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冷戰
作者:莫思量呀      更新:2020-08-13 09:54      字數:4497
  祁潯的心猛地墜了一下, 像落入了冰窟窿裏,陰寒刺骨的冰棱隨著墜落一次又一次地刮磨著,清晰而真切。

  僅僅那一瞬間, 他在腦海中飛速地想著。是誰?是誰下的毒?是魏衡麽?想要借著毒藥來控製唐窈?是趙柔桑?因為自己之前的故意離間而因此恨上了唐窈?是祁洛和皇後?因為唐窈幫自己對付他們, 因此記恨上了?

  可彼姝堂裏裏外外都是自己的人, 他們是怎麽將手伸進來的?

  他思來想去,無論如何唐窈中毒, 是誰下的毒手,他都逃不開幹係, 都是因為他的緣故。如若當初他沒有利用唐窈,是不是就不是這樣的結果?他生平第一次, 感到了從未有過的自責和悔意。

  “是什麽毒!”祁潯怒道,聲音裏已帶了些因慍怒和害怕而生的顫抖,盡管已極盡克製,可還是因為過於憤怒而提高了聲音。

  唐窈聽到了聲響, 蹙了蹙眉, 一睜眼便見到祁潯滿麵怒容的模樣,再往旁邊一看, 便見懷辰的手正搭在自己腕上,正替自己診脈, 唐窈的手像觸火一般猛然縮了回去。

  縮到半途, 卻猛地被祁潯按住, 不知怎麽的,唐窈覺得祁潯在盡力將怒意收斂起來,眸中尚有傷色。

  “唐窈,你中毒了。聽話,讓懷辰替你診脈。”

  話語中帶著些克製和疲憊, 像是在哄她。

  唐窈還是想要縮回手,可根本拗不過祁潯的力道,她知逃不過,隻得將手重新伸了出去,垂眸斂住了眸中的情緒。

  祁潯握住了唐窈的另一隻手,握得有些緊,唐窈有些吃痛,想要拽出來卻徒勞無功。懷辰在一旁施針取血查驗著,又查看了一番唐窈的舌苔。

  唐窈察覺到祁潯的那隻手越收越緊,掌心內的汗意漸漸黏-膩,整隻手卻慢慢冰冷起來,帶著些微不可察的顫抖。

  他是在,怕麽?

  隻那大約短短一盞茶的時間,祁潯恍惚間覺得過了很久。

  懷辰用袖口擦擦腦門兒上的汗,知道自家殿下急,便邊擦邊道:“是水銀。但好在下毒者十分謹慎,用量很少,加上日子也短,沒什麽大礙,隻要抓住源頭,不再進食,我開副清腸排毒的藥,施幾日針,便好了。”

  祁潯鬆了口氣,勉力衝唐窈笑笑,“唐窈,沒事了。”

  像是對唐窈說,又像是對自己說。

  一場虛驚散去,怒意漸漸湧了上來。

  “查!彼姝堂裏裏外外都給我查!懷辰你一會兒將屋內的物件、香料、擺設全部查一遍。”而後祁潯朝外揚聲,“懷淩!懷淩你進來!”

  “殿下。”懷淩聽出了祁潯話語中的急躁和怒意,匆忙進來。

  “你將彼姝堂內的丫鬟全部押往地牢審訊,還有日常吃食經手的人,全部押下審訊!”祁潯怒不可遏,究竟是誰,向圍的像銅牆鐵壁一般的彼姝堂伸進了手,要害唐窈。

  “殿下,要用刑麽?”懷淩踟躕道。還從未見殿下處置波及過這麽多人,可見必是怒極。可按理來說,安排進彼姝堂的人都是特意選的可靠之人,怎會出這麽大的紕漏?

  “用,不用能問出來什麽?”祁潯有些煩躁,心中也知道這樣會波及到許多無辜之人,可眼下拖不得了。

  “祁潯。”一直垂眸不說話的唐窈出了聲,她抬眼看向祁潯喚道。

  “你先去。”祁潯擺手示意懷淩先去辦事,而後看向唐窈,等著她後麵的話。

  “懷淩,你不必去了。”唐窈叫住了懷淩。

  “祁潯,是我。”

  “你不要牽連無辜。”

  唐窈看著祁潯,一字一頓道。

  她原本還心存僥幸,覺得懷辰或許診不出來,即便診出來了,也懷疑不到自己頭上,可她無法眼睜睜地看著旁人因自己的連累而受盡酷刑。

  她良心難安。

  祁潯先是蹙眉,而後舒展開來,並不肯信,“唐窈你是不是要包庇誰?魏衡?趙柔桑?”

  祁潯根本不相信唐窈的話,她為何要給自己下毒?即便真是這樣,她這屋子裏不該有的東西都被他沒收了,每日都有丫鬟監視著,她哪裏來的毒藥?

