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廬山麵目
作者:藍雲舒      更新:2020-08-02 04:03      字數:5418
  自打走進這小院, 方臉大漢便覺得一切盡在掌握——他知道他們所有的底牌, 他給了他們最好的條件, 他們不可能有別的選擇!然而這一刻,麵對著淩雲清冷的雙眸, 這份篤定卻突然動搖了起來:他是不是……賭錯了?

  他幾乎下意識地就想回頭看一眼,卻到底還是忍住了,隻是瞧著淩雲冷冷地問道:“不知郎君此言何意!”

  淩雲卻是看著他笑了笑:“我的意思是, 我不會把人就這麽交給你。”

  隨著這句話, 整個院子裏的空氣都仿佛凝滯住了,人人都瞪大了眼睛、繃緊了心弦,就連何潘仁的臉上都露出了幾分意外。那漢子的臉更是眼見著就陰成了一塊方方正正的鍋底, 好容易才壓下火氣,寒聲道:“郎君可要想清楚了, 這世上,從來隻有人投鼠忌器, 卻沒聽說有人會為了保住老鼠把珠玉寶器也搭進去的!”

  淩雲心平氣和地點了點頭:“閣下說的很是, 閣下的兄弟還在我手裏,卻不知閣下會不會投鼠忌器?”

  他居然敢威脅自己?方臉漢子頓時再也壓不住心頭的怒火,冷笑道:“好, 好得很,果然是少年英雄, 隻是我們兄弟都是賤命一條, 萬萬沒法跟諸位相比, 更沒法跟何公子相比, 既然你們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不待他說完,淩雲“嗆”地一聲反手拔出了背上的長刀,刀鋒所向,正是這方臉漢子的心窩:“那又如何!”

  她的聲音和刀光一樣清冷幹脆,方臉漢子縱然還隔了一丈多遠,卻也覺得心口發涼,寒毛倒豎,他不假思索地拔刀橫在了胸前,正要作勢揮擋。卻見淩雲刀鋒一轉,竟是直直地劈向了地麵。她原是站在一條由青磚鋪成的小路上,刀光過後,那磚道上已多了一道深深的裂痕,裂口齊整光滑,連碎屑都瞧不見半顆。

  方臉漢子所有的怒火頓時都被這冰冷的刀光給澆滅了,他也是用刀的,自然一眼就能看出,這樣的刀痕意味著何等銳利的刀鋒,何等驚人的速度。看著依然氣定神閑的淩雲,他咬了咬牙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好刀!不過郎君可別忘了,現在整個驛舍都在我的手裏,真要動起手來,就算你有三頭六臂,也休想帶著他們安然離開!”

  淩雲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我為什麽要動手?”說著她手上刀花一挽,將長刀橫在了身前。那刀光清如秋水,冷如寒冰,在清晨的天空下,仿佛比剛剛照進來的那縷陽光更加耀目。院子裏的盜匪們頓時都看直了眼。

  那方臉漢子更是忍不住上前了一步:“這是……”這樣的刀,是所有用刀者的夢想,是他們願意用命來換的寶物!

  淩雲的手指在刀背上輕輕劃過,“此刀名為冷豔鋸,殺人飲血,所向無敵,如果閣下肯放過何公子,這把刀我會雙手奉上。”

  這話一出,小魚不由驚呼了一聲,玄霸更是忍不住叫道“阿姊!”何潘仁也是霍然抬頭,看向了淩雲的背影,這身影修長挺直,如鬆如竹,絕不會輕易彎下,然而此時此刻,她分明已深深地彎下了腰去,將手裏的長刀輕輕放在了地上——她居然真的打算用這把刀,來換他這個人……何潘仁不由微微閉了閉眼,沉聲道:“不必了!”

  隻是此時卻沒人注意他們這些人的聲音了,所有的盜匪都在目不轉睛地瞧著這把雪亮的長刀。方臉漢子更是胸中滾燙,脫口問道:“此話當真?”

  淩雲看著自己的刀,深深地歎了口氣:“自然當真。我要保全家人,又不想背信棄義,也隻能用這把刀來換一個情義雙全,還請閣下成全!”

