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爺，天亮了。”

  模範軍陣前的壕溝裏，一直跟雨水做鬥爭，渾身都濕漉漉的流民軍精銳們，盼星星盼月亮般，終於迎來了久違的曙光。

  胡振武一個機靈，忙是捂住了這個流民軍千總的嘴巴：“噓，李爺，小聲點，莫要被他們聽到了，聽到了就完了。”

  李爺也是回神，趕忙示意他知道了。

  胡振武小心放開李爺，眯著眼睛看向外麵。

  此時，天色已經放亮了一絲多，按照胡振武的經驗，再有個盞茶工夫，天色基本上就要全部放亮！

  已經是到了絕佳的動手機會！

  如果天亮之前他們還不能打開進入模範軍陣地的通道，那，所有的計劃就將功虧一簣了！

  掃視周圍許多渾身濕透、卻是紛紛被叫醒的彪悍身影，胡振武也按奈不住的點頭。

  都是好兵啊！

  怪不得流民軍這些年不斷壯大，這些人的素養比之左夢庚的衛隊都是絲毫不遜色，甚至有些人還會超出。

  此時不是多想的時候，胡振武他們幾個頭領都在附近，一個眼神交流，胡振武低聲道：“動手！我先來，兄弟們隨後跟上！”

  “好！”

  很快，各個統領便是趟著泥水回到他們各自負責的區域。

  胡振武也是握緊了他的大長槍，耳朵貼在土牆上仔細聽起來。

  旋即，他猶如一隻大猴子，拎著他的大長槍便是順著土牆上早已經挖好的坑窪，迅速的爬了上去，小心掀開了頭頂上的棚子，暫時伏在了棚子上，把左臂上纏上了白布，這是他們分別自己人的標誌。

  周圍身影紛紛有樣學樣，很快爬上來幾十人！

  看著周圍纏著白布的身影已經有了不少，胡振武冷冷一笑，片刻便是翻上了土牆，一腳踢開了模範軍警戒用的細線穿起的鈴鐺。

  “叮叮當當。”

  鈴鐺的響聲瞬時引起了模範軍的主意，有人緊接著大呼：“什麽人？你們想幹什麽？！”

  “幹什麽？”

  “幹你.娘！”

  胡振武冷笑，手中長槍飛舞，猛的從槍頭上跳下來，鋒銳的槍尖直掠這值守兒郎的咽喉，同時大呼：“義軍的兄弟們，殺狗官軍啊！”

  這模範軍兒郎早有防備，迅速便是起身避開，退入了身後幾步外連綿的鬆樹棚子裏，大呼：“敵襲，敵襲！”

  “殺狗官軍啊！”

  “哈哈，滅了徐長青！”

  “敵襲，敵襲！”

  “殺啊！”

  寧靜的黎明陡然被此起彼伏的喊殺聲撕裂。

  前營的模範軍兒郎並沒有戀戰，迅速退入了鬆樹枝棚子裏，流民軍一看這模樣，以為是模範軍虛了，不由更加興奮，瘋狂衝入棚子裏，卻不料，無數端著長槍的模範軍兒郎們早已經等候多時！

  “第一排，殺！”

  “殺！！！”

  片刻，雙方陡然直麵，猶如火星撞地球一般狠狠.碰撞在一起。

  “噗噗……”

  “啊！”

  這些流民軍老營兵的各人戰力的確是比模範軍更強許多，但是論到團體協作能力，他們就不是個了。

  眨眼，最先衝進來的幾十人直接被模範軍的長槍兵兒郎們放倒，他們絲毫不戀戰，殺完人便迅速退卻回來，傷兵自有同伴攙扶，把空間留給後麵的弟兄們。

  接連衝殺幾次，流民軍已經留下了上百具屍體，他們這時也發現情形不對了。

  模範軍的實力比他們想象中還要強大許多。

  不過，隨著攀上牆頭的流民軍精銳越來越多，很快也給了這些人更大的勇氣，他們糾結了更多人手，開始更暴虐的對模範軍兒郎們展開衝殺，戰場逐漸進入白熱化狀態，模範軍兒郎們的傷亡也開始迅速增加起來。

