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第 80 章
作者:蓬萊客      更新:2020-08-14 08:47      字數:6358
  晉江文學城歡迎您神州陸沉、大虞皇室南渡之時,李氏祖上不願隨流南渡,舉家遷回了祖籍所在的淮北盱眙。

  自皇室棄中原而南渡後,江北淮南一帶的南北交界之處,便成為了雙方拉鋸傾軋的戰場,盜匪橫行,兵荒馬亂,但凡還有去路的邊民,早已經逃離。

  李穆祖父歸鄉之後,建造塢堡,收容無處可去的流民,組建部曲,對抗著胡兵和盜匪的襲擾。勢力最大的時候,曾發展到部曲近萬。

  李穆祖上,便如此一邊以一己之力,佑著一方安寧,一邊盼著王師北上,光複中原。

  然而,在苦苦堅守了幾十年後,期盼中的王師遲遲不見蹤影,而隨著北方羯政權的建立,李氏塢堡,終也孤掌難鳴,不可避免地走向了敗落。

  二十多年前,李氏塢堡被攻破,李穆之父死於兵亂。李穆的母親,帶著當時十歲的李穆,隨了逃亡的流民過江,來到江左,在京口安家,開始了艱難度日。

  他十三歲便投軍,從一個最低級的伍長,逐漸晉升,最後成為了應天軍的核心人物。

  這十年間,他率軍三出江南,滅西蜀、南涼等北人政權,陸續收複了包括兗州在內的大半河南之地,將胡人驅至河北。

  北伐大業,可謂半成,他亦因此,名震天下。

  提起他的名字,胡人聞風退避,漢家無不仰望。

  兩年之前,時任兗州刺史、鎮軍大將軍的李穆去往淮北,預備他人生中第四次,也是計劃最大規模的一次北伐行動。世代刺於荊州的門閥許氏,趁機發動了叛亂。

  叛兵不久就攻占了建康。為避兵鋒,高洛神的姐夫,當時的太康帝被迫出走台城(注:特指東晉至南朝時期百官辦公和皇宮的所在地,位於國都建康城內,本文架空,借用)。驚憤加上憂懼,不久便染病身亡。李穆聞訊,暫停北伐大計,領軍趕回。在平定了許氏叛亂之後,接回了逃亡在外的皇後高雍容和四歲的皇太子蕭珣。

  當年,蕭珣繼位為帝,高雍容升為太後,大虞終於得以恢複了穩定。

  但也是因此一變故,朝廷的格局,自此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昔日那些掌握朝政,子弟門生遍布各處,勢力足以和皇室分庭抗禮的門閥士族,在這次兵變過後,遭到了李穆的無情清洗。

  許氏、陸氏、朱氏,這些曾相繼執南朝牛耳,被時人仰望的昔日門閥,元氣大傷,日漸敗落。

  李穆取而代之,官居大司馬,封都督內外軍事,錄尚書事,集軍政大權於一身,權勢達到了人臣所能企及的頂峰。

  “阿姐,這太突然了。你怎會有此念頭?你也知道的,陸郎去後,我便無意再嫁。何況我和大司馬素昧平生。他若真存篡位移鼎之心,我便是嫁他,他又豈會因我一婦人而消了念頭?”

  高洛神終於回過了神,說道。

  她早不再是多年前那個被父母疼在掌心、不諳世事的少女了。

  如她這般的高門貴女,婚姻絕無自己選擇的可能,向來隻是服從於家族利益。

  能像她一樣,當年嫁得一個門當戶對又情投意合的如意郎君,本就罕見——想來也是因此,招致上天見妒。新婚不過一年,陸氏失去了家族引以為傲的一個傑出子弟,她也失去了丈夫,寡居至今。

  這些年來,向她求婚的人絡繹不絕,高家之人,卻從不逼迫於她。

  今日,高雍容既如此開口了,她的所想,高洛神又豈會不知?故直言不諱。

  “阿彌,別人不行,你卻可以一試。”

  高雍容盯著自己的妹妹,一字一字地說道。

  高洛神目露迷惘。

  “阿彌,你可還記得兩年前許氏變亂,你隨我與先帝南下,李穆前來救駕之時的情景?”

