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本元看著她這副模樣從心裏覺得她很可憐，想要幫她的這個危險念頭瞬間便占據了大腦。

  他做出了一個極為危險大膽的舉動，放開了黑沙，將自己堂而皇之的暴露了出來。

  女性骸骨並沒有過於強烈的反應，她的腦袋漸漸轉到了正前方，像是用那對窟窿看著封本元。

  女性骸骨的雙手骨頭都已經不見了，哪怕能動彈也無法寫出文字。封本元不知哪來的勇氣，居然把精神力給探了出去。

  這一下瘋狂的舉動，差點便將封本元的腦袋給炸了，無數混亂、嘈雜的聲音在腦海中吵個不停，深淵般不可見底的絕望、無邊無際的仇恨、火山爆發般傾瀉而出的憤怒。

  在無數的負麵情緒影響下，有一句句話不斷出現，而且越來越清晰，從聲音到畫麵，這些字句不斷強化，一遍遍的強調，讓封本元不得不記住。

  “不要搶走他！！啊！！”

  “那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救救他，救救我的孩子！！”

  “救救我的孩子！”

  封本元往後倒下，在地上抽搐不停。他感覺自己被黑暗所吞噬，感覺不到物質世界的存在，身體正漸漸的往下墜落，不斷下降，手腳觸碰不到任何東西，看不到、聽不到，仿佛正在朝著死亡靠近，或已經抵達了死亡。

  強烈的負麵情緒影響到了封本元，讓他產生了這樣死了也是一種解脫的想法。

  在下墜之中，封本元聽到了聲音，從黑暗的上方而來，就像拋下來無數股繩子，每一股繩子都能將其纏住，讓下墜的速度變得緩慢了下來。封本元聽到繩子的另一端是他自己，每一股繩子對應的都是他自己，是圓桌會議上每一個他。

  圓桌會議的每一個他就像是大海中的浮標，讓他能夠在茫茫之中找回自己，將自己的本我拉扯回來。

  封本元艱難的蘇醒了過來，抓起繩子往上攀爬，周圍的黑暗令他恐懼，黑暗就像是無數的牛鬼蛇神，無數負麵的念頭變成妖魔，向他探出了手，令他倍感陰冷。如在攀爬著懸崖峭壁，稍一錯腳就可能跌入無邊深淵之中。

  突然一道明亮的火焰照亮了黑暗，所有牛鬼蛇神在火焰下迅速退散了開去，繩子迅速收攏，將封本元往上拉去，腦袋剛浮出水麵，封本元便蘇醒了過來。

  “剛剛的是......”

  封本元還能感受到那股火焰的溫暖，以及感受到火焰的氣息。

  “是焰啊。”

  盡管不知道焰是怎麽做到的，但是那道照亮他內心世界，驅逐黑暗的火焰就是焰。火焰非常的溫暖，非常的純粹，就像是專門為他所燃燒，單獨為他而存在的火焰。

  封本元隱約明白了焰為什麽能看穿他的心靈，他和焰之間應該已經

  建立了某種聯係，或許是序列和守護者之間必然會存在的聯係，像是宿命、命運之類，一損俱損一榮俱榮。

  焰與自己的心靈產生聯係，絕不是巧合、偶然等隨機事件，而是一種內在的必然聯係，是因為他們之間所組成的命運共同體下必然發生的事件。

  封本元看向女性骸骨，在短暫的猶豫後走上前去，鄭重的說道“我會救他的，我保證。”

  在由絕望構成的黑暗深淵之中，封本元了解到了女性骸骨的身份，以及當初所發生的事情。

  女性骸骨就是第一尊真魔，她生下了真妙後，因母愛而衍生出了佛性，放下了過往種種仇恨，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她成了佛，盡管是沒有果位的佛，但卻擁有佛的偉力，能夠創造各種奇跡。

  女人成為佛後，在佛腳村定居了下來，她希望自己的孩子過上平凡幸福的生活，所以她變成了一個普通的家庭主婦，洗衣做飯，劈柴生火。她以佛力打造了一片不被紅日幹擾的淨土，讓村民們能在紅日下恢複理智，讓他們過上普通人的生活。

  沒有什麽宏偉誓願，身為佛卻裝作凡人，一心想過平凡的日子，也或許是因為這個原因，女人隻是小佛，渡己不渡人。

  當時的方丈大師時常找女人，替她解決許多生活上的問題，或許是因為方丈大師是和尚，孩子特別的親昵大師。

  大師自然是帶著目的來的，他希望女人能做些什麽，能夠走出去，幫助更多的人而不是局限於佛腳村。

  女人每一次都拒絕，方丈就索性在她家旁住著，借著幫忙的名義，時不時的提上一句。

  女人以為這樣平凡幸福的生活能夠一直持續下去，但不知是哪裏走漏了消息，其他地方的人知道佛腳村能夠不受紅日影響，開始隻是兩戶人家借宿在佛腳村，後來消息證實了，越來越多人往佛腳村擠去。