  但模範軍軍令如山倒，沒有上官的命令，沒有一人敢退後！

  “第三排，殺！把這些狗雜碎給老子趕出去！”

  趙增金狼一般咆哮，看著已經有十幾個兄弟倒在了血泊中，他已經紅了眼。

  周圍諸多軍官也都差不多模樣。

  這種親眼看著身邊兄弟倒下去的狀況，誰又能輕易承受？

  根本無需多言，短短幾分鍾時間，雙方的火氣已經猶如火山噴發。

  就在這種慘烈的暴虐中，天色逐漸開始放亮。

  高台上。

  徐長青的角度，已經可以看清流民軍的整體布局了，漫山遍野間，至少有三千多左臂纏著白布的彪悍身影，迅猛的殺向模範軍陣地。

  但他們的鞋子裏都灌了水，明顯可以看到有很多人都在打滑，很是狼狽，但士氣卻是不可阻擋。

  這讓徐長青也不由暗暗點頭。

  不說其他，單單隻這股士氣，這些流民軍便堪稱是強軍。

  “爺，怎麽了？流賊攻上來了嗎？”

  這時，左夢梅也被這種嘈雜吵醒了，趕忙起身來，來到徐長青身邊，用力揉著眼睛。

  徐長青笑了笑：“別擔心，沒事的。等下請你看出好戲。”

  “……”

  左夢梅有些無言，但這種時候她也不敢多話，趕忙用雨水洗了個把臉，仔細觀看。

  “哈哈，上去了，上去了！現在至少上去一千五百人了，徐長青完蛋了！”

  西線李自成觀戰台，劉芳亮哈哈大笑，隻覺渾身沒有一個毛孔不舒坦。

  依照他的經驗，隻要老營的弟兄們殺進去，官軍就完蛋了，現在，安心等著結果就行了。

  劉宗敏臉上的笑意也有些遮掩不住。

  徐長青？

  天下第一猛將？

  嗬嗬！

  今日，他劉爺便要斬了這位天下第一猛將，到時候，他一定要好好看看，朝廷的那幫人，還怎麽個說法！

  李自成心情也是極為愉悅，笑著看向宋獻策道：“大軍師，你給額算算，額們這次能不能活捉徐長青？”

  宋獻策滿臉笑容：“闖王，徐長青氣數已盡，我義軍天兵已經占據完全主動，徐長青此賊，就算插上翅膀也飛不掉了。”

  旁邊牛金星趕忙也陪著笑補刀，眾人都是哈哈大笑。

  另一邊，李岩也是稍稍鬆了一口氣，心中喃喃道：“老天爺保佑，真的是老天爺保佑啊，這場雨可是幫了大忙了！”

  李岩最忌憚的就是模範軍的火器，尤其是他根本叫不出名的開花彈。

  但此時，連綿的雨勢，注定了火器不可能發揮作用，而他們義軍精銳盡出，大局已定矣！

  想著紅娘子肯定會立下不少功績，李岩臉上很快也露出了笑容。

  他李岩，終於抓住風口了啊！

  “哈哈，衝上去，衝上去，都給額衝上去，把這幫狗官軍殺個幹淨！哈哈哈！”