  唐窈盍目,再睜眼時已下定了決心。

  “真的是我,祁潯。”

  “你還記得我抄佛經用的朱砂麽?毒便是從那裏來的。我借口要抄佛經,讓丫鬟送進朱砂來,而後趁丫鬟不備收起了隻銀匙,夜裏你還未來時,我時常會點燈在案頭讀書或抄經,趁丫鬟不注意時,將朱砂放在銀匙中在燭火上加熱,朱砂遇熱則變為水銀。這個方法是我從前在一本雜文中看到的,青樓裏許多女子都用這個方法,食以微量水銀,以之避孕。”

  一旁的映碧趕忙低下頭。怪不得夜裏娘娘總是以擋光為由,把她們譴的遠遠的,她偶爾不放心看一眼,見到了也隻以為唐窈在剪燈芯。原來竟是……這下隻怕她也逃不過責罰了。

  祁潯握著唐窈的那隻手漸漸鬆了力道。

  唐窈的每一句話都像是一根刺,往他心口上紮。她那張紅唇就那麽一張一合,卻勝過千般武器,疼得人四肢百骸都要裂開了。

  祁潯看向懷辰,隻希望唐窈在撒謊。

  這個可惡的女人一定是在騙自己。一定是的。

  懷辰感受到了祁潯威壓而下的目光,隻得硬著頭皮,點了點頭。

  唐窈深吸一口氣,不躲不避地看向祁潯,一句句清晰而有力:“祁潯,你收去了我的避子丸,可我不願給你生孩子。我不願意,祁潯,你聽明白了麽?我不願意當你傳宗接代的工具。我不願當你鎖在籠中的金絲雀,失去自由。我不願意當你滿足肉-欲的禁-臠,任你索取。我不願意當你的戰利品,時不時地擺出來,隻為了炫耀侮辱!”

  唐窈一口氣說完,盍上了眼睛,匈膛還帶了些起伏。即便是今日祁潯要殺了她,她也要說。有些話梗在喉嚨裏,壓的日子久了,不吐不快。

  她本已做好了迎接祁潯滔天怒火的準備,然而沒有,祁潯沒有發怒,連句斥罵也沒有,也沒有摔東西。

  祁潯一句話都沒有。

  房裏死寂得令人脊背生寒。所有的丫鬟都戰戰兢兢,如履薄冰,隻埋著頭像沒聽到這一段放肆荒唐的話,大氣都不敢出。

  許久之後,祁潯笑了。笑得比任何一次都要冷。像數九寒冬突然從房簷上掉進脖頸裏的冰棱子,突兀且陰寒。

  他恨不得把她捧在手心裏疼寵,他恨不得把這世上最好的東西都送給她,他恨不得護她一世的安樂無憂。

  他想同她過一輩子。

  他多麽盼望唐窈給他生個孩子。

  然而這一切,在唐窈的眼裏是那麽的不堪入目。

  他視她為掌中珍寶,可在她眼裏卻是被縛住的金絲雀。他同她雲雨歡-愛,她卻覺得他在縱情掠奪。他同她玩笑逗趣,她卻覺得他是在炫耀侮辱。

  祁潯撇過眼來,不再看唐窈。

  “彼姝堂內,這些日子夜裏值守的丫鬟,全部杖責二十。”

  祁潯起了身,朝外走著,隻留下這樣一句話。沒有厲聲,沒有憤怒,平寧而低沉,隻藏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喑啞。

  “祁潯,是我的錯,你何必牽連無辜,你要打要罰便衝我來。”

  唐窈仰頭衝祁潯的背影喊道。

  祁潯沒有理她,連步子都未頓,隻一步一步地朝外走著,出了彼姝堂,再也沒有看唐窈一眼。

  祁潯走後,懷淩帶著彼姝堂的幾個丫鬟下去受罰。懷辰一臉憤憤地收拾著藥箱,原本打定了主意不再同唐窈這個人說話,臨走時卻還是忍不住埋怨了一句。

  “唐窈!你真沒良心!殿下待你如何你一點都看不到麽!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方才他以為你懷孕時高興成了什麽樣子!就像個手舞足蹈的孩子,我跟在殿下身邊這麽多年,從未見他高興成這樣!”

