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爾袞的反應其實已經相當迅速了。

  可惜，此時大勢已經被帶起來，亂局已成，又受製於落後的通訊工具，他們已經失去了對大部分奴才的掌控力。

  而多爾袞和洪承疇更忌憚模範軍的熱氣球部隊、會發現他們有跑路的動作，從而做出什麽更過激的事情來，也不敢大規模的收集部眾。

  這已然進入到一個死循環。

  前麵的奴才們都以為他們大清已經勝了，突出去就是大勝，都是拚命突圍，而渾然不知，那正是徐長青更可怕的圈套。

  而這種混亂中，後麵的奴才也被套入了這種勝利的假象裏，乃至有點‘猴子屁股裏抹了蒜’，也想趕緊突圍出去。

  人心已經亂了。

  唯有多爾袞和洪承疇看破了徐長青的用意，卻根本沒有辦法解決問題，知道的越多反而越痛苦……

  但多爾袞究竟不是凡人。

  短暫的糾纏之後，他咬著牙根子下定了決斷，美名其曰‘回去收拾老婆孩子突圍’，隻帶著後麵一小部分精銳奴才，迅速撤離了德勝門戰場。

  ……

  “轟隆！”

  “嘭嘭嘭嘭……”

  “哈哈，勇士們，衝啊，衝出去模範軍就完了……”

  “衝啊，模範軍敗了……”

  多爾袞等人已經退走，可戰場前方的正白旗奴才們卻已經到了**，以為他們即將獲得勝利。

  可他們並沒有注意到的是，諸多劇烈的火器爆破之聲，已經逐漸由戰場中，轉移到了戰場外圍。

  而在戰場之外，王樸、王廷臣、劉肇基、張虎，包括吳誌遠等人的精騎，早已經鋪散開來。

  這就有點像是‘大漁網子打魚。’

  的確是會有小魚跑出去，但是大部分魚，都會被牢牢的限製在漁網中。

  而多爾袞自以為他們逃走的很隱秘，也很體麵，卻不防，模範軍早有熱氣球釘死了他們的動向。

  不多時，消息便是傳到了安定門戰場的徐長青這邊。

  “長青，這……”

  至此時，吳三桂和孔有德終於是明白了徐長青的真正籌謀，迅速被根本無法用言語形容的興奮所填滿，但隨之而來的，卻又是一種透徹心扉的恐懼感……

  想想吧，縱觀華夏數千年曆史，便是始皇帝、漢武帝、唐太宗、宋太祖那樣的頂尖大才，時代之子，很多時候都是隻能借勢而為。

  可此時。

  徐長青居然是生生造出了這個勢……

  生生用這種常人幾乎想都想不明白的方式，把大清國這無數精銳，活活的玩死，這簡直就是‘誇父追日’啊……

  便是史可法此時也看明白了些。

  再看向徐長青時，簡直恍如是直麵聖賢。

  到底是何等大才，到底是何等心胸氣魄，才能在如此關鍵、直關乎天下命運的時候，依然能如此瀟灑，彈指間定江山啊……

  慕的，史可法腦海中忽然響起了朱子的那句名言：“天不生仲尼，萬古長入夜……”

  徐長青聽到多爾袞終於是耐不住了，開始動了，心情不由也是極好，但思慮片刻，他並沒有著急，笑道：“再等片刻吧。待時機成熟，先滅了多鐸，以儆效尤！”

  “……”

  吳三桂幾人登時一陣無言，卻也因此迅速拋卻了那種興奮與驚悚。

  便是吳三桂心底裏也止不住的感慨：“徐長青這廝，腦子到底是怎麽長的啊……”

