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點，快出去！”

  莫爾與澤塔相互攙扶著，踉踉蹌蹌向有光的方向奔跑。坑道潮濕且幽暗，濕透的身體加上隱隱作痛的傷口，讓莫爾的視線越來越模糊，寒冷侵襲骨髓，澤塔就快要跑不動了。

  “哐當！”

  鐵絲網從獵人頭頂上砸下，莫爾眼疾手快拉住澤塔，漆黑的人影輕快的下落到兩人麵前。

  “你又是什麽人？”

  “兩個訓練有素的獵人被偷獵者搞得如此狼狽，真是丟臉啊。”

  莫爾愣住了，他的神情逐漸由驚愕轉為平淡，右手借著陰影的庇護慢慢摸向片手劍。

  “艾澤尼斯？”

  “當然是我，莫爾。”

  艾澤尼斯褪下兜帽，擦亮了自己的蟲籠，墨綠色導蟲從中飛出，照亮了雙方疲倦的臉龐。

  “該死！”

  莫爾扶著澤塔一屁股坐到地上，緊繃的腦弦終於得到片刻的放鬆，但緊接著莫爾又抬頭向艾澤尼斯問到：“你不是在龍曆院嗎？怎麽找到我們的？”

  “我來找偷獵者探探口風，但是沒想到你們已經先一步進去了，所以我就躲在排水渠裏偷聽你們的談話，雖然我打從一開始就知道你們不靠譜......”

  艾澤尼斯脫下自己的黑色鬥篷，將他扔給莫爾：“給他穿上吧，你的傷口也需要包紮，有什麽問題出去再說。”

  ——————————————————————————————————————————

  距離暴風雪來臨，還有不到六小時。

  莫桑背著冉月回到洞窟，洞口密集的桑槐因為承受不住積雪的重量而折斷，狼藉的灰白夾雜著猩紅的凝固血斑，風一吹就四處飄散。

  莫桑跪下來扒開樹枝，凍僵的手指就像鐵棍一般不能彎曲，麻木的感覺，仿佛自身完全浸入刺骨的冰湖，不能掙紮也不能呼喊，稍微合上眼睛，眼皮就會不自覺的粘在一起。

  清理障礙花了不少時間，莫桑看了看自己的手掌，荊棘劃破了他的皮膚，他很驚訝自己感覺不到疼痛，傷口在開始流血之前就凍住了。

  莫桑一腳蹬開零碎的雪霜，在平地上鏟除一個不大不小的坑道，他將羅蘭的身體小心翼翼的放進去，然後借助坑道的傾斜，讓羅蘭一點一點挪向洞穴。在大概兩分鍾後，莫桑頂起頭頂的桑槐也鑽進了雪坑。

  躺進坑道的時候，莫桑的視線逐漸看向了天空飄零的飛雪，那銀白色的光暈和宛如絲綢般閃閃發光的氣浪，將整個冰原都封鎖起來，莫桑感覺自己躺進了一副棺材，後背止不住一陣發麻。

  正想著，一隻幼年的銀猴突然從積雪底下探出腦袋，它水靈靈的眼睛一下子盯住了莫桑蒼白的臉，好像有些好奇的慢慢向他靠近。這小家夥毛茸茸的身體幾乎蓋住了莫桑的鼻子，有股很好聞的榛子味兒，還有溫泉淡淡的硫磺氣息。

  莫桑閉上眼睛，卻在片刻之後嗅到一股辛辣的氣味，他猛地睜開眼，溫熱的液體頓時滋了他一臉——這家夥，居然在我臉上尿了？！

  莫桑的腦袋稍微動了一下，沾在發梢間的雪花立刻抖落下來，聽到動靜的銀猴嚇得縮成球狀向前翻滾，又忽地張開竄向看不見的風雪中。

  【快逃吧】

  莫桑翻過身，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尿液的溫度讓他臉部的肌肉有些緩解，莫桑的牙齒開始發出哆哆嗦嗦的聲響。他起身架起羅蘭的身體，開始費力的往洞窟裏拖動，短短兩米的距離，莫桑卻花了七八分鍾，才終於一猛子紮進去。

  隻可惜裏邊的溫度並不比外麵溫暖多少，篝火早就熄滅了，灰燼蓋著白雪，白雪又蓋著地麵，隻有空落落的小鐵爐掛在木頭杆子上。

  狹小的空間裏找不到漢森和恰克的影子，恐怕他們早就離開了。莫桑抬了抬眼皮，單手扶著牆壁坐下，哪兒都是一樣的刺骨。

  還有些柴火堆放在角落，莫桑將它們拾到鐵鐵爐底下，然後從羅蘭身上拿走砥石和剖刀，坐在鐵爐跟前開始打火——他沒有多少力氣，動作也相當僵硬，從縫隙裏迸射出的火花眨眼便消失不見，如此往複，莫桑凍僵的手指也漸漸開始淌血。

  但他並不焦躁，似乎除了這件事情以外，沒有什麽事能讓他專心，他就那樣敲打著，摩擦著，也不去看火花，隻是安靜聽著每一次動作發出的清脆聲響。不知道過了多久，微弱的暖意才慢慢從莫桑的指尖散開，此刻他的手腳通紅，身體像被固定在雪地上一動也不能動，但看著燃燒的柴火，莫桑的嘴角還是浮現出一絲笑意。

  他艱難的將屁股從地上挪開，然後把羅蘭挪到最靠近火爐的位置，在做完這一切之後，莫桑開始麵對著眼前的鐵爐發呆。幹燥的空氣讓他每一口呼吸都像吞進一把刀子，濃鬱的血腥味在他喉嚨裏彌漫。

  莫桑抓起一把純白的雪丟進鍋裏，他四處張望著橘紅色的牆壁，隻覺得這裏狹窄，陰暗就像無形的牆將自己慢慢碾壓。疲倦的眼神最終落到了羅蘭身上，她耷拉著腦袋，掛滿白霜的長發繞過肩膀垂至地麵，從發梢中依稀可辨毫無血色的麵容和青紫色的嘴唇。

  他伸手撩起羅蘭的長發，當他觸碰到羅蘭的額頭時，指尖卻感覺刺入了一根針，疼痛穿透血管與骨骼直達心髒。羅蘭的體溫還在下降，隻需用手輕輕一推，她的軀幹就會像散架的木頭癱倒在地，意識、精神，這些東西在她身上沒有任何征兆。

  她需要幫助，篝火微弱的溫熱不足以驅散她的寒冷。

  “砰！”

  狂風吹垮了洞穴入口密集的桑槐，莫桑眯著眼睛，看到遠方一道蒼藍色光輝灑下，蕩開冰原朦朧的迷霧，似新月映入湖水泛起漣漪。

  莫桑撿起腳邊的剖刀，又看了自己的大腿，寒風捧起他眉梢上的一瓣霜，將他的眉毛染成灰白色。莫桑背過身去，將刀鋒對準了自己，眼睛卻看著石牆上自己的影子，用龍人語淺淺唱起來。

  “大地的鼓動，大地的恩惠。”

  “把根伸進土裏，知道世界的調和？”

  “生命的呼吸，像風一樣的魂。”

  “吹過的風的氣味創造了很多的美麗。”

  “我是大地的一部分。”

  “我是天空的一部分。”

  “我和世界一同存在，世界在我之中存在。”

  “意誌從我這裏產生，意誌又回到我這裏。”

  “天發怒，天降恩。”

  “那強大的意誌確保著世界的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