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界人14 深淵之墜
作者:畫無可言      更新:2020-08-17 13:57      字數:3893
  遠威國的天空陰雲密布,怨氣深重,無數隻食屍鳥雲集在遠威國五州上方,形成一個巨大的黑色漩渦,宛如死神蒞臨。五個州內,各個城市鄉鎮一片死氣沉沉,方圓百裏臭氣熏天,不時有野獸穿梭其間,在滿大街的屍體裏尋找合口的肉食,空氣中彌漫著狼吞虎咽的氣息和粘稠得讓人作嘔的血腥味,橫七豎八的人們尚自死不瞑目,眼睛睜得大大的,空洞而恐懼。

  這是一個充斥著死亡的世界,死神的鐮刀一夜之間就收割了他們全部鮮活的生命。

  那場瘟疫,是遠威國的噩夢,也是自己的噩夢。

  畫麵極快地在眼前閃過,霍風麵色煞白,臉上青筋暴起,連忙捂住眼睛:“不,不要再讓我想起來,我不要看,快撤掉!”

  “看來也沒忘記麽。”未深低低道,隨手揮去幻想,眼神又飄忽在藍澈身上,“其實遠威國有月神教在,月神教有轍天在,轍天本可以阻止這一切不幸發生,但是那一年,月神教鬧了內亂,冰輪教主無故失蹤,轍天不顧一切地找她,根本無暇顧及瘟疫這件事。”

  “你說這些,跟蛇魁有什麽關係?”霍風氣急敗壞地問,誠然,四百年前的瘟疫戰爭戳中了他的痛處,實在不想再記起更多的陰暗往事,再聽未深說到轍天其實有阻止瘟疫爆發的能力卻沒有阻止,霍風悲中有怒,一股無名的火氣從胸腔裏躥起,與此同時,那股渴血的又湧上喉間。

  未深伸處一根手指,按在霍風眉心,抑製住他心中渴血的欲念,雲淡風輕地說:“蛇魁跟鬼藤族是生生世世的天敵,月神教冰輪教主幼時是鬼藤族族長塵煙撫養,也算半個鬼藤族人。月神教內亂時她逃離了月神教,還帶走了月神教兩件至寶,一路遭人追殺,最後遇上了蛇魁,力戰不敵,便將蛇魁引來了辟地淵,要我封印它們。”

  “蛇魁是天地初開時便有形有體的魔物了,就連混沌之劫也扛得下來,雖屢遭修為高深者打壓封印,魔力大幅下跌,終究是不能完全消滅。傳聞月神教的萬源珠曾是蛇魁力量之源。”未深繼續說。

  眉心傳來陣陣清涼的感覺,霍風很快鎮定下來,捋清了未深的話,猜測道:“你是說,冰輪教主帶走的兩件至寶之中,就有一個是萬源珠,所以蛇魁一直追著她跑?”

  “是的。”未深應聲。

  “那跟這次的蛇魁又有什麽關係?”霍風又疑惑了,“難不成……”他驀然有些恍然大悟,目光跟隨未深轉移到藍澈身上,不可思議地驚叫起來,“他身上有萬源珠?”

  “是的。”未深點頭,“蛇魁被我封印在辟地淵五百年,一直毫無動作,但隨著你和他的到來,萬源珠靠近辟地淵五百裏範圍時,蛇魁們都感應到了,所以爭相衝破封印,力量之大,憑我一縷殘魂之力是遠遠不夠的。”

  “好吧……”霍風算是信服了未深的話,轉而又想,如今的未深隻是一縷殘魂,尚且能有封印蛇魁五百年,不知他三魂七魄完全歸一的時候,轍天還是不是他的對手。

  “那藍澈是怎麽跑到你這裏來的?”霍風又問,這個問題他一直百思不得其解,未深再厲害,力所能及的範圍也僅僅是在辟地淵,深淵外的事情他根本無能為力,“除了你出手救他,還會有誰呢?”

