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病愈
作者:曖昧散盡      更新:2020-08-10 04:54      字數:4013
  身為一名美術科任老師,即使堅持自己每一節課不被搶課,日常還是很清閑的。

  程安趴在自己的辦公桌上,以每節課間一條的頻率,跟電話裏隻備注了一個單字那位發短信:想你。

  男人陸續回了兩條。

  ——在開會。

  ——午飯多吃點。

  程安覺得自己有點太“橡皮糖”了,怕打擾到馮川,於是下午沒再一個勁的黏上去。

  兩節課後,馮先生一通電話找過來了。

  “不想我了嗎?”

  程安擺弄著學生送給他的一盆多肉植物圓滾滾的葉子,不自覺勾起嘴角,“放心裏想了,你平時那麽忙,不占你時間了。”

  “想你的時間還是有的。”

  手機遊戲玩得飛起的秦雙雨聽到那邊的悄聲對話,耳朵豎得像天線,忙碌得在遊戲和群聊之間切換了起來。

  雙魚的春天在哪裏:又在秀。

  雙魚的春天在哪裏:有男朋友了不起嗎!自抱自泣,我也想整一個。

  吸毒者扛過生理戒斷期後,複吸的原因多是源自對“毒”愉悅的心癮,在複吸後的月餘內都是心癮發作的高峰期,程安的愉悅不來自“毒”本身,幾番板正後,“心癮”現下也很專一,才掛了電話,在自身扼製下厲害不起來的心聲就哼哼唧唧的跟他“要男人”。

  程安苦口婆心的勸他的心聲:“我用你說嗎?那是我男人,顯得著你獻殷勤?滾去惦記你的賭局去。”

  病愈後的心聲傳達的是程安內心的真實想法。

  隨心聲去了——安靜下來的內心裏,思念的感覺並不差。

  無所事事的程安不慎扯掉了一瓣多肉的葉片,他在自己手欠的爪子上打了一下,拿鉛筆在花盆裏挖了個小坑,將其“安葬”好後,有點坐不住了,總圈著骨頭都懶了,於是上校操場上跑了兩圈。

  遭到了體育老師慘無人道的驅逐。

  “程老師哪涼快哪待著去,你在這晃晃的,我這課還怎麽上?”

  滿班的小姑娘,性格羞怯的假意係鞋帶,弄肩膀,悄悄的回頭瞥他,膽大一些的,直接視線追著程安三百六十度的繞,也不怕把脖子扭了。班上的男生有暗戀的女孩,目視對方的,心裏不服氣,想知道自己跟這貨差哪裏了,也跟著伸頭看。

  “——都笑什麽?喜歡跑步是吧,體委帶隊跑圈去。”

  眾學生哀怨的跑遠了。

  “你管不好學生怪我?”

  程安麵無表情的向王兆彬舉了個中指,在對方追上來和他施展拳腳前,馬不停蹄的滾了。

  戒一樣東西,習慣是最難戒的。

  戒煙後總覺得嘴邊少點什麽的程安,移步食堂門口的副食商店,買了一根棒棒糖,隱約記起早前給他家那位爺跪口的時候,想著以後都不吃這玩意了。

  撕開糖紙,放嘴裏嚐了嚐滋味,覺得不錯,想到小貓喜歡吃甜食又折回去買了一口袋。

  就這麽幾進幾出的功夫,這個時間段沒什麽人往來的食堂邊的空地上,有幾個人突兀的聚在了那裏。

  程安分辨了片刻,認出被幾名社會青年圍在中間的那個人是肖曉。

  “幹嘛呢!”程安邊喊邊一個衝跑,上前將對肖曉連錘帶踢的男人猛力推開,將肖曉護在了身後。

  差點被程安推摔的男人被身邊的人扶正了身子,惡狠狠的看著對方,邊上的社會青年同樣麵色不善。劍拔弩張間,程安身後的肖曉拉住了他的胳膊。

  “程老師別動手……這是我嫂子。”

  賀軒聽到肖曉稱呼對方老師之後,沒再跟程安撂臉色,用手指點著滿臉倒黴相的肖曉:“這筆也算你頭上,晚點在你哥那跟你算總賬。”

