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知曉
作者:遙舟無據      更新:2020-08-10 10:13      字數:3364
  “我要你告訴我, 薛辭,他究竟——”死沒死。

  雨勢漸停。

  世人都說薛辭死了,可死不見屍。

  雨疏風驟, 穿林打葉之聲若旌鼓敲擊,雷聲轟然而下, 崔演巋然不動。

  左堂動了動手指,似是內心掙紮, 他額前劃落一滴汗漬,“砰”得一聲砸落在地上。崔演揚了揚嘴角,喃喃念了句:“便是沒死了。”

  “我......我不知曉。”話語間一閃而過的慌亂。

  二人博弈, 最懼有一人露怯,那便是一敗塗地,潰不成軍。

  左堂是個很好的暗衛, 可卻不是一個很好的騙子。

  尤其薛家滿門, 崇尚忠貞, 他那正直優良的主子想來從未教過他,如何說謊。

  “你說死了, 便是死了吧。”崔演並不糾結去指正左堂話裏的對錯, 有些事, 心知肚明便好,沒必要將其宣之於口。

  何況,薛辭死了比活著好。

  “薛辭便是活著, 也不會怪蘭音的,因為這一切都是我逼迫的。”所以什麽罪過都由他來擔,薛家列祖列宗要質問,便來質問他,薛辭若要恨, 那也便隻恨他一個就好。

  他眉眼疏離,不是人間色。

  “進宮的事你且耐心等待,我總會將你送進去的。”

  八月,京畿炎熱若火爐。

  蘭音回娘家省親已有小半月,崔演雖在第二日晨間便領著家仆前往隨州,容璟也命人三催四請的連帶了好幾道意思要貴妃回宮,可絮絮就是不為所動。

  正是盛夏裏頭,淨池的荷花開得絢麗,正是——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小宮女們身著粉色宮裝,懷間揣著幾朵荷花,瞧著倒也別有一番風味。

  容璟忽想起那日承諾的,帶蘭音泛舟淨池。

  她應當是會喜歡的吧。

  “貴妃可啟程了?”容璟每日一問。

  往日四喜都斟酌著不知該如何回答,可今日宮外傳來消息說是崔大人在家中敦促貴妃早日回宮,貴妃耐不住嘮叨,今早便啟程往宮中來了,四喜自早起便一直盼著皇上問這句話呢。

  是以容璟一問了,四喜便笑得眉不見眼:“是了,貴妃今早便啟程回宮了,不消兩日陛下便能瞧見貴妃了。”

  容璟心情大好。

  恰逢一新進的小宮女手腳毛躁,不僅將貼身的荷包掉在淨池裏,就連她自個兒也險些落下去,若是換做往日,容璟必要大發雷霆將那宮女訓斥一番的,可是今日卻隻淡淡的說了一句:“毛躁什麽,做事也不仔細些。”

  就連四喜也吃了一驚。

  那小宮女千恩外謝地扣頭離去,帶著她的姑姑走得遠了,才數落起來:“也就是你運氣好,碰上今日陛下龍顏大悅。那池水深不可測,陛下想著咱們宮人的安危一貫不許咱們靠近的。”

  小宮女拍了拍胸脯,卻不肯相信姑姑的話:“可我瞧著陛下眉目和善,不似要發火的樣子。況且姐姐們手裏抱著的荷花都是從哪裏來的呢,那淨池的荷花開得那樣的好。”

  姑姑冷笑了一聲:“若是淨池的荷花允許咱們采摘,你還能瞧見這接天蓮葉的景色?進了宮便什麽都得學著點,尤其是察言觀色。”

  姑姑睨了那小宮女一眼,而後瞧著這一批新進的宮人,指點到:“有點話,我隻說一遍,有些錯,隻能犯一次,若是犯了第二次,那便得瞧你們的造化了。”

  小宮女們大氣也不敢出一聲,卻也有一兩個不怕死的偷偷抬起頭來,瞧著容璟的方向,心中暗歎一句:陛下可真俊哪。

  若能得成皇妃,便隻從末等侍婢做起,那也算是——甘之如飴。

  甘凜微學著旁人麵上與姑姑俯首帖耳,可心中卻是想著:瞧著吧,總有一日,我要飛上枝頭。

  八月已近中旬,還有幾日便是中秋。

  哥哥離家十數日,她早沒了理由再留在家中,況且容璟派來的宮人馬不停蹄的一個接一個催問了一遍又一遍。

  父親與她橫眉冷對,阿蒙自也是見不著的。

  況且也不能見。

  這些時日雖在家中,卻也沒多少安穩。

  絮絮守在這兒,也不過是為了晚一些見到容璟罷了。

  可一日日耗下去總不是個辦法,前些日子崔恕從隨州發了信來,說是哥哥在隨州一切都安好,同行的薛大人十分穩妥能幹,武藝也還不錯,不至於叫哥哥一人勞碌。

  隻要哥哥好,她便也放心了。

  是時候回宮了,若是這麽一直拖下去,保不齊哪一日容璟就發了狠自己跑到清河來將她綁回去。

  “大小姐,可還有什麽需要奴婢去辦的?”翠屏垂著眉眼,一幅任她差遣的模樣。

  絮絮便忽然想起哥哥院子裏的葡萄藤,她從前年少時最愛吃那棵樹上的葡萄,這麽多年了,也不曉得味道變了沒有。

  翠屏領了命正要去摘一些葡萄路上用,便瞧見正門裏冒出來兩個小孩腦袋,一個男孩一個女孩。

  正是崔英和崔旭。

  “大姐姐,我和妹妹想著你最歡喜吃葡萄,便特意去摘了來給你帶著,以解思鄉之情。”許是素日不怎麽親近,崔旭說話時仍有些淡淡的羞澀感,崔英扯著他的袖子躲在崔旭背後麵,隻露出一雙眼睛。

  絮絮忍不住逗弄她:“阿英,可有什麽話想同大姐姐說的?”