  “告訴你也無妨,隻是不要告訴任何人才好。”未深眯起眼睛,有股高深莫測的意味。

  霍風湊近些許,也有些不耐煩:“別故作神秘了,快說是怎麽回事,這世界上就沒有你不知道的事情。”

  未深輕輕吐出三個字。

  這三個字很輕,輕得幾乎聽不見。

  “開天劍。”

  “啊?”

  未深又重複了句:“開天劍。”

  “啊!”霍風驚呼,怔怔地反應不過來,沉浸在長久的震驚裏,不斷重複著那三個字,“開天劍……開天劍……”

  他不是不知道,在所有荒誕離奇的神話傳說裏,“天劍開疆”的傳說無疑是最神聖最權威的,就像宗教徒心目中無可取代的信仰一樣,經過七千多年的流傳,不僅承載了悠久曆史的厚重性,也蘊含了曆代人民的尊崇和敬畏,是比人間皇權帝統還要高貴顯赫的、來自天域的神聖物件。

  “對!就是傳說天劍開疆裏的那把開天劍——沒有人比我更了解那把劍。”未深咬牙切齒地說,夾雜著三分的敬畏七分的不甘,他的眼睛在一瞬間擴大許多,宛若兩個無底黑洞,蒼白的臉猙獰可怖,整個看去宛若一顆骷髏頭,空洞無物的眼睛直視藍澈的方向,神情憤懣,“我的一生,都被那把劍釘死在這裏了!現在那把劍卻選了他做第三個執劍人!”

  霍風震驚得無以複加,張開嘴說不出連貫的話來,指著藍澈:“怎麽可能……怎麽可能……我原以為他頂多就是普通的鬼藤族人而已……所以是……是……開天劍解決了蛇魁,然後……把他送到這裏來了?”

  “是的。”未深憤懣的神情逐漸沉重的悲涼,抬頭望天,聲音發顫,“四百年前,冰輪教主將萬源珠和開天劍這兩件至邪至聖之物帶離西洲,就是為了不讓這兩件東西再度引起腥風血雨,而如今,藍澈又帶著這兩種東西回來了……這都是天意吧,我不能不放他過去,而,刻在星神教誡字碑上的第二個預言,很快就會實現了……”

  聽到“誡字碑上的第二個預言”這段如同禁忌的字眼,霍風見鬼似的倒退數步,未深在他眼裏瞬間變得可怕起來,仿佛實在無法接受這樣的消息,他的麵色變為灰白,五官擠在一起,最終做出一個極其痛苦且悲憤的表情來,跳起身來就衝未深一拳揍去,咒罵道:“你特麽的,你做什麽不好,學什麽狗屁占卜,占出那麽大個禍端來,自己先知先覺也就罷了,為什麽還要當著世人的麵說出來!你簡直就是魔鬼!”

  未深並未躲閃霍風那力含千鈞的重重一擊,那一拳威力無窮,直接洞穿他透明的魂體,戳出一個巨大的黑色窟窿來,他卻沒有任何表情,似乎之前的憤懣和悲涼都像是偽裝而已,隻是慢慢閉上眼睛,雙手努力張開又合上,似要收回什麽東西,聲音寡淡得辨不出任何情緒:“快帶他走吧……幻境就要碎了。”

  “什麽!”霍風警覺出聲,忽聽頭頂和腳底下同時發出一聲霹靂炸響,緊接天地間所有一切都強烈的搖晃起來,虛空中的岩石先後崩塌,黑色蓮花化為齏粉,青藍色的天空中,有無數條粗細不等的黑線閃電般爆裂開來,很快就從天的東邊奔騰到西邊,那些黑色的線頃刻間就將原本瑰麗的藍天星夜悉數分割成大大小小的碎片,像布滿一張巨大的黑色蛛網,將三個人網在裏麵。

  幾乎同時,四麵八方都傳來刺骨的冷意,像針紮一樣滲透肌膚,就連地圖表麵也開始結冰。

  還沒反應過來怎麽回事,數十道天雷齊齊降下,擊落那些天空碎片的同時,本屬於天空的位置便接連黑了一大片,四周的光線陡然暗下去許多,此情此景,無異於世界末日。

  藍澈不知為何會出現這樣的巨變,地圖不斷地左右搖擺,慌亂中,他將那女人護在懷裏,警惕地打量四周,看到四周景象一片稀碎混亂的場景時,終於意識到,這個日月同生晝夜並存的世界隻是未深打造的一個幻境而已,真實的世界,真實的辟地淵,其實是彩色碎片後麵無盡的黑暗和冰冷。