  肖曉不敢躲了,悻悻的去抱這男人大腿,賀軒嫻熟的踢開了他,“回去接著上課,放學早點滾回家吃飯。”

  男人說完便帶著人走了。

  肖曉臉上的一塊淤青並不是被賀軒揍的,這皮孩子又因為打架被叫家長了。

  程安清咳了一聲,尷尬道:“不好意思,沒弄清狀況,平時都是你哥過來。”

  程安以發煙的習慣,給對方發了一根棒棒糖。

  肖曉吃著糖,拍了拍衣服上的腳印,直言道:“我哥犯事進去了,還要幾個月才能出來。”習以為常的語氣仿佛肖遠隻是去菜市場買菜去了。

  不論是挨打還是打別人,隻要是受傷都會疼。

  程安用朋友間閑聊的語氣問:“為什麽打架?”

  肖曉和程老師這種野路子的性格對脾氣,願意拿他當個話友,“沒什麽原因,互相不對付,不過我也沒想惹事,那倆弱智罵我是沒爹媽的野種被我聽到了,這不是連我哥也一起罵了麽。”

  “確實挺欠揍。”程安幫他總結。

  程安以一個過來人的語氣又道:“我學生時期也沒少挨這樣的罵,也沒少還手。但沒像你這樣,我都是把人堵在沒人的巷子裏扇巴掌,比你在學校鬧出事來更解氣。但一般情況下,如果沒指著鼻子罵到我的臉上,我會裝作沒聽到,許多與自己不利的衝突沒必要。”

  肖曉將水果硬糖嚼的“嘎吱”響,“學到了。”

  教書育人的程老師:“你學到什麽了?”

  肖曉:“堵小巷啊。”

  程安輕笑了兩聲,在肖曉臉上的淤青上摁了一下,“是學會自我開解,畢竟扇別人,自己的手也疼。”

  肖曉聽出這位師長是在勸自己向善,誰疼誰知道,想了想,將勸聽了進去,“知道了。”

  程安看不得己方吃虧:“你其實可以應用語言的魅力,有時候比動手效果更好。”

  “我挺會問候別人祖宗的,所以一般都是別人先跟我動手。”

  長江後浪推前浪。

  “談心”的二人走到教學樓前,分別時,程安換上誠摯的語氣和肖曉說:“幫我跟遠哥帶個話, 煙已經戒了,跟他說謝謝。”

  肖遠早先作為知道“內幕”的賭場經營者,曾囉嗦的告誡他不要在賭場抽煙,會令腦子不清醒,今時程安才懂得他話中全部的善意。

  世界從來就不隻有善惡的黑白,世界從來就是多彩的。

  職教生涯假期多,沒享受幾天上班的樂趣,程老師又迎來了公休。

  小貓頭發長得有些遮眼,程安找了把剪刀,幫他修短了些。

  修得如遭狗啃,見者落淚,“不知好歹”的貓崽子卻很開心,美的像朵花似的,在鏡子前欣賞自己的新發型。

  最後還是某心靈手巧的保鏢看不下去眼,給這隻慘遭“毒手”的“貓”打理的更像個人樣。

  鍾祈承登門拜訪,和程安打了聲招呼,“你老公呢?”

  程安被這稱呼噎了一下,“不在家。”

  鍾祈承不等人請就坐了下來,坐姿很有大佬風範,張口就是鄰裏家常:“去哪了,什麽時候回來?”

  程安客氣道:“參加什麽開業儀式去了,鍾先生找他有事嗎?”

