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痛心
作者:遙舟無據      更新:2020-08-10 10:13      字數:3518
  前些日子鄭太師當著眾臣的麵連斬了兩個大臣, 這事搞得整個朝堂都是人心惶惶的。

  平王要易主江山,首先得殺了當今的皇帝。

  隻要龍頭一死,群龍無首, 這幫子朝臣大都也就服了。

  從前的那場政變還曆曆在目,不少老臣也都是變節而來的, 誰能料想得到自己為個官還為的這麽一波三折的,伺候完了先帝爺, 剩下這幾個兒子沒日沒夜地淨想著刁難自己的兄弟,想要取而代之。

  “陛下太過沉溺女色,若非如此, 鄭氏穩坐國丈的位置,怎會兵行險招推平王上位呢。”有人歎道。

  “沈大人,陛下想寵幸誰那是陛下自己的事, 合著您的說法, 陛下戎馬倥傯, 威武一世,還得縱著國丈的心思行事了?”說話的是刑部的李大人。

  沈少卿搖了搖頭:“他是陛下, 家事也是國事, 若不是他一意孤行, 又何來今日之變呢。”

  從前的廢帝雖驕奢了些,殘暴了些,可都不曾像容璟這般為了一個女人, 置整個朝堂於不顧。

  可是廢帝尚且能因為一點小事而被容璟取而代之,那麽當容璟犯了更大錯誤的時候,是否有人能取容璟而代之麽?

  這群子朝臣都是人精,不少也是前朝變節過來的,心中自然思慮更多。

  “沈大人, 咱們可都是變過節的了,有道是忠臣不事二主,若這次再變節,老夫隻怕晚景淒慘呐。”朝中之事瞬息萬變,隻歸根結底還得看上位者的態度。

  若是陛下信你,你便能活,若是陛下不信你......

  要麽死,要麽反。

  “張大人和鄭太師是被逼得沒退路了......”有時候一些人為了更高的權力,沒有什麽事情是做不到的。

  崔家,到底動了別人的盤中餐。

  而很明顯,陛下是站在崔家這一邊的。

  因此,張家和鄭家為了保護自己的利益,便隻能廢了皇帝,自己另立新主了,隻要新主夠聽他們的話,那麽他們便是真正意義上,江山的主人。

  畢竟,廢帝這一事,他們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可是陛下,終歸不是廢帝啊。”不知誰歎。

  九月初一,容璟直搗京師,距離上一回攻入京師已有三年之久,快四年了,彼時,他的身份是亂臣賊子,而張家和鄭家,還站在他的身邊。

  平王急得連朝服也不穿,赤足跑到鄭太師跟前,披頭散發得像個瘋子。

  “國師,救救我,你不是說,容璟不會回來的麽?”

  是他們向他承諾,絕不會讓容璟活著回到京城,他們告訴自己,一切萬事俱備,計劃□□無縫,他才答應了來京城,來做他們手下的傀儡皇帝。

  畢竟,百尺竿頭,誰不想更進一步呢?

  都是父皇的兒子,容璟還不是父皇最喜歡的那一個,甚至,父皇根本就是討厭他,他這樣卑劣低賤的皇子都可以靠謀反為王,那他為什麽不可以?

  然而......

  “若有群臣攻訐,本王便說是你們攛掇,我與陛下到底手足血親,他定不會怪罪於我的......他定不會......”平王笑了笑,忽而指著他們二人,厲聲道。

  張大人氣得險些甩袖而去,卻被鄭朝勖攔住了,他兀自氣定神閑。

  “事情還未到最後一步,王爺憑什麽認定是咱們輸了呢。”

  “況且......”他摸了摸胡子,將平王從頭到尾的打量下來:“您的這位兄弟,您自個兒還不清楚麽,他是什麽樣的人,您自己又是什麽樣的人,何必將什麽都推給我與張大人呢,我們又不是王爺的手和腳,怎能憑著一己之力就逼著王爺和我們一起反了呢?”

  到底是宦海沉浮的老狐狸,一說話便是切中肯綮,字字紮在人心上。

  “咱們現在,是退無可退了。”一席話畢,三人便散了場子,平王癱倒在龍椅之上,留戀地摸了摸椅子上的龍頭,狠了狠心,握緊雙拳,砸在了那龍頭上。

  張大人攔住了鄭朝勖:“大人,咱們如今的情境,可是不妙啊,說實在的,我這心裏不是不怕的,可我和平王不同,我退是死進也是死,不如進一步,可是您......下官從來不知道您的想法是怎樣的。”

  鄭朝勖拍了拍他的肩膀,卻也不明說,而是歎道:“我和你,終歸不是同一種人。”

  他是為了權力而生、而死的人。

  若是沒有權力加身,對他來說,那才是生不如死。

  “你別忘了,當初容璟那小兒是如何登上帝位的。”

  自然是,托了他的福氣。

  僅憑著容璟他外公留下的數萬兵馬,如何抵擋得了廢帝的精兵?那可都是先帝精心豢養的軍隊。

  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從前廢帝的那些兵甲,可都不是吃素的。

  “我當日,能將容璟扶上去,我今日,自然也能將他拉下來。”仍然還是當初那句話。

  對於這一點,鄭朝勖從未對自己有過質疑。

  “你可曾聽過,薑還是老的辣這一言?容璟還是太年輕,也太心軟了。”