  佛腳村就這麽大，多上幾十人就相當擁擠了，上百人上千人不斷的往這邊擠來，佛腳村的生存空間根本就不夠。外麵的人組成了一個個小團隊，為了霸占生存空間進行了殺戮。

  在紅日來臨之時，這些人變成了凶神惡煞的可怕魔頭，弱者都被殺死，活下來的都是惡霸，真正的大惡之人，一個個凶神惡煞，嗜殺殘忍。這樣一群人渣聚集起來，一進入佛腳村就反客為主，將佛腳村的村民都趕出了家。

  他們並不知道女人是佛，哪怕是方丈都被他們打了一頓，打得頭破血流。

  村民們想讓女人大展神威，將這些惡人都給趕出去，將家園還給他們。女人隻想要安靜的生活，她不想再殺人了，但是她也明白，今天要是不殺人，這些被趕出去的惡人不會罷休，他們還會卷土重來。

  所以女人殺人了，將

  所有惡人都殺了。

  但是女人沒有注意到，她殺人的時候，方丈在場，那一個嘴上不離佛、時常碎碎念，勸導著她出去普渡眾生的老好人。他看到了女人殺人，毫不在乎的殺了上百人。

  她的舉動完全粉碎了方丈心中高高建起來的關於佛的信仰，佛怎會殺人？他的信仰崩塌了。

  方丈的一生都獻給了佛，對佛的信仰是誰都無法打破，是經曆再大的風雨也屹然不倒的。疑問他也有，但他總是相信著，至始至終都相信著，信仰成為了他的力量，是他得以活下去，懷抱這絕望的世界的唯一救贖。

  然而當信仰成為真實的存在，‘佛’這一個本該存在精神世界，存在信仰之中的概念，落下凡塵成為可以觸碰、可以接近的人之後，牢不可破的信仰便開始動搖了。

  女人並不知道方丈每一次的接近，他的笑容並非是真實的笑容，而是構建在虛假之上，為了試探和驗證他心目中的佛而靠近她。他的笑容是假的，因為他的心在淌血，每一次拒絕，他的信仰都在為之動搖。

  方丈不知多少次自己給自己的信仰進行了解釋，他把女人的拒絕當成是考驗，對他的信仰進行的考驗。可是她的舉動，與他所學的，浪費了一生來研究的佛，是完全不同的。

  她憑什麽是佛？如果她是佛了，那麽他這些年所學的，世人所學所拜的佛又是什麽？

  方丈的信仰在女人冷酷的將人殺光之後，終於崩塌了，那一刻方丈醒悟了，成魔了。

  方丈殺了毫無防備的女人，女人哪怕變成魔頭也無濟於事，方丈的魔比女人的魔更強，女人這些日子的怠慢讓她變得遲鈍、弱小。方丈吃了女人的血肉，將她的佛性剝奪了過來，方丈成了魔也成了佛。

  現在所發生的一切，罪魁禍首並不是員外，而是方丈。是他剝奪了村民關於女人的一切記憶，是他將佛腳村變成了活在虛假下的淨土，他將佛腳村變成了溫養魔頭的實驗基地，他用女人的軀體進行嚐試，試圖製造出更多保有思想的魔頭。

  這些年來，雖經曆了無數次的失敗，可最終他還是成功了。員外就是成果之一。

  從骸骨處得來的記憶讓封本元感到由心而生的寒意，最開始的推論是員外是梟雄，可如果員外隻是棋子，布下這一切的人是方丈的話，那就不是一個‘梟雄’能夠形容的了。

  方丈將真妙帶回寺中撫養成人，表麵上他還是靜山寺的方丈，扮演著以前的自己，慈眉善目，日夜誦念佛法佛經。暗地裏卻偷偷下山布局，以佛腳村為實驗基地，進行魔頭實驗。

  真妙是方丈最關鍵的棋子，是方丈用以對抗彼岸的武器。他以錯誤的佛法教導真妙，試圖讓真妙走上自己以前的舊路

  ，這般便能輕易的將他的信仰摧毀，讓真妙墮落成魔。

  然而真妙是佛的轉世，他根本不接受方丈的佛法，方丈想要汙他佛心，尋常的辦法根本行不通。所以方丈才會想到結合自己在佛腳村的布局，以部分事實編造出謊言，讓真妙心甘情願的入魔。

  方丈是封本元見過最可怕的人，他所有展露在人前的全都是麵具，一層套著一層的麵具。清海以為自己發現了方丈的秘密，以為方丈畏懼真妙，可這隻是他故意暴露給清海的，他對真妙隻有利用，以及對佛的憎恨。

  但是這一麵他從沒表現出來，一直都在演戲，隨風等人的到來正中他的下懷，想必哪怕隨風不來，他也會找機會創造出自己入魔的事件，以此隱於幕後，將員外這顆放在明麵的棋子拋出，讓真妙發現。

  再通過員外這個第三人將當年的‘真相’告訴真妙，將佛腳村的事情都放在明麵，讓他們以為所有事情都是員外所為。

  現在所發生的事情他已經了解了，隻是還需要最後的確認，就像是不到黃河心不死，總是要親眼所見才能下定決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