  方臉漢子左右看了兩眼,艱難地咽了好幾口唾沫,最後卻還是搖了搖頭:“不行,不行!寶刀雖好,卻是死物,比不得何公子萬金之軀。這買賣,我不做!”說到最後,他幾乎已嘶吼了起來。

  淩雲多少有點意外:此人肯讓他們離開,顯然沒把那些駿馬放在眼裏,如今麵對這樣一把人人夢寐以求的寶刀,居然也不肯改變主意,何潘仁的身上到底有什麽東西,竟比世間罕見的名馬寶刀更令這些山賊瘋狂?

  她忍不住回頭看向了何潘仁。

  何潘仁聽到那句“不行”時,心緒倒是平靜了下來。對上淩雲帶著疑惑的眼神,他心裏一聲歎息,撫胸欠下身去:“多謝諸君的高情厚誼,請不必再為我耽誤時間,此事與各位無關,在下唯願各位一路平安,早日達成所願。”

  淩雲沉默片刻,到底還是點了點頭:“既然如此,請恕我隻能讓公子留下了。”

  那方臉漢子多少鬆了口氣,但瞧見放在地上的長刀,心裏又是一陣悶痛酸楚;何潘仁也是垂眸笑了笑,正想開口,就聽淩雲道:“不過怎麽留,卻要由我來說了算!”

  方臉漢子頓時一驚,警惕道:“由你說了算?那你先說說,他到底該怎麽留?”

  淩雲想了想才道:“其一,我欠了何公子黃金千兩,眼下還無法償還,隻能等到路上清平之後,再讓人攜金在此恭候,三月也好,半年也罷,隻要你們送還何公子,他也安然無恙,這黃金千兩自然就歸各位所有了。”

  方臉漢子忍不住哼了一聲:“這個好說,還有什麽?”不就是要用黃金千兩來保住何潘仁的命嗎?反正吃虧的又不是他。

  淩雲道:“其二,各位手段高明,人多勢眾,從這裏到鄴城還有十幾裏地,我想煩勞兩位當家一道送我們過去。”

  方臉漢子斷然搖頭:“不成!”淩雲如此重視何潘仁,到時要是把他倆扣下來換人,那他今天不是白忙了一場?

  淩雲奇道:“閣下適才不是說願意相送的嗎?”

  方臉漢子不由語塞,他能說什麽呢?難道告訴淩雲,之前他雖聽人誇過淩雲的身手,卻沒當回事,覺得自己怎麽都比他強;但在看到這一刀之後,他已經半點把握也沒有了,如果再加上吳四那個讀書郎,簡直是送肉上門!他心裏暗暗發惱,隻能又哼了一聲才道:“此一時彼一時,防人之心不可無。”

  淩雲讚同道:“正是,防人之心不可無,那閣下如何能讓我相信,等你們拿住了何公子,我等又出了這院門,一路上沒有刀山火海在等著我們呢?”

  方臉漢子無言以對,心裏不由煩躁起來:“你不信又待如何?”

  淩雲也是眉頭緊皺,半晌才道:“不如這樣,我的人先走,吳當家陪我留下,待得他們平安到達鄴城,我家婢子再回來接我,屆時我自會告辭。如此一來,大家倒是都不用擔心。”

  也就是說,她要扣著吳四留在這裏,知道自己的人都安全了,再放人,離開……方臉漢子想了想還是搖頭:“何必如此麻煩!”

  淩雲倒也沒有堅持:“那你覺得該如何?”

  方臉漢子啞然半晌,一股邪火騰地燒了起來:“這位郎君,你如此為難我等,到底意欲何為!”

  淩雲的神色也冷了下來:“我意欲何為?今日我百般退讓,不過是為了保全家人!若是連這點保證都沒有,”她腳下一挑,地上的那柄長刀嗖地跳回了她的手中,“那我還不如這就跟閣下分個高低,不知閣下可願賜教?”

  方臉漢子的臉頓時又黑了。一旁的吳四提心吊膽了半日,好容易見到一絲曙光,此時再也忍耐不住,銳聲道:“大哥,大哥我願意陪他在此等候消息,總強過讓大哥和這麽多兄弟再冒風險!”

