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肅然起敬
作者:藍雲舒      更新:2020-08-02 04:03      字數:3732
  他們怎麽才來?這話從何說起!

  淩雲好不納悶, 那農夫大概也意識到自己的話唐突了, 忙抱手行禮道:“郎君莫怪, 咱們這莊子這兩年變故太多,如今好些事都沒人做主, 因此大夥兒都格外盼著主家們能早日過來,心裏也能安穩些。”

  這話說得自是極為妥帖,但從一個麵孔黝黑、滿腿是泥的農夫口中說出來, 卻未免有些太過妥帖了。淩雲上下打量了他幾眼, 這才開口問道:“敢問丈人是?”

  農夫笑道:“小的姓周,之前一直是這莊上的管事,郎君若有什麽差遣, 隻管吩咐小人。回頭等郎君們熟悉了這邊的情形,再另行委派人手來打理莊田便是。”

  淩雲心裏越發詫異, 這位管事談吐得體,並非粗人, 卻能親自下地勞作, 而且看模樣顯然是常年如此,這般盡心盡力的田莊管事當真少見,按理說, 他該是極看重這莊子的;可聽他的意思似乎又並不眷戀管事的職位……不過此事眼下不好細問,她也隻能笑了笑:“管事過謙了, 咱們隻是想去瞧瞧果園邊的院子。”

  周管事答應一聲, 領著眾人穿過田壟, 一路上介紹著土地的肥瘦, 莊稼的收成,端的是如數家珍。地裏勞作的幾個男女也瞧見了他們,不時抬頭張望,卻並沒有人停下手裏的農活。

  待來到桃林跟前,果然便能瞧見一個小小的院落,竹籬茅舍,石子小徑,還有一彎碧水穿牆而過,之前想必是個極風雅的所在,可惜如今也是一副劫後餘生的淒涼模樣,幾間屋子的門窗家具都不見了。

  周管事苦笑道:“之前的那位主家就是在這裏住了一年,眼瞧著莊子越來越好了,誰知竟來了遭天殺的盜匪,搶走糧食不說,兩處院子也都被糟蹋得不成樣子了。”

  淩雲點頭不語,心知這莊子裏多半是沒地方可住了,難道真要住到縣城裏去?玄霸卻奇道:“這些盜匪怎麽還把門窗家具都搬走了?”前頭那些破爛屋子他沒太留意,這幾間卻看得清楚,屋子裏空蕩蕩的,竟是什麽都沒留下。

  周管事愣了一下才訥訥地道:“郎君恕罪,這些門窗家具倒不是盜匪們拆走的,”他頓了頓,羞愧地低下了頭,“是半個月前被小人拆下來賣掉了。”

  眾人不由都是一呆,他們一路過來,自然早已發現所有的屋子都沒了門窗家具,卻也隻道是盜匪的手筆或是別的什麽變故,怎麽也沒想到竟是這位一臉憨厚的管事做的。他這麽做,豈不是監守自盜?

  周管事大概也自知理虧,頭都沒敢抬起來,嘴裏忙不迭地解釋:“那時小的當真不知道主家何時能來,又實在著急用錢,這才大膽妄為……”

  柴紹原就擔心淩雲姐弟經事太少,會被下人欺瞞,聞言忍不住冷笑道:“你也知道這叫膽大妄為?一個管事連主家的屋子都敢拆,卻不知還有什麽事不敢做!”

  這話著實不善,周管事不由“撲通”一聲跪了下來,急切道:“小人原是不敢的!隻是這莊子去年遭了劫,什麽都沒留下,今年開春之後,大夥兒的口糧都難以為繼,更別說種子農具了。主家又不知何時能來。小人實在不能眼看著這地都荒了,人都跑了,萬不得已之下,才把家具門窗都拉出去賣了,換了種子和口糧回來。”

  抬頭瞧著眾人,他的臉苦巴巴地皺成了一團:“小的也知道,小的所作所為實在是犯了大忌,不敢懇求主家開恩,隻求主家再略給小的兩天時間,小的這就把賬本鑰匙都送過來,兩日之後,自會離開。”說完便深深地垂下了頭去。

  淩雲心頭微震,總算明白這管事為什麽會說那句“你們怎麽才來”,想想這管事的處境,心裏不由生出了幾分內疚。玄霸更是忍不住上前一步,彎腰扶起了管事:“快起來吧,此事我們倒是要多謝你才對。”就連柴紹都有些訕訕的,皺眉道:“買種子是正事,你該早些說清楚的。”

  周管事臉色愈發慚愧,低聲道:“都是小人無能。這兩年世道艱難,小人沒本事籌到錢糧,眼看著天氣一日日暖和,小的實在急了,就想著這門窗家具日後可以再買,農時耽誤了卻追不回來,今年要再沒收成,這莊子就完了,大夥兒也就完了。”說到最後,他聲音越來越低,轉頭看了看外頭那青青田野,眼裏似乎多了點濕氣。

  淩雲也跟著看了看院外的田壟竹林,隻覺得肩上的擔子似乎又沉了些。路上她早已問明白了,這莊子裏還有十幾戶莊客,都是自己沒有田地,靠給莊子種地過活的,去年那番劫難過後,他們已經不可能再熬過又一個荒年了,所以今後她要做的,絕不僅僅是讓他們這些人能在這裏立足……想到這裏,她不由深深地歎了口氣,問道:“依管事看,今年收成會如何?”