  她自小不與姐妹親近,年少時的好友也在成康之變中舉家失蹤,是以很少與女孩子在一塊親近,尤其是以姐姐的身份。

  後宮之中多的是喚姐姐妹妹的,可那裏頭的姐姐妹妹總無一處真心,絮絮也不愛認。

  “阿英祝大姐姐前途光明,一路榮華,母儀天下。”許是小姑娘不懂得母儀天下的意思,竟這麽直白地當著一眾人的麵說出來了。

  絮絮趕忙捂住她的嘴,小聲告誡:“母儀天下可不能亂說,這世間隻有皇後一人堪得上母儀天下四個字,大姐姐是萬萬不敢肖想的。”

  崔英似懂非懂。

  絮絮也不強求她聽明白,隻是囑咐府裏的管家:“小姐們年歲也大起來了,怎可這般不識詩書的,爹爹一向鼓勵女孩也學些學問,你們也該對府中的女兒多上些心。往後我不在家中了,爹爹便靠著阿英她們了。”

  爹爹不想見她,就連今日送別也找了由頭沒來,隻差了管家告訴她,讓她一帆風順。

  老管家忙不迭地點頭。

  老爺說大小姐的吩咐便是他的吩咐,隻管照著做便是。

  “還有......大公子家的......孩兒,我的侄兒,那孩子可還好,吃得好嗎,睡得香嗎,你們一定要照顧好他。”終是問到了心中晦澀處,絮絮幾乎不敢聽老管家的回答。

  老管家並無什麽異色,道:“小公子一切都好,隻是不大愛同人講話。”

  “如此......便好。”

  那她便無什麽不放心的了,隻要阿蒙好,她便一切都安好了。

  馬車行駛緩慢,轉眼日色西斜,正行到要進京城的一片山穀處,眾人行了一日的路早已是疲憊不堪,絮絮也不忍他們負重前行,雖說距離京城不過數裏的距離,可到底沒必要星夜前行,便準許隨從在此地修整一晚,明日再進城。

  林間老鴉叫得厲害,一聲啼叫驚走一片飛鳥。

  “撲棱棱”“撲棱棱”

  “什麽聲音?”絮絮警醒,從前在揚州要日夜防著家裏人和城中的地痞流氓找過來,是以絮絮早就養成了淺眠的習慣,便是在宮中高枕安臥這麽久也沒改掉了去。

  翠屏掀起馬車簾子,疑惑道:“奴婢不曾聽見什麽響動。”

  她也是從亂世裏過來的,自然對危險更敏銳些,絮絮從腳踝處摸出一把早早綁在其間的匕首,而後對翠屏道:“去將隨扈們喚醒,小心應對著。”

  京城附近一貫太平,哪裏來的山匪?

  絮絮此行為了不隱忍而目作的城中普通大戶人家的裝扮,可也許正是這普通的裝扮才叫那些匪徒們動了心思,存心想劫些錢財。

  不消片刻,果真有人摸了過來。

  好在是作了準備,那人還沒摸過來便被扈從抓了起啦,扔到絮絮馬車前頭。

  不過還沒完,這不過是個打頭的。

  “帶下去好好審問。”絮絮對翠屏道。

  先前還覺著是山匪,可這會瞧見真人,那人麵上沒什麽匪氣,反倒還有些像當兵的,可是京中守備軍不許私自動用,那麽想來隻可能是某位大人的府兵了。

  隻是她初來京城,爹爹這些日子安分守己,在家頤養天年的,會得罪那位大人呢?

  倒叫他們不惜被陛下發現豢養私兵也要除她而後快。

  “大小姐,什麽也沒問出來,那人自盡了。”翠屏去而複返,不過片刻的功夫,絮絮瞧了她一眼,正要開口,隻是話還未來得及說完便被外頭的場麵給震住了。

  幾乎是一瞬間的氏。

  山上的人衝下來,與山下的兵打在一塊,兩廂都不說話,隻顧撕打,邊打還邊尋找著絮絮的位置。

  “大小姐,快些回馬車上吧!”翠屏焦急萬分生怕她被什麽明槍暗箭給傷著了。

  “翠屏,記得留活口。”絮絮看了她一眼,而後轉身回了馬車上。

  翠屏是會武的。

  而容璟派給她的也都是金吾衛中的好手。

  這些人,怕是有來無回了。

  但不管如何,他們要她的命,那這事,就絕對善了不了了。

  作者有話要說:凶手隻有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