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風，好像要把數萬把匕首插進你的脊髓似的，恨不得這世間所有的寒冷都聚集在你一個人身上。

  抬頭就是硝煙、迷霧，和朦朧閃爍的星辰，散不了的麋香和菌菇野性的泥土芬芳會讓你的鼻子直打哆嗦，有時候真想離這兒遠去，有時候又想試著接近，不斷靠近永遠接觸不到的虛無，又從虛無中找到屬於自己的一份真實。

  我不會為自己又活過一天而歡呼雀躍，所有的東西都從我眼皮子底下溜走也滿不在乎，直到我遇見了你，我的生命好像開始變得有意義，為你，也為我自己，如果還有選擇，我希望和你死在一起。

  “莫桑......”

  羅蘭的身上沾滿了鮮血，這不是她看到的，而是聞到的，她聞到空氣中彌漫的血腥氣和仿佛從糞堆裏爬出來的惡心味道，像是有異形甲蟲在自己的皮膚上到處爬，這讓她想起了在鬥獸場的那段日子。

  人或怪物，把自己搞得遍體鱗傷，觀眾就會為鮮血和汗水買單。

  無論在這兒，還是在鬥獸場，她都能清楚的聽到自己的心跳，這表示自己還活著，很好，深呼吸——雪山純潔的空氣能讓自己的肺葉感覺舒服些，爾後活動手指、腳趾，試著從這個根本不知道名字的地方站起來。

  四周一片漆黑，夜幕悄無聲息的將獵人帶到這個地界，卻沒有帶給她走下去的力氣。她隻覺得虛弱，那股令人作嘔的腐臭味越來越濃了，簡直就是從鼻腔直接灌進體內，其中還夾雜著酸味。

  羅蘭的視線開始恢複，她已經記不清多少之前的事了，隻記得自己和爆鱗龍一起被卷入雪崩當中。她看了一眼身前堆得像山一樣高的雪堆，幾乎將這一片區域攔腰截斷，她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能活下來。

  她的刀刃就插在地上，像兩隻標杆，上邊的紅色絲綢還在迎風飛揚。它鋒芒依舊，隻是淡藍色的霜，讓這副獵具看上去破敗不堪。

  羅蘭伸手想要將它們撿起，卻看到在自己的陰影下更加黑暗的陰影，那是一大片凝固的血液，腐臭味就是從這兒散發出來的。

  “啊......是這樣啊。”

  羅蘭抬起腦袋，一雙空洞無神的眼珠與她四目相對，那副眼珠完全爆出眼眶，晶狀體破損，就像兩顆大冰碴子掛在一坨爛肉上，這就是爆鱗龍的屍體，它最後的樣子......可怖、醜陋，被壓倒在一大片殘骸下。

  屍體的整個下巴都消失了，隻剩下半截涉毆掛著某些濕噠噠的液體暴露在外，看來砥石引發的爆炸威力不小，不但炸飛了羅蘭，還炸掉了怪物的下巴。

  樹幹像刺一般插進怪物的心髒，它一定是在雪崩裏掙紮時撞上的，胸口有一大片血跡，傷口裏長出的血色冰棘，從屍體一直延伸到對麵。

  要是它成功掙脫了，那麽被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貫穿心髒的就隻會是羅蘭。

  “莫桑......”

  羅蘭的視線略過爆鱗龍的屍體，好像它根本不存在一樣，她的雙手虛弱無力，拚命想要抓住什麽東西似的在空中揮舞，每一次揮舞，都會向前邁出一步。

  靴子踩在雪地上發出很大的聲響，她看著自己的腳印，在肆無忌憚的風雪中留下痕跡，好像那是怪物的腳印一樣，她覺得自己的腳印很深，每一步都沉重萬分。

  鮮血順著獵人的袖口和大腿往下流淌，叫人看上去，那背影竟走出了一條血河，腐爛的氣味兒慢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新鮮的血腥味兒，有什麽東西被這股“甘甜”的氣息吸引了過來。

  乳白色的皮膚橫跨過歪歪扭扭的樹樁，從一片陰影跳到另一片陰影，它絲毫不躲藏，絲毫不避讓，就那樣明目張膽的讓自己的聲音和蹤跡曝露在獵人麵前。

  【他已經死了】

  “誰？！”