  周管事的臉色立刻亮堂了起來:“如今看著比去年差不到哪裏去,咱們莊子跟外頭不同,有這麽大一個的水塘,去年又修了渠溝,如今就是天旱些也不怕了。”

  淩雲心裏微微一鬆,想了想還是問道:“你可知這附近還有什麽可落腳的地方?”

  周管事瞧了幾人一眼,慚愧地搖了搖頭:“莊子裏如今已沒一處好屋子,那邊村裏也都是些破落戶,實在不是郎君們能住的地方。最近的住處隻怕也要到縣城那邊。不過郎君們若能弄些木料過來,過幾日大家得閑了,正好重新做些門窗家具出來,入夏前定能齊備。到時郎君們正好過來消夏。郎君放心,小人別的不敢說,農事上倒是從來不曾耽誤過什麽!”

  他的神色原是有些木訥,此時說起農事,臉上卻自然而然地多了份光彩,就像玄霸說起了彈弓,小魚說起了潛行。淩雲不由啞然失笑,家裏會找來這麽一處田莊,原是給她出了道難題,好在這莊子能住的屋宇雖是毀了,能用的人卻還在,倒是比她之前想象的還要好些。這麽看來,他們的當務之急,是要先去弄些木頭……

  玄霸性子更急,已拉著柴紹道:“柴大哥,你可知哪裏能弄到好木料,雇到好木匠?”

  柴紹思量片刻,遺憾地搖了搖頭:“我也不大清楚這些事。”見玄霸臉上露出了失望之色,這才接著笑道:“我隻認得幾個清楚這些事的人,回頭便帶你去找他們!”

  玄霸不滿意地看了柴紹一眼,鼓著臉沒吭聲,小七卻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柴大郎又在逗三郎玩了了,偏偏三郎每次都會上當!

  事情商量已定,幾人便準備往外走,卻聽到外頭一陣疾跑的聲音,一個麵黃肌瘦的少年人衝了進來,看到淩雲等人便直愣愣地道:“你們可是新來的主家?”

  淩雲點了點頭,那少年“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幾位郎君,求你們高抬貴手放了我們一家吧,我們欠莊子的糧米,日後做牛做馬都會歸還!”

  這話來得實在沒頭沒腦,淩雲隻得看了周管事一眼,隻見他的臉色已變得有些難看,沉聲道:“趙二,這可是你娘的意思?”

  那叫趙二的少年臉上一僵,隨即便露出了怒色:“我娘是吃了迷魂湯,我和阿兄可沒吃,我們家的事自然該阿兄做主,你憑什麽攔著我們?”

  周管事搖頭道:“我瞧你們才是吃了迷魂湯,居然不信你娘,要去信外人,你以為他們是安著好心不成,也就是瞧你們好哄罷了!”

  趙二頓時大怒,指著周管事罵道:“你這醃臢貨色,誰不知道你才是爛心腸,我呸!”他狠狠地衝著周管事啐了口痰,正要再罵,眼前突然一花,卻是被小魚拎著衣領拽了起來:“好好說話!”

  趙二被她這麽一拎,一喝,怒火膽氣頓時消了個幹幹淨淨,打了個嗝才道:“就是,就是我們家以前有些誤會,分了家,我娘帶著我們兄弟來了莊子。如今誤會解開,我們想回去一家團圓。這周老兒卻不肯答應,說我們家還欠了莊子好多糧米,不還清不能出莊。”說著又恨恨地瞪著周管事,卻到底沒再罵出來。

  周管事鄙夷地瞥了他一眼,這才對淩雲道:“此事論理不該小的多說,不然又要被這趙二說小的是有私心了。隻是此事的前因後果,莊子裏人人知曉,郎君們若是不信,不妨去親口問問趙二的娘,看她肯不肯離了這裏。”

  趙二忙道:“郎君莫聽他胡說,我娘是糊塗了,我和阿兄都大了,阿娘就該聽我們的,橫豎這回我們是定然要走的,隻求郎君在糧米上寬限兩年,我和阿兄必然加倍奉還”

  他這麽一說,玄霸倒是來了興趣,笑道:“是麽,糧米的事好說,我倒是更想知道,令堂為何不肯離開這莊子,你們兄弟卻死活都要離開呢?”

  趙二的臉上露出了難色,想了想才道:“我娘女人家心眼小,以前祖母誤會了她,她心裏怎麽都過不去,可世上孝道最大,長輩都後悔了,做晚輩的怎好計較?”

  淩雲聽得微微皺眉,隻覺得這話有些別扭,站在她身後的小七笑道:“既然世上孝道最大,那小郎君跑來跟我們說你娘的不是,卻不知是哪門子的孝道?”

  趙二被問得張口結舌,不知該怎麽回答才好。就在這時,卻聽門外傳來了文嬤嬤的聲音:“問得好!”

  淩雲吃了一驚,轉頭一看,就見原本應在車上歇息的文嬤嬤竟然也一陣風般地卷了進來,腿腳比往日何止利索了十倍!

  她滿臉都是怒色,瞧著趙二便罵道:“世上怎麽會有你們這種豬狗不如的畜生,你娘當初就該把你們都溺死,省得今日你們來幫著外人逼她!”說完上去就是一腳,踢得趙二嗷地一聲叫了出來。

  這下淩雲當真是目瞪口呆:文嬤嬤原是規矩最大的一個人,平日就算氣得發抖也絕不會失了體麵風度,更別說這般潑婦般對人又罵又踢了。

  再瞧著趙二,她不由肅然起敬:這人到底幹出了什麽事情,竟能把文嬤嬤氣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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