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一章 攀咬
作者:柯遙42      更新:2020-02-28 23:02      字數:2388
  建熙帝沒有說話,片刻之後,他發出了一串令人心驚的冷笑。

  丘實拿著燭台的手有點抖,望著建熙帝的目光有幾分茫然——他都有點記不清上一次看到建熙帝這樣勃然大怒是什麽時候了。皇上一直講修身養性、修身養性,這些年下來,雖然麵上威嚴,卻少有真正動怒的時候。

  今日這隻不過是底下的幾個嘍囉亂說話……怎麽竟會惹得聖上如此不快?

  建熙帝不再去看柏靈,目光轉向了四個在地上瑟瑟發抖的宮人,他帶著駭人的淺笑,高聲嗬道,“袁振!袁振呢?叫袁振來!”

  黃崇德第一個反應過來,轉身就往外走,不一會兒袁振就低著頭小跑著進了屋。

  “奴婢在。”

  建熙帝指著地上涕泗橫流的宮人,“把這四個欺君罔上的狗奴才押去慎刑司!讓他們一句一句解釋,剛才各自說的每一個字到底是什麽意思!”

  兩個一直在屏風後麵記錄的宮人這時站了起來,將手裏的供詞遞給了袁振,袁振直接將供詞收進了袖中,他瞥了一眼身後儲秀宮的四個宮人,聲音極輕地答了一句,“是。”

  一旁林婕妤這時候發出了一聲泫然的歎息,低聲喚了一聲“皇上”。

  “住口!不要喊朕!”建熙帝猛然轉過頭,“你還嫌自己身上的事不夠多嗎?”

  這一聲厲嗬驚如炸雷,卻聽得一旁的寧嬪心冷了幾分。

  東林寺大火之後皇上遲遲沒有對儲秀宮有動作,她原以為皇上大概是不知道林婕妤往承乾宮安插眼線,而大火就發生在貴妃派柏靈上山的前一日的。

  然而如今看來,皇上應該是知道的。

  他隻不過是裝作不知道,裝作看不清這其中有多少可疑的線索。

  “皇上,這與臣妾有什麽關係?”林婕妤的聲音帶著幾分哀絕,“明明是柏靈施了妖法,讓臣妾宮裏的這些人失了心智,在禦前胡言亂語,方才的情形您是看到了的呀——”

  建熙帝緩了口氣,轉頭望向一旁的張神仙,“天師,你看呢?”

  柏靈這時才真正看清站在建熙帝身旁的那個黑袍道人——他身上穿著的道袍與建熙帝日常穿著的那件極像,隻是不曾用金線壓邊。

  這位被建熙帝尊稱為“天師”的道人一臉肅穆,他長著漆黑柔順的長須,眉毛卻生得很淡,那雙不悲不喜的眼睛永遠半睜著,隻在少數時刻流露出幾分銳利。

  在建熙帝麵前,張神仙永遠微微佝僂著背,建熙帝在男子中已經算個頭挺拔的了,他卻比建熙帝還要高出幾寸。

  這樣的身型,這樣的臉孔,又輔以道人所特有的矜持,使得他看起來確實像一位世外高人。

  “皇上,這位司藥用的不是什麽妖法。”張神仙淡淡地道,“看起來,是我道門的‘祝由術’。”

  “祝由術……?”寧嬪微微顰眉,“那是什麽,天師可否再講一講?”

  張神仙聲音平靜,輕聲道,“所謂‘祝’者,咒也;‘由’者,病之本也。祝由,即是祝其病由,以咒去病。”

  “咒……?”

  “上古之時,巫與醫原本就是同源。”張神仙輕聲道,“娘娘不必過於緊張。”

  屋子裏的人都安靜地聽著,在張神仙的敘述裏,祝由術是一種源自巫醫的秘術,傳承之中慢慢與巫術剝離,成為道門中的一種獨特的醫治之法。

  然而,百餘年前,此術又因被個別人濫用圖利而被道門禁絕,隻有少數品行與天賦都很高的弟子才能獲準修習。

  說著,他慢慢地轉向柏靈,“貧道看這位司藥小小年紀,卻已經將祝由術練得如此爐火純青,可見道緣甚深……不知是哪位高人將這手法教給司藥的?”

  柏靈望著眼前人,一時不知該如何回應——從這個道人嘴裏說出的話,她根本一個字都沒有聽過。

  片刻的猶豫過後,柏靈還是決定沉默,以免說出露怯的話反讓情勢更糟。

  丘實在一旁看得有點兒心焦,輕聲提示道,“哎,你搖什麽頭啊,張神仙問你什麽,你就說呀。”

  “不必。“張神仙已經收回了目光,他輕聲道,“各人有各人的緣法,若是那位高人不願透露自己的行蹤,這位司藥卻說出了他的名字,這緣也就到此為止了。”

  柏靈順勢點了點頭,目光感慨地看了張神仙一眼。

  果然,給高人一點線索,高人自己是能把故事說圓的。

  一旁屈氏這時才真正放下心來,她虔誠地望向那道人,由衷開口道,“……受教了,還是天師見多識廣。”

  張神仙臉色如常,隻是微微躬身,以示虛懷。

  在鑒別過柏靈的催眠術之後,張神仙很快就向建熙帝請求告退了,離去前,他頗為在意地問了一遍柏靈的名字和字的寫法,柏靈坦然告知,然後與眾人一道目送張神仙出門。

  事情越發明朗了起來。

  寧嬪帶著幾分嘲諷的笑望著角落裏的林婕妤,等候著建熙帝的處置。

  “你還有什麽話想說?”建熙帝低聲問道。

  林婕妤搖了搖頭,跪在了建熙帝跟前。

  眼淚順著她光潔的臉頰慢慢滑落,她有些失神地望著地麵,輕聲道,“……是臣妾管教不嚴,才讓金枝鑄此大錯。請皇上……責罰。”

  寧嬪登時覺得兩耳微鳴——氣的。

  她瞪著林婕妤那張姣好的臉,隻想上前狠狠甩她幾巴掌。

  “是不是管教不嚴,把金枝也送去慎刑司審問一二,就什麽都知道了!”寧嬪在一旁冷聲說道,“現在想急著摘清自己了?林氏,你這是自作孽不可活!你以為自己還能逃得脫嗎?”

  林婕妤淒然莞爾,“慎刑司是什麽地方……送過去的人,不是娘娘想讓她說什麽,她就說什麽的嗎?”

  她低頭拭淚,又仰麵看向建熙帝,聲音裏帶著無限的疲倦和傷心,“但金枝罪孽深重我難辭其咎,不論她說什麽,臣妾都認罪伏誅,絕不會讓皇上有半點為難……”

  建熙帝沒有說話。

  林婕妤又看向寧嬪,“臣妾隻是不明白,姐姐為什麽這麽著急要對我落井下石?下人們背著主子做出一些不三不四的事,宮中太多了……您每次都這麽大義凜然?”

  寧嬪被氣笑了,冷聲道,“本宮眼裏容不得砂子,你是今天才聽說嗎?”

  “那好,”林婕妤點了點頭,她的眼中浮起幾分帶著倔強的委屈,“臣妾本想給貴妃娘娘留著些顏麵,既然寧嬪娘娘這樣苦苦相逼,我也不必再自作多情了——請教寧嬪,柏靈在禦花園與侍衛私通,和情郎在東林寺私會,是不是也是貴妃娘娘一手教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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