  “礦上的生意有事要問他。”

  “川哥說不是太正式的場合,但不確定多久回來,你給他打電話問吧。”

  “我沒他電話號碼。”

  程安因為前“情敵”這個回答,圈地盤的“小狗尾巴”搖了搖,心情加一,貢獻出自己的通訊錄。

  “算了,三兩句也說不清楚,晚點他回來叫他去會館喝酒,走了。”

  私下聚會,沒那麽多花哨的東西,馮川本想帶著程安一起去,貓兒舊疾複發,程安不放心,守在那邊了。

  鍾祈承和馮川聊完生意,屏退了旁人。

  “你前陣子送裏頭那個渣滓,被教育的挺好,人快廢了。”

  馮川敬了鍾祈承一杯,“是祈承哥關照的好——多謝。”

  “聽你一聲謝不容易。”鍾祈承在果盤裏撚了塊西瓜,吃相不算優雅,滿手果汁的顏色恰似他過往年間滿手的血腥,“我也沒幫上什麽,隻要給他扔進去,知會一聲,裏頭多少看不上他這號玩髒套路的,一樣給他往死裏整。”

  而今的鍾祈承,旁人多是看在鍾祈行的麵子尊稱他鍾爺,但在他混了十年的監管地,可是連舊人都不敢抬頭正視的頂頭蟠龍,就算出來了,裏頭多年的弟兄還在,話語權還是有的。常在獄中進出的短期服刑人員,願意受他這個指使——抱團軟暴力欺壓人,可是枯燥改造生活中為數不多的樂趣。

  老立違法為賭場牟利,加上製毒這一條罪行,夠他在裏麵吃幾年糙飯的了。

  這還隻是入獄前的教育集訓期間,就已經快被零碎折磨給搞瘋了,霸淩的份子裏有不少受過“賭”坑害,誤入歧途的“精品人渣”,連表現分都不要了,一個比一個手段下作,倒是真應了那句不是不報。

  鍾祈承好客的表示,那玩意之後若是“有幸”分到他早先所在監獄,再領馮川這聲謝也不遲。

  “說起來,你家那小寶貝對你還真挺上心。”

  馮川挑起視線看了鍾祈承一眼,不悅道:“寶貝是我叫的。”

  “我以為你隻是叫得好聽——那天在路上看到他瘸著向路口走,哭的那個可憐人,你也下得去那個手。”

  “小孩當時好賭,又跟我鬧分手,當時不清楚他任性的原因,過後才知道是那渣滓背地裏搞的事。”

  “怪不得,你家小寶貝染得原來是那種癮啊,我以為你又不幹人事了。”

  馮川:“?”

  “你第一次帶人出來那天,那小孩狀態明顯不對勁,我以為你是拿藥控製的人。”

  牢裏最不缺的就是“癮君子”,鍾祈承當時正對著程安,看過他發病,和本人說“姓馮的給你灌了什麽迷魂湯。”也是出於這方麵的揣度。

  “你看出他不正常不跟我說?”

  “馮哥哥,你真以為你是什麽良人啊,打小就厲害,這麽多年不見,我知道你進化成什麽樣了?衝你家小孩一言不合就跪,滿頸的吻痕,還反口把你脖子都咬破了,誰知道你是不是用強的。”

  馮川的表情帶了點真情實意的同情,“我原來以為你是腦子直,現在看來純粹是不好使,究竟是怎麽做到所有猜測沒一條在正點上的?別的不說,當年我跟你用強了麽?”

  馮川對不馴的人感興趣的前提在於,下位者的身或心有一樣是馴順於他的,他沒那方麵的耐性,更沒必要自降心態,去強扭身心都抗拒他的人,就連程安——和好時,若是被拒絕,就強製帶回的特例,最初都不例外。

  當年兩人雖然鬧的有些不愉快,但以馮川的行事來說,確實算不得十分強迫,也就過後讓鍾祈承洗了很久的手。

  陳年舊情被翻起,兩人眼中毫無火花,甚至相看兩相厭。

  “沒事別向我家寶貝跟前湊,離他遠點。”馮川想到上次讓程安誤會的擁抱,又不耐道:“也別總向我身邊湊,我有家室,希望你能注意影響,謝謝。”

  “你能不能別總自作多情?我稀罕——”鍾祈承衝離去的馮川腳邊砸西瓜皮。

  看在鍾祈承幫了他的份上,馮先生大度的沒跟對方計較,不想浪費和自家寶貝困覺的寶貴時間,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有個人迎麵向這個包間走了過來,目光灼灼的望向他,馮川分了對方半分視線,又目不斜視仿佛從未見過般,徑直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