾經是戚少保抗擊倭寇時剩餘下來的，工部再無其它收錄。另則聽任知府所言，城下叛軍死傷極慘，如同人間地獄，而據下官如知，戚少保的火藥年代已久，效用減了三成，不可能造成這般威力！”

  “不是朝廷所為，那城下之事如何解釋？”任育民道。

  眾將官都是不信之色。

  張煌言猶疑地看向朱慈烺：“會不會是張長史所為？”

  張煌言話剛一出口，遭到眾人一致反對：“絕無可能！”

  朱慈烺也猜不出所以，他心下總有種直覺，自己的護衛長一直沒有出現，總覺得他會不會要幹出什麽大事來？

  可理智告訴他這是不可能的，他們不過區區十數人能有什麽作為，一直沒有出現說不定已經被建奴所害，怎可有此幻想？

  “我們在此妄加猜測沒有益處，請盡快到城上一探究竟吧！”朱慈烺歎了口氣。

  剛剛上了城防，親眼目睹了修羅場況盛，來不及有什麽感歎，發現城下有一隊黑影向城門口狂奔而至。

  一個低沉的嗓門朝城頭喊話上來：“城上將士聽著，我們是自己人，定王帳下護衛，快快開城，放我等入內！”

  這個聲音別人不熟悉，朱慈烺就是化成灰都認得。

  朱慈烺激動得心髒都快跳出來了，連聲道：“他就是張雲凡，是張大哥回來了，快快，快打開城門！”

  城門打開，張雲凡屈膝行禮：“殿下，屬下來遲了！”

  “真的是你，張大哥，小王一直在想，你會不會已經……”朱慈烺激動不已，一把將張雲凡抱住。

  張煌言一看隊伍裏沒有自己兒子，急了：“犬子何在，他難道是？”

  “煌言兄不要急，他還在執行另外一個任務，暫時沒有回來而已！”

  張煌言鬆了一口氣。

  隊伍裏伊燦等白頭軍成員和他也是相識，向他眨點點頭，算是打招呼了。

  張雲凡對朱慈烺道：“屬下幸不辱命，不僅完成了紹興任務，還順手把劉澤清這幫叛軍端了！”

  張雲凡這不著煙火的一句話，再次驚呆了所有人。

  史可法有些失態道：“張長史，如此大手筆者不是朝廷援軍，而是你們幾人做下的？”

  張雲凡反問：“朝廷援軍？史大人想得太多了，下官因取彈藥去了京城一趟，顯然被那朱……皇上扣下，連我都出不來。”

  劉肇基道：“張大人，你何這麽多火藥？”

  張雲凡隻得再次信口開河：“先前我已向定王說過，我認識一些佛郎機的好友，佛郎機商人遍布大明，他們有的從事軍火買賣，正巧我剛剛遇上他們，而他們手上剛好火藥難於脫手，我便盤了下來。除此之外我還向他們弄了一批更先進的火銃，不久便可交付於我。”

  劉肇基一臉狐疑：“下官也與佛郎機人打過交道，他們都是神秘的西洋人，沒想到火器如此威力？”

  “好了，這位大人，孔有德會引大軍圍合而來，我們是不是先入城再談？”張雲凡必須打斷他，不然真不知道該怎麽編下去了。

  “對對對，先行入城！”

  然而他們剛要入城，張雲凡望了一眼還在遠處無頭蒼蠅一樣亂轉的叛軍，忽然又道：“殿下，屬下又有個想法，我們不進城！”

  朱慈烺大驚失色：“你還想何幹，你們好容易逃入城來，為何又出離去？”

  “自古用兵在於奇，奇兵才能出奇效，我等雖然隻有三百人，卻是一支奇兵，如果在敵人的背後出現會收獲意想不到的戰果，就像今天晚上一樣。但要是我們入了城，也就是給一萬守城軍增添三百人手而已，發揮的作用極有限。所以我的意思是，我們繼續呆在城外，卻又要給叛軍製造我們已經入城的假象！”

  史可法道：“張大人，計是好計，可是你似乎太過想當然了，這黑夜之中叛軍怎會知道你們是否逃入了城？”

  張雲凡嘴角劃過一抹微笑：“這點好辦，你們照我說的做成了！”

  揚州城東城門隆重地打開了，一個個鬆木火把密密麻麻地亮起，將整個城門處照亮如同白晝一般。

  就在這透亮的火光中，一支隊伍魚貫入城。

  遠處的孔有德雙目盡赤，發出厲吼：“原來是南明殘作妖，傳我號令，遣下一軍，速將這些妖人劫殺！”

  然而他話音鋼落，這支隊伍已經進城，火把熄去，生鏽的生鐵大門在如同嘲笑般的吱啞聲中合攏起來。

  城門已閉，那麽再盲目衝殺到城下隻會成城頭守軍的靶子，孔有德恨恨地跺起了腳丫子。

  然而他卻不知道，在這黑燈瞎火的城門下，仍然保留了一條細縫，那幾百號人影又從裏麵溜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