  唐窈垂下眼眸,沒有應。隻是不知道為什麽,在聽懷辰說到從未見祁潯高興成這樣時,她覺得心口突然像被什麽蟲子蜇刺了一下。

  懷辰說完便憤憤地甩袖走了。

  ***

  餘後的那六日,祁潯一步也沒有踏進過彼姝堂。

  丫鬟們同往常一樣伺候著唐窈,衣食如常,誰也不敢多說一句什麽,唐窈也從不問祁潯的去向。彼姝堂內的佛經朱砂全部被收走,丫鬟們早晚給唐窈端藥,唐窈也都照例喝了。懷辰每日來替她施一次針,也不再同唐窈說過一句話。唐窈和從前一樣,晨起,洗漱,用膳,午休,看書,睡覺……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隻有唐窈自己知道,這幾日,一夜一夜的,總也睡不安穩。夜裏她總是習慣性地往自己身上拽被子,卻忽得發現沒人與她搶被子了。每當這時她就會突然驚醒,攬被起身,看著被自己一個人霸占的被子,覺得空蕩清冷了不少。晨起時,一睜眼便本能地要推掉祁潯攬在自己身上的臂膀,卻突然撲了個空,一瞥眼便見榻的另一側空蕩冰涼,心裏就會鈍鈍地難受。

  唐窈不明白,自她阿娘去世,這十幾年來她都是這樣一個人過的,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睡覺,一個人看書,自己陪著自己。可如今不知怎麽了,突然覺得有些冷清孤寂,像生命裏某一段東西突然被抽離掉了,空下了那麽一塊地方,無論她看多少卷書,寫多少頁字,好像都填不滿。

  她該高興的。終於沒人在夜裏同她搶被子了,沒有人在夜裏非要折騰得她腰酸腿軟,也沒有人時不時地扯下她的綢褲,弄得她臉紅羞臊。也沒有人用膳時非要喋喋不休地在一旁聒噪,往她碗裏夾上一堆吃不完的菜,也沒有人在她看書時在一旁搗亂打擾,遮她的光。

  可是同樣的,也沒有人在夜裏替她掖被角,沒有人揉揉她的頭發,輕啜幾下她的嘴角,告訴她睡吧。也沒有人總是輕易地察覺到她想夾的菜,還沒等她動筷子便替她夾到碗裏,也沒有人總是在一旁講著趣事逗她展顏。也沒有人總是一遍一遍不厭其煩地替她上著藥,在她喝藥的時候,非要往她嘴裏塞一顆蜜餞。

  祁潯的那張嘴說過很多惱人的話,可以輕而易舉地撩得她麵紅耳赤,以至於她忘了,他也曾說過一些很好聽的話,旁人從未說給她聽的話。

  他說,唐窈,就算是墜入了漆黑一團的海底,也要記得做自己的光。

  他說,唐窈,自己遊上來。

  他說,你便是仗著我舍不得,所以才敢這樣說。

  他說,哪有姑娘家不愛吃甜的。偏就你,非要吃苦頭。

  唐窈突然覺得喉嚨中犯起酸苦,整個人像浸泡在了一壇鹹苦的海水中,無論如何都掙紮不出。那日她一氣之下說的那些話,誠然有賭氣的成分,但也是她的肺腑之言,她一直都是這麽認為的。可時至今日,那些一點一滴洶湧而來,她不禁問自己,祁潯真的隻是把她當作一個玩物嗎?那日她說了那麽多淩厲傷人的話,他會不會很難過?他那日真的像懷辰所說的曾那麽高興過麽?

  祁潯這個人除了兩國利益牽扯,除了總要威逼利誘地要她做一些她不想做的事,除此之外,真的沒有傷害過她。

  而那五日,懷淩與懷辰兩人十分不好過。他們眼睜睜地看著自家殿下就坐在書房的案後,從晨起坐到深夜,一直處理著各色事務,飯食寥寥吃上幾口,睡也沒見他睡著過。他們勸過幾次被罵了出來,便誰都不敢再說話了。

  第六日的夜裏,唐窈正躺在榻上翻來覆去地入眠不得,忽的她聽到了開門聲,她攬被驚坐而起,一抬眼便見到了喝的滿麵通紅,一身酒氣搖搖晃晃走進來的祁潯。

  作者有話要說:溫馨提示:勿要模仿!勿要模仿!勿要模仿!重要的事情說三遍,水銀有毒,誤食或誤碰都會對身體造成不可逆轉的傷害。文中的朱砂加熱變水銀是真實存在的現象,所以生活中要注意,另外,在古代,的確存在很多青樓女子利用水銀避孕,但大都是無良的鴇-母背著姑娘們在飯菜裏偷偷加少量水銀,水銀對身體有害,而且古代的水銀和現代的水銀是有一定差別的,現代水銀因為足夠純,傷害很大,所以千萬不要模仿!

  emmm這章,大家不要罵我女兒,隻能說男主之前太狗,現在呢,又不懂的表達,所以女主誤會男主對自己的感情也很正常,祁潯其實也是有錯的,他雖然很愛女主,但到目前為止還不太懂得怎樣去愛一個人,他一直按照自己的意願在愛女主,而沒有尊重女主的想法。嗯,他們都有錯,下章教訓他們,但,你們不能罵我女兒,我很護短的!(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