  高洛神被她提醒了,細想起來,確實還是有些印象。

  當時許氏叛軍在後窮追不舍,慌亂中,她乘坐的馬車翻下了山道,因受傷行動不便,怕連累了帝後,便自請分道。

  她被送到了附近的宣城,暫時在那裏落腳養傷。叛軍隨後追至此地,留部分兵力攻打宣城,圍城長達月餘之久。

  就在城中糧草不繼,守軍失誌,城池岌岌可危之時,李穆從天而降,親自領兵前來,解了圍城之困。

  不但如此,他還親自尋到了當時藏在密室之中的高洛神,派親兵護送她到了安全的地方,直到叛亂結束之後,送她回了建康。

  “宣城並非兵家要地,便是暫時失了,於平亂大局也無大礙。那時他剛從江北領兵南歸,不去解最要緊的建康之困,卻先去救了宣城,事後還親自入城尋你。他已年過三旬,我卻聽聞,他從未娶妻。說他對你別有用心,不為過吧?”

  高雍容的話,令高洛神感到有些難堪,搖頭。

  “阿姐,你必是誤會了。我和大司馬素昧平生,宣城之前,連麵都未曾見過,回建康後,也再無往來,他又怎會對我有心?何況我記得清清楚楚,當日解了宣城之困,他尋到我時,不過隻交待了幾句,絲毫無越禮之處,不但話未多說一句,他甚至也未多看我一眼,又何來的別有用心?”

  高雍容微笑。

  “阿彌,以你才貌,加我高氏之望,男子暗中傾慕於你,又有何奇怪?他未娶妻,亦不好色。從前有人送他美人美童,他皆推辭不受。這便罷了,這些年間,他權勢逼人,自不乏有士族願拋開門戶,主動提出和他聯姻,他卻一概以北伐不竟,無意成家的理由給拒了。但前兩日,我派人見他,向他透了有意將你嫁他的消息,以此探聽他的口風,他卻應了。”

  “什麽?阿姐你已經對他說了?你怎不先告知於我?”

  高洛神再次大吃了一驚。

  相較於高洛神的失態,高雍容的神色卻不見絲毫波瀾。

  或許,堂妹的反應,本就在她的預料之中。

  宮室之中,隻她姐妹二人。

  她走到了堂妹的身邊,牽住她的手,引她坐於榻上,自己亦同坐於側。

  “阿彌,阿姐先前隻為探聽大司馬的口風,故未告知於你。此刻喚你入宮,為的不就是和你商議嗎?逸安與你,本是神仙眷侶,奈何他早去了,迄今已逾七年。你如今才不過二十五歲,正當女子一生大好年華,難道真要就此紅顏凋老,孤守一生?逸安若是有靈,必也不願見你如此。李穆雖出身庶族,但時至今日,莫說是我高家和蕭氏皇族,放眼大虞,又有哪一門戶能撼動他地位半分?叫你嫁他,是委屈了你!但你也親眼見過,他樣貌才幹,也是不差,和你亦算匹配……”

  “阿姐,你不要說了。此事不妥!我是不會答應的!”

  高洛神心亂如麻,打斷了高雍容的勸辭。

  高雍容麵上的微笑消失了,神色漸漸變得凝重起來。

  她起身,慢慢行到宮室的一扇南窗之前,朝外默立了片刻,轉過身。

  “阿彌,從小到大,阿姐待你如何?”