  他剛才都被多爾袞那邊的好消息衝昏了，可徐長青這邊，卻是比尋常時候還要更加清醒……

  這一刻，吳三桂終於明白，他和徐長青之間的差距，正是因為他以為的這個‘沒有差距’。

  因為，他根本就無法與徐長青擺在同一個維度之中……

  時間很快來到了醜時，淩晨一點鍾左右。

  徐長青這會兒工夫並沒有再去其他戰場，而是一直釘在安定門。

  此時，除了德勝門的多爾袞已經溜號，還有一個地方的大主子也溜號了，正是西直門戰場的濟爾哈朗。

  反倒是阜成門戰場的兩紅旗部代善等人，還在堅持。

  這讓徐長青一時也略有點詫異。

  難道，代善的老謀深算，沒看明白自己的布局？還要硬往這個坑裏鑽？

  不過此時大局已經被模範軍完全掌控，各大城門戰場，清軍各部都是突圍出來一部分人，亂局已成。就算代善想耍什麽花招，對徐長青和模範軍也不足為慮了。

  徐長青的目光很快又轉回到安定門戰場。

  這時，城門洞子裏的多鐸其實也意識到了事情的不對勁，但是與多爾袞、濟爾哈朗選擇跑路不同，他沒有其他的花花腸子，還是想跟模範軍死磕。

  說實話，對多鐸這個選擇，徐長青也很佩服，一般人可沒有這麽堅定的信念。

  倘若多鐸已經溜號，徐長青肯定不會在安定門戰場墨跡。

  但是！

  多鐸既然想罡正麵，徐長青也隻能是成全他了。

  見王喜那邊都已經準備好了，徐長青摸了摸鼻子，一擺手：“開始吧！”

  “是！”

  隨著命令迅速傳達到一線部隊，原本略有稀鬆的戰場節奏陡然緊繃起來。

  “轟！”

  “轟隆隆隆……”

  外圍本來已經有些‘疲軟’的模範軍熱氣球部隊，陡然間便是變換了節奏，諸多開花彈、燃燒彈、毒煙彈，簡直就像是不要錢一般，瘋狂的傾瀉到戰場中。

  這瞬時給了諸多已經看到了希望的鑲白旗奴才們當頭一棒！

  “怎麽回事？”

  “模範軍怎麽忽然這麽狠了？”

  城門洞子裏，多鐸等人第一時間便發現了不對勁，都是大驚。

  如果不發生這個意外，多鐸都已經準備好突圍了。

  “不知道啊主子，是不是模範軍想壓咱們一波？”

  幾個鑲白旗的大主子也都有點慌，但他們這時已經適應了模範軍的強度，慌，卻並不是太害怕。

  多鐸不由冷笑：“徐長青這狗賊，不過跳梁小醜爾！總是喜歡玩這些虛頭巴腦的東西！真以為這樣就能嚇到我多鐸？”

  說著，他剛要下命令，按照原計劃突圍。

  不遠處的城頭上，忽然傳來奴才驚悚的呼喊：“主子，不好了，不好了，南麵和北麵都出現了數十架速度極快的熱氣球，已經衝到咱們後心了！”

  “什麽？”

  多鐸七魂都要被嚇飛出六竅，忙是急急衝到城門外看過去。

  正看到。

  他們的戰陣後心位置，不知道什麽時候，多了兩片鬼魅般的鬼火群。

  “轟隆！”

  “轟隆隆隆……”

  還未等多鐸想說些什麽，那些鬼火群已經借助北風抵達了位置，開始了可怕的大轟炸。

  眨眼間，安定門內城便到處恐怖的破碎爆裂之音，許多城牆都被炸塌了，磚石碎屑飛濺一片。

  這顯然不是一般的開花彈！

  “嗚~~嗚嗚~~！”

  同一時間，正麵戰場方向，忽然是傳來了最熟悉的嘹亮天鵝聲。

  “咚咚咚……”

  緊接著，同樣熟悉的鼓點聲恍如這天地間的心跳，也同時響徹起來。

  “模範軍，衝鋒！”

  “哈哈，弟兄們，衝啊，活捉多鐸！”

  “活捉多鐸，官升三級，賞銀萬兩……”

  “小的們，都別給老子拖後腿，多鐸是咱們的！”