  羅蘭停下腳步，她的眼皮很重，眼前的東西一塊兒黑一塊兒白很難分辨，當她想要看清楚這個聲音的源頭的時候，卻被那人的模樣嚇了一跳。

  “你知道我在說什麽，羅蘭。我的好女兒。”

  “拉米......拉米瑞茲？！”

  羅蘭的眼睛越睜越大，她努力想要將回憶與眼前的男人撇清關係，但她越是逃避，拉米瑞茲的身影就越清楚。

  “瞎了你的狗眼！拉米瑞茲！！”

  “你總是逃避。”

  又一個聲音從羅蘭背後傳來，與此同時，一股怪異的寒冷穿過羅拉的肩膀轉到她身前，就像一個幽靈。

  “達比。”

  羅蘭的臉上已經刻滿了憤怒，這種憤怒甚至蓋過了疲態。

  “你懷了我的骨肉，蘭，你不覺得愧疚嗎，對我，對你的家族。”

  “不準用那個名字叫我！你們這群雜種！挨千刀的騙子！！”

  “我們並無不同。”

  達比微微一笑，隨即背過身去。

  “那個亞龍人根本是在利用你，你和他隻不過是在玩毫無意義的獵人遊戲罷了。”

  “等到他不再需要你的時候，就會一腳把你踹開......包容，理解，不過是謊言！”

  拉米瑞茲突然衝刺穿過羅蘭德身體，強大的力量竟猛地將羅蘭掀翻在地，劇烈的疼痛帶來強烈的窒息感，羅蘭伸手壓住胸口，卻摸到了三條血淋淋的抓痕。

  鮮血濺到達比淡藍色條紋的背心上，此刻達比正扭頭衝她笑著。

  “你隻是件工具。”

  “方便的工具。”

  “閉嘴！！！！！”

  羅蘭猛地從地上蹭起，一把鉗住了達比的下巴，之前的傷痛煙消雲散，羅蘭全身漲得通紅，好像要把全身的力氣都用個幹淨。

  羅蘭的瞳孔裏布滿了血絲，在她的眼睛裏看不到達比的模樣，隻有一個長著尖牙利齒的怪物在她手中掙紮。

  “我已經變了！徹底變了！！”

  “那才不是勇氣。”

  達比口吐白沫，卻依然掛著那一抹微笑，像是嘲諷似的衝羅蘭瞪大了眼睛，直到血淚流淌，血漿從鼻孔裏止不住得往外冒。

  “那隻是你害怕被拋棄的表現！”

  “給我住口！！”

  羅蘭用力掐緊了達比的脖子，一聲清脆的聲響頓時讓羅蘭的掌心感到鬆軟，達比的脖子被掐斷了。

  “你隻會到處闖禍！”

  拉米瑞茲從背後撲向羅蘭，卻在抓住羅蘭後背的一瞬間喪失了力氣，兩把尖刀從羅蘭的腋下突出，筆直插中了拉米瑞茲的胸口。

  羅蘭一個轉身，掃腿踢折了拉米瑞茲的膝蓋，然後利索的抽出刀刃，將其中一把尖刀抵在拉米瑞茲的下巴上。

  “我自由了，拉米瑞茲！”

  “沒有什麽【需要】，而是【信賴】，如果要我把心交給誰，那絕不可能是你，或者達比，你明白嗎？我為自己豎起盾牌，我為自己而活！”

  羅蘭用力壓下拉米瑞茲的腦袋，同時左腿膝蓋用力砸向那把尖刀的刀把，隨著尖刀破開骨頭和肌肉時特有的撕裂聲，刀尖穿透拉米瑞茲的腦幹，從他的後腦勺冒了出來。

  “幹得漂亮，羅蘭......”

  拉米瑞茲淺淺一笑，向著冰冷的地麵倒了下去，當他的身體接觸地麵的一瞬間，那股積壓在羅蘭胸口的壓力突然釋放了，窒息感煙消雲散，這種感覺讓她不由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而躺在她身邊的，隻有兩具白速龍的屍體而已。

  羅蘭看著地麵，白速龍的血一直流到她的腳底，看上去就像一麵鏡子，從中倒映出自己模糊不清的影子。

  不知道是不是腎上腺素的原因，羅蘭感覺自己的精神好多了。

  她掃開麵前的血跡，用一種審視的目光望向充滿霧色的冰原深處。

  “他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