  方臉漢子心裏也知道,看來隻能按淩雲的辦法做了。聽到吳四的叫喚,他煩躁地喝了聲:“你閉嘴!”轉身便指著小七道:“待會兒,隻能由這位婢子前來報信!”

  淩雲心裏微沉,到底還是點頭說了聲“好”。

  她轉身走到小魚身邊,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幫我照顧好大家。”隨即便將吳四拎了起來,一把按在院中石墩上,自己在他對麵坐了下來,手裏長刀嗆啷一聲插回了刀鞘,隨即便連刀帶鞘地拍在了麵前的石桌上。

  抬頭看著玄霸等人,她的語氣已是不容置疑:“走吧,到鄴城了再回來接我。”

  玄霸心裏自是擔憂,卻也知道他們留下隻是淩雲的負擔,當下隻能輕聲道:“阿姊當心。”說完便帶著眾人快步走出了院子。

  何潘仁依然站在原地,欲言又止地看了淩雲一眼,淩雲也神色淡淡地看向了他。他的心裏不由一虛,默然移開了視線。另一邊那方臉漢子目光卻是不由自主地落在淩雲背上的刀鞘上,看得幾乎入了神。其餘的人知道他心情不好,自然更是不敢做聲。

  一時間,院子裏變得靜悄悄的,唯有高樹上的蟬鳴一聲接著一聲,仿佛是在奮力撕拉,要將那剛剛升起的日頭扯向空中。

  也不知過了多久,院外終於傳來一陣輕盈的腳步聲,小七飛一般地衝了進來:“娘子,娘子沒事吧?三郎他們都已經進了城,娘子若是無事,咱們這就離開!”

  聽到這聲“娘子”,整個院子頓時騷動起來,人人都麵麵相覷,都有些不敢相信剛才與他們對峙了這麽久的這位少年高手,居然是個小娘子。那方臉漢子又哼了一聲,不耐煩道:“這下你該放心了吧,還不趕緊走?”

  淩雲緩緩起身,到底還是深深地看了何潘仁一眼,向他微微欠身:“公子當心”,說完便拿起長刀,轉身向門外走去。

  吳四看著她的背影,隻覺得自己總算又活了過來,拍拍胸口長出了一口氣。那方臉漢子也鬆了口氣,心裏暗暗得意,隻是目光落在淩雲手上的長刀上時,心頭又是一陣鈍痛:這把刀,這把刀本來可以是他的!

  淩雲已走到他身前不過幾步的地方,瞧見他幾乎黏在刀鞘上的目光,想了想問道:“閣下可是還想看看這把冷豔鋸?”

  方臉漢子心裏正不好受,聞言不由眼睛一亮,淩雲早就知道,越是用刀的高手,越是會對這把長刀著迷,這位自然不會例外。見到他閃亮的眼神,她不由笑了起來:“給你!”說著便大大方方地把刀往前一遞。方臉漢子情不自禁地上前一步,伸手接住了這把長刀,隻是這刀比他想象的竟要沉上不少,他縱然下盤極穩,此時身子也不由得微微晃了晃。

  就在此時,異變突生,淩雲借著遞刀之勢突然搶上了一步,身如閃電,貼近了他。方臉漢子心頭大驚,待要格擋閃躲,雙手卻正好被占,腳下也正在調整力道,就在這刹那之間,淩雲已一手扣住了他的肩窩,另一隻手上的短劍則橫在了他的脖頸之前。被她用力一扣,方臉漢子半邊身子都麻了,手上再也拿不住長刀,冷豔鋸“當啷”一聲掉在了地上。

  眾盜匪不由大驚失色,紛紛拔出腰刀,淩雲一招得手,已拉著方臉漢子後退幾步,跟他們拉開了距離,手上輕輕一抖,那方臉漢子脖子上便鮮血長流:“不許過來!”