  就像未深那雙眼睛一樣,詭秘而充滿絕望的黑暗……

  原來,辟地淵竟然是這樣的。

  黑暗,冰冷。

  藍澈眼前正在迅速展開一幅高緯度的畫麵,在快速暴露了黑暗的天空中,正在下著一場驚心動魄、雷電交加的碎片雨,那些雨薄如蟬翼,有著天空的顏色,發著閃耀的光,向著下方也開始碎裂的星空裏墜落,宛如隕落的流星,每一條從黑暗裏滑落的弧線,都呈現出一種孤獨絕望的美感,似從藍澈胸口處一片片穿心而過。

  霍風像隻咆哮的大猩猩模樣,氣急敗壞地咒罵著什麽,踩著岩石碎渣衝地圖狂奔而來,他身後已經深黑一片,那邊的藍天碎片也悉數隕落,無盡的黑暗潮水般湧來,險些將他吞噬。

  四周一下子變得極暗極暗,近乎令人窒息的黑暗,抬頭再也望不見青天白日,隻有地圖下傳來越來越微弱的星光,未深頂著胸口前那個偌大的黑瞳骷髏,也隨著無數幻象碎片齊齊下墜,宛如一片白色的雪花,翩翩而落,麵無表情。

  那是一種沒有盡頭的墜落,並伴隨著永久的孤獨和絕望。

  “他——”藍澈緊步向前,險些踩進圖紙下無底的黑暗裏,他伸出一隻手,腦海裏有種強烈的衝動,想要把未深拉上來。

  未深最後看了他一眼,扯出一個極其可悲的笑容。

  “抓住我——”藍澈剛開口,冷不防脖頸一勒,呼吸頓時一窒,後麵霍風狠狠拽住他的衣領,將他甩在地圖上,低吼:“不用管他,他死不了!”

  未深遭霍風那一擊重創,幻境自然無法繼續維持下去,那一縷殘魂不回去再修複個三五載,是別想出來露麵了。

  地圖發出微弱的白光,在黑夜的大海裏一路向西而去,宛如一葉扁舟,速度驚人。

  藍澈頻頻後望,卻再也看不見那個白色透明的影子了。

  他總不相信未深就那樣墜落於無盡暗夜,雖兩次目睹他遭人攻擊,卻從未有過躲避或反擊,仿佛一直以來都不屑於動手取勝,或者說,長久的寂寞和絕望讓他失去了反抗的動力,使他變成了一個幾乎心如死灰的人。但不知為何,在藍澈看來,未深那看似稀薄透明的殘魂之後,似乎還隱藏著一些不可見卻足以讓人望而卻步的東西,如果沒有辟地淵的禁錮,他會是怎樣的人呢?

  想到這,藍澈不經意問了一個問題:“未深不能和我們一起走麽?”

  霍風尚自火氣未歇,聽到未深兩個字就來了氣,沒控製好情緒就回答:“他走得了嗎?就算走得了,西洲人每個吐口唾沫,都得把他淹死!”

  看到霍風頭一次這樣氣急敗壞的樣子,藍澈心中又平添了幾分疑惑:“為何?”

  片刻之前,還目睹過未深救人的樣子,應該也是有點心懷善意的,就算他長相可怕,也不至於像霍風說的那樣,聽那意思,西洲人應是恨透了未深。

  “哈!看來他沒敢將自己的傳奇故事告訴你啊!”霍風冷笑,語氣嘲諷。

  藍澈搖頭,盡量不讓霍風察覺自己的好奇心,淡淡道:“他給我講過天劍開疆的傳說,給我一種……他也是那個傳說中的角色的感覺……”

  “屁話,他當然是啊,開天劍掉落遠古大地的時候,剛好就劈中了他,將他的身軀和靈魂釘死在辟地淵深處了。”

  藍澈豁然吃驚,不可思議:“怎麽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