  言盡於此,不再點破,兩隻老狐狸相互瞧了一眼,都從彼此的眼睛中瞧到了一絲戲謔,而後,仰麵大笑。

  城門之下,容璟的三萬大軍蓄勢待發。

  那是他外公留下的兵甲,隻聽他一人的號令,為的便是要保他一條命。

  大約是外公深暗他的脾性,早就料到自己不是個安於室的脾性,所以才早早做了打算,而這打算也確實做對了。

  三年前的政變,容璟便是靠著他們奪得了天下。

  而此刻,他站在城樓下,鋒芒卻是對著自己的江山。

  城樓之後,是他的宮室、他的朝臣,他的一切。

  如今卻被自己的丈人拿捏在手中。

  “陛下,這裏已經沒有你的位置了,京城易守難攻,想來你自己也是曉得的,臣就不再與陛下多費口舌了。”

  如此囂張。

  張氏早有不臣之心,果然不假。

  “你一雙女兒犯了錯,就合該受到懲處,朕自問不曾虧待過你族。”

  張氏冷笑:“狡兔死,走狗烹,臣又怎會真正等到陛下要殺我們的那一日呢,到那時,才是真的晚了。你如此為君,簡直暴虐不堪,比之廢帝還要過分,臣不能瞧我朝在你的手中繼續敗壞下去,否則臣便是死了,下到九泉,也無顏麵對先帝!”

  好一番慷慨激昂的大義,明明不過一反賊,卻說出了這般多的大道理,簡直快將容璟氣笑了過去。

  “廢帝是誰逼死的,想必張卿心中比朕更明白。”

  廢帝生死之謎隻有容璟一人曉得。

  而張氏......卻是那個一心逼死廢帝的劊子手。

  一時間城樓上沒了聲音,容璟正要下令攻城,卻聽城樓之上有人朗聲喊了停。

  “陛下,您瞧瞧,這是誰?”

  鄭朝勖拽過一個孩子,將那孩子推到城樓麵前,再命令衛兵將那孩子吊起來。

  大軍嘩然。

  “陛下,這是......”四喜的聲音啞了下來,城樓之上,兩軍陣前,那個被吊著的孩子,正是大皇子容禪。

  容璟下意識地看了看身側,好在勸住了皇後不讓她到陣前來,否則見此情景,不知會生出什麽樣的事端。

  “禪兒是你的親外孫。”

  “他更是你的親兒子!”

  彼此互不相讓。

  容璟握緊了拳頭,眉目深鎖,虎毒不食子,鄭朝勖是想誅心呐。

  禪兒,是他的孩子,容璟自然不忍心見他被吊在城樓之上,況且,一不小心還有喪命的風險。

  “隻要你放了禪兒,要什麽朕都答允你。”

  然而鄭朝勖這樣的人,自然不會為這一點點小小的利益動心。

  容璟不過是在混淆視聽罷了。

  謀反一罪,當誅九族。

  他冷笑道:“陛下是拿老臣當傻子糊弄了,若我放了大皇子,老臣和張大人還有平王,豈有活路?”

  “張氏必死無疑,至於你和平王,是朕的親戚,念在皇後和先皇的麵子上,朕可以考慮放過你們。”

  張大人看了一眼鄭朝勖,見他並未動心,稍稍將心放了回去。

  “容璟,你欠了我一雙女兒的命,皆是為了一個女人,你這樣的昏君,為臣子的,當真寒心透頂!”卻是張氏,大約也是怕鄭朝勖為容璟所開的條件動心,不得不出來說一通話了。

  “那是她們咎由自取!”

  正說著話,忽然一支利箭射向城頭,鄭朝勖看著自己胸口的那支箭羽,又瞧了瞧那個舉箭的人。

  “柔嘉,你......”卻是鮮血橫流,砰然倒地了。

  容璟也嚇了一跳。

  張大人大喊道:“把那小兔崽子摔下去!”

  皇後再次舉箭,這一回,卻是瞄準了張氏......

  利箭當頭,直直朝張氏頭頂飛去,一箭命中,張氏瞬間斃命。

  她啞著嗓音,將箭緩緩放下,對容璟道:“臣妾......來遲了。”

  父親和兒子,總要做出一個抉擇的。

  “柔嘉......你......”就在數秒之前,她失去了她的父親,且是被她親手殺死的。

  鄭朝勖死到臨頭,都沒想到,自己這個任性的女兒竟會真的對他兵刃相加。

  “陛下......救救禪兒......快救救禪兒!”

  沒有人,可以拿她兒子的命冒險。

  “攻城,不要傷了大皇子。”

  賊首已死,城中的人不過隻是一些烏合之眾罷了,容璟大軍簡直勢如破竹。

  鄭柔嘉走到城樓,隻見到滿地的狼藉和鄭朝勖的屍首。

  她跪在地上,替他合了眼睛,忽然笑道:“這天下是我兒子的,誰也不能搶走,就連爹爹你也不可以。”

  爹爹你答應過的。

  要捧我的兒子做皇帝,可是你終究食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