  高嶠尚長公主,夫婦雖對愛女愛若珍寶,但感情並不融洽,二人隻生了她一個女兒。

  高雍容雖是堂姐,但因比高洛神大了五歲,從小到大,待高洛神如同親妹,無論吃的用的,但凡有好的,必先讓高洛神挑選。

  這些身外物,都還罷了。

  高洛神八歲那年,外出遊玩之際,不慎觸了一窩馬蜂,馬蜂追蜇她的時候,高雍容不顧一切將她撲在身下,脫了自己衣物遮她頭臉。待仆從驅散馬蜂,二人被救出時,高洛神安然無恙,而高雍容卻被蟄得不輕。回去之後,她麵額腫脹,昏迷數日,若非後來求得良藥,險些就此喪命。

  阿姐待她的好,一件一件,高洛神又怎會忘記?

  “阿姐,你勝似我的親姐。我至今記得,八歲那年,你為救我,險些喪命。”

  高雍容凝視著高洛神,忽走到高洛神的麵前,竟跪在了她的麵前。

  “阿姐,你快起來!你這是在做什麽?”

  高洛神嚇了一跳,急忙扶起高雍容。

  “阿彌,阿姐從未求你什麽,這一回,阿姐求你了!李穆以北伐之功,這些年間,聲望如日中天,兩年前又借許氏叛亂之機,誅殺對他多有掣肘的陸、朱等人,手段狠辣,無所不用極其。如今我大虞,已經無人能夠製他了。朝廷之事全由李穆操縱也就罷了,遲早,這天下,也會變成他李氏的天下。”

  “阿姐……大司馬應當不會如此……他若有心謀逆,兩年之前,便不必接回你和登兒了……”

  高洛神喃喃說道。

  雖是在勸解高雍容,但語氣卻帶著猶疑。恐怕就連她自己,也是心存疑慮。

  高雍容冷笑一聲。

  “阿彌,你平日深居簡出,如何知道人心叵測?他數次北伐,你以為他是一心想從胡虜手中為我大虞收複故地?不過是在聚攏人心,積聚聲望罷了!元帝南渡以來,知人心向背,便借北伐之名,博取聲望,再行打壓對手之事,這種行徑,當年的許家、陸家,這些一等一的世家大族,哪家又沒有做過?便是我高氏,鼎盛之時,叔父身居高位,名滿天下,契機不也是因我高氏子弟對羯一戰而立下的汗馬功勞嗎?”

  “大虞如今雖偏安江左,但蕭氏國祚,卻已延續兩百年之久。兩百年來,多少人覬覦皇位,企圖取而代之。任他是宗室貴胄,或門閥士族,你可曾見到,有誰成事過?皇室血脈,上承於天,尊貴又豈容尋常人淆亂!”

  言及此,高雍容挺直了肩背,目光之中,隱隱透出傲色。

  “何況這個李穆,出身寒門庶族,本不過一邊鄙之地的傖荒武將,他如何不知,倘沒有積出足夠的聲望和勢力,貿然篡位,以他的出身和資曆,如何能壓服人心,坐得住這位子?”

  “那時他是自知聲勢未滿。何況有許氏前車之鑒,這才沒有立即行那篡位之事。否則平定許亂之後,他為何迫不及待,借故又誅殺了逸安從兄等諸多反對他的士族名士?還不是因為陸朱對他諸多掣肘?如今他又不顧朝臣反對,一意孤行,大張旗鼓,定要傾舉國之力,以大虞國祚為賭,冒險再次北伐。我若所料沒錯,待他事成歸來,便是我孤兒寡母的窮途末日了……”

  高雍容雙目漸漸泛紅,淚光點點。

  “阿彌,阿姐求你了,你就當是在助我一臂之力,答應了吧!”

  “阿姐……我便是嫁了他,又能為你做什麽?”

  半晌,高洛神低聲問道,聲含無力。

  “他能扶登兒上位,便也能廢了登兒自立為帝。廢立不過全在他一念之間。阿姐想著,他既傾慕於你,你若嫁他,有了聯姻之親,加上借你之力從中轉圜,日後李穆即便效仿許逆做出移鼎之事,我孤兒寡母,不定還能求個平安,安然終老此生,否則,他豈會容我母子?隻怕到時,死無葬身之地!”

