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好！”

  鹹黃的一番陽春色在鬧市遠邊一節房簷上若隱若現，隻露出三分。簷下久居的匠人與來客聊了好久也不動工，掉了漆的伏虎磨子許久不能推動了，於是便有一上午的無所事事，而河田卻趕早的拋頭在大街上。

  他將自己古銅色的肌膚藏進粗布裏，纖維磨蹭皮膚的感覺讓他很不自在，走路的模樣就像草食獸一樣笨重，幸好沒多少人能看見。

  屋頂上飄揚的彩旗吸引了他的注意，這是一間酒坊，卻不隻是一間酒坊，稍有魄勢的門戶頂窗上會掛有五顏六色的旗幟，都是一樣的圖案——閃爍的蒼藍星背靠著純潔的亮白色，舒張的羽翼庇佑疾走的白風。

  河田見過。

  他本該坐下來喝一杯，哪怕是淺嚐一口多年不曾相識的苦澀或甘甜，也不枉起個大早。

  當河田與三個店鋪擦肩而過，一束白光恍然從眼角溜走，還來不及發覺，又是一道白光，伴隨著清脆的敲打聲——空氣中似乎有種很獨特的味道，像是汗液與金屬的結合。

  “想來點什麽？”

  一雙粗糙的手臂抱住門口的石樁，打鐵聲戛然而止，隻剩下類似雷鳴閃動的低吼，從嗓子眼裏冒出的聲音，與那隻手臂的主人極為相稱。

  “你這裏有什麽？”

  “那就要看你的獵物了小夥子！你看上去像個當兵的！這把長劍怎麽樣？”

  鐵匠從背後的鍛爐裏抽出一把還冒著火星的長劍，劍端尤為火紅，從外表上看就知道它的鋒利。

  “今天早上剛打好的新貨！別看它塊頭跟我一樣大，實際上輕得很！配合盾牌使用也不會有負擔感，你甚至感覺不到它的重量，要試試嗎？”

  “我指望它能劈開一頭大野豬王的腦袋？”

  “這個……”

  鐵匠的眉頭稍微皺了一下。

  “普通的野豬應該可以，如果你是為商隊工作的，草食龍它也能應付……你為什麽要提到大野豬王？”

  “我需要一把真正的武器，一把上好的獵具。”

  鐵匠的臉色突然變得有些不好看，他的嘴角抽動著仿佛欲言又止，那怪異的眼神又重新打量了一遍眼前的家夥，可終究沒說一句話，收起長劍便往屋裏走去。

  “嘿！”

  河田一把拉住鐵匠的胳膊，他明顯感覺到鐵匠試圖掙脫自己，但恐怕他沒有料到自己的力氣會這樣大。

  “你到底想幹什麽？你是來[割草]的？！”

  [割草]泛指偷獵者的行當。他顯然將河田當成了一個不懷好意的人。

  “不……我不是！”

  “聽著！”

  “鐵匠隻能給獵人打造獵具，除非你有願意和自己勾結的匠人，否則不可能拿到！其次，我不會打造獵具，好嗎？我不是龍人，也不是什麽有名氣的鐵匠，我不懂怎樣把怪物素材融合進金屬裏，我想我已經講得很清楚了！趕緊離開我的店！”

  “別這樣！我會付你錢！兩倍？”

  “別自討沒趣了！我可不想在牢裏度過晚年生活！”

  鐵匠說著用另一隻手撓開河田的手指，然後“砰”的一聲把門關上了。

  “我真是封閉得太久了……”

  河田抽回自己的身子，轉而低頭看了看藏在衣服裏的鐵鏈，它們已經殘破得不成原型，有好幾處都已經出現裂痕甚至崩斷，他甚至不能撐到下一次狩獵結束。

  “也許我該等到下午再來碰碰運氣……恐怕他一整個早上都不會再做生意了。”

  河田準備轉身離開，然而剛剛等到自己邁出腳步，身後的門板卻慢慢的打開了一條縫。

  “嘿！你！”

  一個小腦袋從門縫裏擠出來，他看上去很慌張，眼神四處不定的警惕著什麽，河田不知道他是否是在和自己說話。

  “你是在叫我嗎？”

  “這裏就我們兩個人。”

  “勞煩您靠近點，先生！”

  這小子的態度和剛才的老頭完全不一樣，這倒是勾起了河田的好奇心，他又回到店門口的位置，那顆腦袋便又開始講話了。

  “我聽說您是來割草的……”

  “我不是。”

  說這話的時候，他的眼神仍舊放在別處。

  “好吧……不管您是來做什麽的，我偷聽到了您和我師傅的對話，講真的，我非常同情您的遭遇，在我看來，我們簡直就是同一類人，您看！實在是太不濟了，如果可以的話，我是說，如果……”

  “你廢話太多了。”

  河田冷冷的看著他。

  “我既不需要你的同情，和你也不是同一類人，別拿我跟你做比較，小鬼！”

  “是的是的！對不起先生！我隻是……好吧！”

  “您需要一把獵具是嗎？”

  “是又怎麽樣？”

  “我師傅是個冥頑不化的家夥，但是我不一樣！您看……”

  “你是說？你能幫我打造一把獵具？”

  “是的先生！我就是這個意思！”

  河田有些忍不住發笑，這個小個子的男人看上去臉色很差，而且體格瘦弱，河田甚至懷疑他是否有力氣揮動一把鐵錘，更別說鍛造一把獵具了。

  “那麽我該付給你什麽東西呢？鐵匠先生？”

  “不……不。什麽都不用，我隻要您……隻要您幫我做一件事？”

  “什麽事？”

  “在小鎮的後山林裏有一頭怪物，這裏的人已經畏懼它很久了，您也看到了，我們這裏雖然插滿了第五期團的旗幟，但由於是剛剛建立起來的居所，所以暫時還沒有駐地獵人，我希望您能夠幹掉那頭怪物。”

  “就這麽簡單？”

  “就這麽簡單……”

  “讓我老實告訴你吧，小子，我對你所說的獵具不感興趣，我不相信你，而且我認為你隱瞞了某些重要部分。”

  河田說著又準備離開，那小子倒急起來，用腦袋撞開門板，衝出來就抱住河田的後背，他的身高竟與河田相差三分之一。

  “我說！我說還不行嗎！我雇人去搞定那頭怪物是為了逞威風！我在這裏受氣受得夠多了，如果村裏人以為我除掉了那個禍害，我在他們心目中的地位就會完全不一樣！”

  “你？”

  “我希望您做掉它的時候不要被人看到，然後將它的腦袋悄悄的帶給我……”

  河田看著他的眼睛，忍不住長歎了一口氣。

  “是誰殺得並不重要，你想要這份榮譽，盡管拿去，但是我的獵具……”

  “包在我身上！”

  “我真的很有本事的！雖然不會狩獵……但是我的鍛造技術比我師傅的技術還要高超！您相信我！”

  “我也沒有別的選擇。”

  河田掙開他的手臂，慢慢將眼神挪向遠處的深林。

  “交給我去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