  明軍前營第一道土牆，李自成的親兵頭子王四也帶人衝殺上來，他站在牆頭上，手中鋼刀鋥亮，哈哈大笑著指揮著身邊精銳往前衝。

  一想到即將要斬殺掉威震天下的徐長青，他周身的腎上腺素幾如要爆炸！

  這個超級大功績，他是斷然不會讓給別人的！

  就在王四部東線大半裏外，紅娘子這時也帶人衝上了土牆。

  但紅娘子很精明，她並沒有跟著胡振武等人的後麵，利用胡振武等人搭建起的渠道爬牆，而是繞到了邊緣，自己用沙土袋堆起了一個更穩固的土坡。

  紅娘子很明白。

  她如果去主戰場，就算能有收獲，卻肯定會與其他人有交惡。

  相公李岩的教導，她早已經明白了悶聲發大財的道理，所以，她並不著急，選擇劍走偏鋒！

  徐長青這麽大的名頭，豈能是無名之輩？

  先讓這些莽漢去消耗下徐長青的銳氣，到時她再漁翁得利，豈不美哉？

  ……

  也就十幾分鍾，流民軍的陣勢全線鋪展開來，就猶如一條巨大的貪吃蛇，已經覆蓋到模範軍的營地內多半。

  模範軍的兒郎們雖是在拚命抵抗，卻已然開始節節敗退。

  究竟還是底子太薄，裝備也不夠精良，麵對精銳的流民軍老營兵不要命的衝擊，兒郎們還是不適應這種高強度節奏。

  高台上，初雪已經趕過來，與左夢梅一起，無比緊張的陪同著徐長青看著這一切。

  兩個少女都已經不能呼吸了，腿都開始發軟，徐長青這邊，卻是依然雲淡風輕，沒有絲毫波動。

  又是數分鍾過去，流民軍這貪吃蛇的大尾巴也開始進入到了營地內，模範軍已經撤出前營陣地二三百米範疇。

  因為棚子的阻隔，徐長青暫時也看不清模範軍的傷亡，但想必肯定不會少，上百人的規模是肯定的了。

  “呼。”

  眼見時候差不多了，徐長青長長吐出了一口氣，招過傳令兵道：“開始吧！”

  “是！”

  傳令兵趕忙通過旗語把徐長青的命令傳遞到前方。

  “砰砰！”

  “砰砰砰砰砰……”

  片刻後，清脆的鳥銃嘀鳴聲陡然響徹，旋即，各種火器之音紛紛從棚子裏響起來，白色的硝煙逐漸從棚子頂上透出來。

  “不好！狗官軍好歹毒啊！他們的火器一直在棚子下麵，沒被雨淋著，居然還能開火！”

  “兄弟們，先退一步啊！”

  流民軍這時也意識到為何模範軍陣地內會有這麽多棚子了，居然在這裏等著他們！

  血肉之軀究竟不能跟火器相抗，他們不敢再往前衝，紛紛退後，準備想其他辦法。

  而諸多模範軍兒郎借著這個機會，紛紛退後，開始退入中營，不再跟流民軍硬剛。

  與此同時。

  “嗤嗤……”

  諸多棚子下陡然有著無數條火龍般的物什，飛速的被引燃，迅疾的掠向他們。

  “什麽東西？”

  “這他娘的是什麽東西？”

  “不知道啊！這麽大的雨，這玩意怎麽還能燒著？”

  “管他是什麽東西，徐長青這狗官奸詐如狐，咱們先退一步！”

  “弟兄們，先退一步！”

  究竟是老營兵，戰陣經驗都很豐富，看此時形勢吃不準，他們並沒有再冒進，而是迅速退卻。

  “嗤嗤——”

  然而，這些火龍像是長了眼睛，燃燒的飛快，並且很快分化出了諸多的分叉，規模陡然又擴大開來。

  東線，紅娘子剛剛帶人衝進了土牆內，正碰到這一幕，她也來不及多想，趕忙招呼她的人迅速往東麵退，東麵並沒有這種火龍。

  “轟隆！”

  “轟轟轟……”

  就在他們剛剛衝出幾十步外之後，中間無數流民軍的戰陣中，陡然發生了可怖的爆裂，直接將周圍炸的四分五裂，砂石迸濺，土石泥水亂飛漫天。

  諸多流民軍的老營精銳根本還沒明白怎麽回事，已經直接被炸飛出去一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