  高洛神螓首低垂,身影如同凝固住了,一動不動。

  高雍容注視著她,也未再開口說話。

  身後忽然響起一陣細碎的腳步之聲。

  高洛神循聲轉頭,見自己那個六歲的外甥蕭珣,穿著一身小小的龍袍,從後殿一扇門中奔了出來,奔到她的麵前,跪了下去。

  “姨母若是不肯救我,登兒便不起來了!”

  幼帝語帶稚音,雙手緊緊攀住她的衣角,睜大眼睛,仰頭望著她,雙眸一眨不眨。

  一個月後,隆元二年的暮春,為了李穆準備已久的北伐大事能如期發兵,高洛神幾乎是在倉促之間,完成了和他的婚事。

  無疑,這是一場全城關注的盛大婚禮。

  一個是高門貴女,才貌無雙。唯一一首流傳出去的少女時與族中諸從兄弟共同進學時所作的懷古之詩,至今仍被坊間傳抄。

  一個是大司馬,普通南朝人的心目中,代表著南人血氣和無上榮光的戰神,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冗長婚禮過後,高洛神一身嫁衣,獨自坐在大司馬府那間專為今夜而鋪的洞房之中,靜靜等待著自己生命中第二個丈夫的到來。

  淡淡血腥之氣,眉下一雙深沉眼眸,便是當時那個前來救城的兗州刺史留給她的最深刻的印象。

  但是今夜,麵前的這個男子,卻和高洛神印象中的樣子完全不同了。

  他身著黑衣大冠,腰束嵌玉鞶帶,那把遮了麵容的髯須不見了,臉上幹幹淨淨,兩頜之側,隻泛出一層成年男子剃須後所特有的淡淡的胡茬青痕,露出的下頜線條清雋而瘦勁,雙目炯炯,整個人顯得精神又英俊。

  他和陸柬之,或是高洛神所習慣的父兄他們的氣質,完全不同。

  柬之在世之時,不但是建康年輕一輩士族子弟中的佼佼者,更是少有的從軍建業者。

  他的手,執風流筆毫,亦執殺人之劍。

  但,縱也投身軍旅,軍功卓著,但柬之的身上,卻少了李穆的殺氣。

  和穿什麽無關——這是唯有經曆過屍山血海、蹈鋒飲血才能有的沁入了骨血裏的一種令人不安的隱隱壓迫之感。

  他進來後,便立在她的麵前,注視著她,既未開口,也不靠近。

  高洛神知自己今夜朱顏皓齒,極是美麗。

  從七年前柬之去後,今夜是她第一次,如此以盛妝示人。

  周圍安靜得有些可怕。高洛神甚至能聽到他發出的一下一下的呼吸之聲。

  生平第一次,她感到緊張無比。

  她終於鼓足勇氣,抬起了頭,迎上他的目光。

  和他對望了片刻後,她朝他,慢慢地彎起唇角,露出了一個微笑。

  他仿佛猶疑了一下,肩膀微微動了一動,隨之自己除了頭冠,邁步走到她的身畔。

  這種時令,若穿得單薄了,夜晚起風之時,高洛神偶還會覺得冷。

  應是飲了酒的緣故,他卻仿佛有些熱,薄汗已然隱隱透出衣背。

  “可要換衣?”