  眾人頓時都不敢再動,原本已走到門口的小七也呆住了,正想回身,有人已一把拉住了她:“快走!”小七不由嚇了一跳:“何公子?”原來在淩雲動手的同時,何潘仁已快步走了出來。小七在呆了一下之後也反應過來了:淩雲突然發難,就是要救走何潘仁,可是,“那娘子怎麽辦?”

  何潘仁不由回頭看了一眼,卻見那些手持利刃的盜匪已將淩雲圍在了中間,在裏三層外三層的刀光之中,她的身影顯得格外單薄,卻依然如翠竹般挺直堅韌——誰能想到呢?她平日是那麽沉默寡言,直來直去,但在這樣的局麵下,她卻能從容不迫地布下陷阱,能毫不猶豫地以命相搏,以換取所有人的安全……他明明昨天才跟她說過的,她不該這麽害怕辜負別人,她不該這麽逼迫她自己!

  心裏仿佛有點什麽東西在往外湧,這感覺實在太過陌生,何潘仁一時竟忘了動彈。淩雲眼角餘光掃見,忍不住怒道:“你們還不快走,別在這裏礙事!”

  小七忙不迭地點了點頭,反手拽住何潘仁就往外跑——她的坐騎就在外麵,隻要上了馬,他們就能衝出去!

  然而不等兩人跑出院門,院子裏突然響起了一聲歎息:“你們,誰都走不了!”

  隻見院門外不知何時已多了兩個人,此時正端著勁弩一步步地走了進來,那銳利冰冷的箭尖,正指著小七與何潘仁,而在淩雲身後,也鬼魅般地出現了一個人影,手裏一柄有些彎曲的長劍,已指住了淩雲的後心。

  聽到這個有些暗啞的聲音,淩雲自來穩定的雙手竟是情不自禁地抖了一下,後心微微一涼,那聲音幾乎有些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你還不撒手?”

  淩雲苦笑了一聲,認命地鬆開了手,方臉漢子捂著脖子退開了幾步,指著她怒道:“你!”他的手下自是紛紛上前,雪亮的刀尖已紛紛對準了淩雲全身上下的要害。

  小七的臉色都變了,顧不得對著自己的利箭,轉身就要衝過去,淩雲卻向她喝道:“你別過來,別讓他們不小心傷了你。”

  她抬頭看了看天色,深深地歎了口氣:“師傅,你還要玩到什麽時辰才滿意?”

  小七不由“啊”地一聲尖叫了起來,師傅?難道是她們的師傅?她怎麽會突然出現在這裏?

  淩雲的身後,那持劍之人一把拽下了臉上的黑巾,一臉無趣道:“這你都聽得出來!”聲音卻是清朗了許多。

  眾盜匪不由麵麵相覷,手上的刀也不知該往哪裏放了。那方臉漢子煩躁地揮手道:“還不都給我滾開!”

  在紛紛收刀的聲音中,淩雲轉過身來,看著眼前這張熟悉無比的麵孔,臉上終於露出了歡喜之極的笑容,眼圈卻多少有點紅了。

  她身後站著的這婦人,個子比淩雲還要高上少許,頭發裏也已有不少銀絲,隻是一張麵孔卻看不出什麽年紀來,仿佛是三四十也可以,五六十也不奇怪。看到淩雲眼圈發紅,她頓時有些慌了手腳:“阿雲,阿雲你可別哭,這次師傅絕不是故意戲弄於你,師傅是有正經事,不得不如此布置。你不知道,你師傅我等這個機會已經等了多久了!”

  淩雲已經整整兩年沒見過師傅,此時原是激動得幾乎難以自已,聽到這話才意識到了事情有些不對,遲疑道:“師傅你……到底想做什麽?”

  師傅毫不客氣地在她額頭上彈了一下:“自然是要讓你親眼瞧瞧,你到底是有多傻!”

  說完她轉過身來,笑吟吟地看向了院門前的何潘仁:

  “何大薩寶,別來無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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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喔,又晚了……不過還算肥是吧是吧?

  有人之前猜到過何潘仁的真實身份木有?

  最近手速實在太慢了,不過手感還是在一點點的回來。以後再也不能一玩半個月了,害死我自己。

  嗯,鞠躬,認錯,滾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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