  眨眼，原本平靜的模範軍戰陣中，突然湧出來諸多熟悉的豔紅色身影。

  與之前的‘假衝鋒’盡是火器兵不同的是，這次，衝出戰陣的紅色身影手中，大多數都是拿著明晃晃的長槍！

  多鐸一生戎馬，與模範軍交戰早已經不知凡幾，又豈能不明白，這才是模範軍真正的鋒銳！

  但他此時非但沒有半分害怕，反而被無盡的怒意填滿，破口大罵道：“徐長青，你這卑鄙小人，真以為就憑你這點人，就能拿我多鐸如何？”

  說著，他猛的抽出腰間寶刀，狼一般怒吼道：“鑲白旗的勇士們，證明你們榮耀的時候到了！殺，殺出去！跟模範軍的狗雜碎拚了！”

  “殺出去，跟模範軍拚了！”

  “勇士們，滅了模範軍這幫狗尼堪……”

  隨著多鐸的暴起，諸多鑲白旗的大主子們也振奮起來，旋即連帶著諸多鑲白旗的奴才們也振奮起來，不再避諱天空中迅速朝這邊飄過來的熱氣球，蜂擁衝出戰陣，直麵洶洶的模範軍。

  “這，多鐸這廝，倒是真的夠狠……”

  看著到了這種狀態，多鐸居然不退，反而是衝出來硬拚，要與模範軍一絕生死，孔有德的麵色都是變了，失聲般出聲。

  吳三桂也是艱難的咽了口唾沫。

  就算是異族，卻也不能否認，多鐸他們，真的是有血性的。

  徐長青也皺著眉頭摸了摸鼻子。

  多鐸這廝，的確是可以的，哪怕身為滿清王族，滿清食物鏈的最頂端，在到了此時這種最後關頭的時候，依然沒有放棄掉一個男人的榮耀！

  與之相比，多爾袞、濟爾哈朗他們，就真的太醜陋了……

  可惜，他這也隻能是‘勇氣可嘉’了！

  不過這也間接證明了徐長青選擇的正確性！

  若是不滅掉多鐸這種硬骨頭的，又怎的好把大清國去皮抽筋，好好的盤！

  ……

  “殺啊！滅了模範軍！”

  “殺韃子啊……”

  很快，偌大的戰場上，如潮水般翻湧激蕩的白色洪流便與紅色洪流迅猛的撞擊在一起，幾如火星撞地球。

  這一刻，火器儼然已經落入到了下乘，戰場迅速被冷兵器占據主導。

  諸多已經趕過來的熱氣球也不敢亂開火了，隻能是眼巴巴的看著，防止誤傷到同伴。

  各種最原始的怒吼，冷兵器的撞擊，洶洶而起的鮮血味道，讓人的腎上腺素止不住的飆升。

  便是徐長青也迅速被戰局所吸引，眼睛都不眨一下。

  連徐長青都有點記不清，到底是多少年了，模範軍與清軍之間，再次在戰場上這等步戰對步戰，最原始的衝殺。

  因為以往雙方基本上就沒有過對等的時候。

  要麽是清軍憑借騎兵的優勢，老是想圍剿模範軍。

  要麽就是模範軍憑借著火器的優勢，老是想勾著清軍。

  但此時，縱然模範軍占據全局的優勢，可在這已經被無數鮮血浸染的戰場上，雙方基本還是對等的。

  說實話，這其實是一種並不是太理智的作戰方式。

  畢竟，模範軍已經占據全局的優勢，這樣純拚冷兵器，無疑要擴大不少傷亡。

  極有可能，會導致許多兒郎倒在成功的終點線之前……

  但是，理智卻又告訴徐長青，他必須要這麽做！

  沒有這種鐵與火的熔煉，沒有這種悍不畏死的信仰，模範軍又憑什麽橫掃天下，與更強大的白皮異族爭鋒？

  看著一個個豔紅色的身影倒下，倒在了這片快要被鮮血浸透的土地上，徐長青的眼睛也止不住有些濕潤了。

  不過，這種濕潤，很快又被振奮所取代！

  隨著戰局逐漸拉開來，模範軍那種小規模團體戰的強大優勢性，迅速開始顯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