  遲疑了下,高洛神低聲問。

  他便抬手,待要解去腰間那條束縛著他的腰帶,手臂忽地一頓,停在了半空。

  一隻纖纖素手,已朝他腰間伸了過來,指尖搭在帶扣之上,停住了。

  他望向她。

  她已從床畔站起身,個頭與他肩膀齊平。這般站在他的身前相對而立,被他襯得愈發嬌小。

  一雙羽睫微顫。她垂下了眼眸,並未看向他。

  不過短暫的遲疑過後,那隻玉手,便為他解了扣帶,將它從他身上輕輕除去。

  他不動,隻是微微低頭,默默看著她繼續為自己解衣,旋即順從地轉身,抬起雙臂,方便於她。

  外衣。中衣。當身上那件早被汗水沁濕了背的內衫亦半除之時,他感到身後那隻隔衣搭覆在他後肩之上的手停住了。

  他等待了片刻,最後感到那隻手,抽離了自己的肩背。

  他慢慢地轉過了頭,見她神色略僵,雙眸視線定定地落於他的後背,仿佛見到了什麽世上最為醜陋的東西。

  “我可是令你厭懼了?”

  他的聲音,聽起來喑啞而僵澀。

  在他後背之上,布了數道舊日戰事裏留下的傷痕,俱是不淺。

  尤其左肩那道一直延伸到腰後的刀痕,傷口之烈,當初險曾要了他的命。如今雖已痊愈,但疤痕處,依舊皮肉不平,宛如爬了一條青紫蜈蚣,看著極為猙獰。

  高洛神抬起眼睛,對上他那雙暗沉的眼眸,片刻後,微微搖頭。

  “我在想,這裏如今可還疼痛?”

  她輕聲問他。

  那雙美麗的眼睛裏,並不見厭懼。而是吃驚過後,自然流露而出的柔軟和憐惜。

  他眼底的那片暗沉,瞬間霽散。

  “早不痛了。”

  他凝視著她,亦低低地道。語調極是輕柔,似在安撫於她。

  高洛神慢慢吐出一口氣,轉身取來一件幹淨內衫,見他自己已除了汗衣,露出精壯上身,麵龐不禁微熱,不敢多看,微垂眼眸,將衣衫遞了過去。

  他自己穿了,係妥衣帶。

  經此對話,二人之間起先的那種疏陌,仿佛漸漸消失,非但高洛神,便是李穆,看起來也顯得自然了許多。

  “大司馬……”她一頓,改口。

  “……郎君從前曾救我於危難,我卻一直不得機會向你言謝。此刻言謝,但願為時不晚。”

  “你無事便好,何須言謝。”他微微一笑。

  或是有了近旁那片紅燭暖光的映照,此刻他望向她的目光,看起來是如此溫柔。

  麵前的這個男子,和傳言裏那個手段狠辣,排除異己,一切都是為了圖謀篡位的大司馬,實在不同。

  有那麽短暫的一瞬間,她忽然感到心頭茫然,便沉默了下去。

  他仿佛覺察到了她的情緒,亦不再開口,隻是不停地看她。

  二人之間片刻前的那種短暫輕鬆消失了,氣氛再次凝滯。

  “你必是乏了,早些歇了吧。”

  他遲疑了下,終於再次開口,打破了靜默。

  “我知你嫁我,並非出於甘願。你不必顧慮。隻要你不願意,我是不會強迫你的。”

  他又說道,語調平和。

  高洛神的心底,頓時生出了一種仿佛被人窺破了陰私的羞恥之感。

  她知道他在看著自己,便轉過頭,避開了,背對著他,慢慢解了自己的外衣。

  錦帳落了,二人並頭,臥於枕上。

  她閉著眼眸,雙頰酡紅。

  他小心地靠近了些,試探著,輕解她身上中衣。

  那隻曾持將軍劍殺人無數的大手,此刻竟微微顫抖,以致數次無法解開羅帶。

  最後一次,終於叫他順利解開衣帶之時,那手卻忽又被她的手給輕輕壓住了。

  “郎君,日後你會像許氏一樣移鼎嗎?”

  她慢慢地睜開眼睛,偏過頭,凝睇枕畔那情潮暗湧的男子。

  李穆和她對視片刻,抽回自己的手,坐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