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吹散了粉紅色的雲彩，將近在咫尺的光亮推向遠方。櫻花四處凋零，與山嶺間連綿不絕的蟲鳴一同成為這座村莊不可或缺的風景。

  白金坐在門檻上，定神眺望著遙遠的一叢天光，那裏浮雲閃動，被群山所環繞，朦朧猶如一湖清澈的水。

  冉月將熬好的湯藥送到劍術大師的床前，用湯勺盛起一點慢慢放涼，老人睜開眼睛，感受棕色的顆粒和苦澀的氣味兒，舌尖好像放了一塊榨幹的海綿，要費好大的力氣才能將這一勺湯藥咽下去。

  “在那兒坐了一天了......”

  劍術大師將被子往下挪了挪，他幹瘦的身體纏滿染血的繃帶，白布、皮膚和肌肉，依然融為一體。

  劍術大師墨綠色的瞳孔看向白金的後背，那背上漆黑一片，佝僂的身姿就好像坐在一隻漂泊不定的木船上。

  “你想問什麽，就問吧......”

  冉月剛又勺起一勺，劍術大師卻直接從她手裏接過盛湯藥的碗湊到唇邊，仰頭一口氣喝了個幹淨。

  “那個斬首......那個狩獵技是怎麽回事？”

  “感到奇怪嗎？”

  老人咂了咂嘴。

  “我也在學習新東西啊，雖然不容易，但是既然進入新大陸成了調查團的獵人，就不得不做出一些改變。”

  “斬首，說白了就是登龍斬的變種罷了，是我在學習新技術的時候獨立創造的招數，是我獨有的登龍斬。”

  “後來第五期團的後生們向我討教，我把這項技術教給了當時大團長的孫子恰克，那個用大劍的小子，還有它的兩個跟班，我已經忘了他們的名字了。”

  “漢森。”

  白金回過頭，看著劍術大師海爾柔的眼睛。

  “漢森和奧鑫。”

  “嗯......”

  “所以您知道當時發生了什麽？奧鑫和漢森，他們到底......”

  “如果你想問我奧鑫為什麽背叛公會，很可惜我不知道，但是當時我的確在場，那時候我已經時一個年逾古稀的老頭子了，對公會和期團裏的權利紛爭沒有興趣，我退出一線，和第一期團的夥伴一起離開新大陸。”

  “在我們打算啟程的前十天，那兩個年輕人出發去了冰原，這本來隻是一次很平常的狩獵，勘察勘察地形，確定物種數目，狩獵幾頭怪物......”

  “出什麽問題了嗎？”

  白金看到劍術大師的表情突然凝重了起來，眉頭像一把銅鎖將兩邊眉毛牢牢扣在一起。

  “啊......當他們回來的時候，我發現有什麽地方不一樣了，他們看上去很狼狽，渾身都是血，疲憊到幾乎是爬著來到甲板上。但他們的眼神......那個眼神......”

  “他們的眼神怎麽了？”

  劍術大師頓時一愣，目光一下子暗淡了下去。

  “那是殺人者的眼神......”

  ————————————————————————————————————————

  昏暗的山洞中，隻有那一口鍋底下的火光在徐徐跳躍，渾濁的酒湯滾沸，熱氣順著潮濕的牆壁和凍成冰塊的藤蔓路徑四處蔓延。

  “已經過去兩天了。”

  漢森褪去沉重的甲胄，用一扇冰歧花的葉子拭去太刀刀口上的血跡，牆角邊的另一個人影，將已經吃過一半的精靈鹿肉重新丟回鍋裏。

  人影將一雙焦黑的手從袖口裏伸出來，繼而摸向了倚靠在自己肩膀上的一把魄力十足的大劍。

  “星辰那邊還沒有消息嗎？”

  “嗯......戴安娜的進程相當快，恐怕我們已經回不去了。”

  “我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回去，漢森，局勢變了，也許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倘若我們能夠挺過這一年冬天，也許還能有機會.......”

  “說到這個。”

  漢森的語氣頓了頓，從男人麵前讓開了一條道，在他背後躺著一個漆黑的打著補丁的大包裹，沒有用繩子係緊。男人稍稍用餘光打量，看到包裹頂端的豁口裏依稀露出了幾撮頭發。

  “漢森......”

  “這可不是個好主意。”

  “別誤會了。”

  漢森笑了笑，伸手便要打開這個黑色的布包。

  “這隻是個小驚喜......”

  還沒等漢森的手指碰到包裹，一把匕首突然刺破黑布，從漢森的眼角邊劃過。漢森迅速抓住從包裏伸出的手臂，將包裹裏的人一整個拽了出來。

  “精力這麽旺盛啊，莫桑。”

  莫桑在半空中打了個滾，接著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漢森......咳咳！沒想到這麽容易就找到你了。”

  “你別誤會了，是我主動找到了你，要是我想藏起來，你一輩子也別想找到。”

  “哼。”

  莫桑翻了個身，他的傷口還沒有愈合，渾身上下的骨頭都好像散架了一般鑽心的疼，根本沒有多餘的力氣站起來。

  他索性靠在牆壁上喘氣，將失去知覺的左臂平放在大腿上。

  “你好像不怎麽高興，你不是一直在找我嗎？”

  莫桑稍微抬了抬眼皮。

  “看到你我並不驚訝，我驚訝的是，你居然給自己找了個老鼠洞藏起來，這可不像你啊，老實說我很失望。”

  “你為什麽離開星辰，把整個駐地的控製權拱手相讓？”

  “憑你的實力，要是想......”

  “想殺了戴安娜輕而易舉，對，你說的沒錯，但我不可能這樣做。”

  “我有我的理由。”

  “嗬，也就是說，你逃了？”

  莫桑盯住漢森的眼睛，漢森也死死盯住莫桑。

  “注意你說的話，小子，我把你從爆鱗龍嘴裏救出來，可不是為了讓你有力氣跟我拌嘴的。”

  “是嗎？”

  莫桑張開雙臂：“看看周圍，漢森，我本以為你遇到了什麽不得了的困難，結果卻是你根本不想反抗，你把調查團的心血拱手讓給了那個瘋子！要是團長還活著，他該對你多失望？！”

  “你有資格來教訓我？”

  漢森一把抓住莫桑的衣領，把他從地上緩緩提了起來，但是莫桑居然一巴掌推開了漢森手臂，反手將他逼到對麵的牆壁上。

  “我是沒這個資格，但我也不會聽一個膽小鬼在這裏長篇大論，你真的變了漢森，如果你不想反抗，那就隨你的便吧，我現在要去找羅蘭了。”

  漢森的臉色很難看，他一把揪住莫桑的肩膀，那力氣好像要把他的整隻手臂給卸下來。

  “你哪兒都不許去，你要敢邁出去一步，我保證把你擰成殘廢！”

  “有種你就試試看，蒼藍星大人......”

  “夠了，漢森。”

  坐在一旁一直沒有出聲的男人突然招手示意漢森不要動怒。

  “我們現在最缺的就是人手，他身上還有傷，你就多擔待一些吧。”

  “你又是什麽人？！”

  莫桑回過頭，怒視著眼前舉止懶散的男人。

  “離開星辰之後，你也改變了不少啊，莫桑，換做以前的你，再借你一百個膽子也不敢頂撞漢森。”

  “你到底是誰？！”

  男人抬起腦袋，讓莫桑看清楚自己帽簷下幹涸的瞳孔。

  “恰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