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2章 麵具下的帶土(二)
作者:兔兒知秋      更新:2022-04-30 11:56      字數:2227
  臨近傍晚,步布和賀隰婉拒了顧府的款待,步布返回延熹裏,賀隰則驅車來至城東永安裏。

  洛陽貴族多居住在城東步廣裏、永安裏、宜壽裏和永和裏,那裏皆高門華屋,齋館敞麗,百姓稱為‘貴裏’。

  其實城西永康裏和延熹裏也居住著大量貴族,荀彧的故宅就在永康裏,後來荀勖的府邸則坐落在離皇宮更近的宜壽裏,賀家比不上陸家和顧家有勢力有人脈,沒法跟他們兩家一樣在永康裏購置闊氣的宅邸。

  賀循之妻朱袖作為世家貴女,自尊心很強,很看重麵子,不願像步家那樣在延熹裏買座小宅子,她認為住在毫不起眼的小宅子裏就等於自降身份,最後選在城西昭德裏買了一座大宅子,又把園子重新修葺了一番,算是昭德裏數一數二的豪宅了。住在這裏的也都是清貴人家,像是卞家、江家和嵇家。

  賀隰對顧毗說了在錢子書家發現一箱黃金和便條的事,顧毗很震驚,當賀隰提議去找任遠時,顧毗卻說他和任遠並不相熟,此時也不太適合去任府,步布又說梁國出了那檔子事,任府的氣氛很壓抑,就連崔治和郗遐都沒有去任府。

  賀隰可沒有他們那麽多的顧慮,直接就來到任府門外,他的小廝已經問過門房,任遠尚未回來,賀隰就一直站在任府門口等著。

  自從來到洛陽,賀隰才算真正體會到被人輕視的感受,他可以忍受來自北方高門大族的輕視、排擠或者羞辱,但絕不能忍受他們把莫須有的罪名強加在江東士人身上。

  賀隰的朋友很少,但是他的朋友都是很真心的朋友,以前他傷心難過的時候,陸玩會一直陪著他,現在他想盡自己所能幫助陸玩。

  他在任家門口等到快天黑,終於望見任遠的牛車緩緩駛過來,當任遠下了車,看到賀隰,微微一怔,不明白他為何站在這裏。

  賀隰上前施禮道:“任都官,我冒昧前來隻為錢子書一案。”

  任遠知道他是誰,但從未和他有過來往,任遠在工作之餘也不想談公事,隻是微笑道:“天色很晚了,你早些回去吧。”說完轉身就走。

  賀隰快步趕上去,沉聲道:“任都官,我有個朋友就住在吳興,他告訴我說當初錢子書從吳興趕赴洛陽,身邊帶著三名侍妾,現今死了兩個,剩下的那一個有可能是被錢子書送人了,又或者逃走了。”

  任遠聞言,審視他片刻,問道:“你和賀曇,誰和士瑤兄關係更要好?”

  賀隰不假思索地毅然答道:“我們都是士瑤兄的朋友,他今日去江府了,所以還不知道這件事,如果他知道的話,肯定會和我一塊過來的。”

  “進入深秋,洛陽的天氣更加寒冷幹燥,你初來乍到還得慢慢適應。”

  任遠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又笑道:“明早我會親自去一趟錢子書的宅子,你要是想來就來吧。”

  賀隰點點頭,秋夜的風確實有些寒冷,吹得寬大袍袖鼓鼓的,他的雙手涼涼的,望著任遠走進府內,他長呼出一口氣,心道:回去後給士瑤兄寫封信,這件案子我會幫他一查到底的。

  其實任遠是故意等任蕙和張輿離開後才回府的,因為他知道姑姑偏愛任承,在她心裏任承不會犯錯,即便有錯,也是任遠的錯。

  任蕙並不清楚過去發生過什麽,對現今梁國的事也是一無所知。

  她過來一定會歇斯底裏質問任罕為何對任先父子的死無動於衷,還會斥責任遠無情冷漠,這些年對任承不聞不問,也沒有及時勸阻,任遠不想聽,也不想解釋,對張輿,更是沒什麽好說的,所以他選擇避而不見。

  任遠徑自來到浴室,洗去一身疲憊,換上藍色簟錦紋暗花綢袍,頭戴青絲幅巾,穿著帛屐,緩步走進書房。

  管事進來回稟說賀隰站在門外等了快有兩個時辰,中間喬衡正好去崔府,望見賀隰,就讓他先跟著自己去崔府用晚飯,他也沒有過去,就一直傻傻的站在門口。

  “與陸玩親近的那些江東名門子弟中,他最不起眼,卻最值得深交。”

  任遠靜靜的躺在躺椅上,閉門養神,手裏握著那隻白釉小兔,墨白給他蓋上羊絨毛毯,去年雨輕送給圓桌會議創始成員每人一件毛毯,毛毯上還繡著特別的標誌,一個帶王冠的門楣圖案。

  過了一會,佟安道走進來,不敢上前打擾任遠休息,就候在一旁。

  任遠並沒有困意,慢慢睜開眼,輕聲問了一句:“東西找到了嗎?”

  佟安道忙走近前,從袖中取出一本泛黃的書冊,交給任遠,又把橋紆信上的內容講了一遍。

  當年席汝楨的母親突然病逝,橋紆就幫著席汝楨料理後事,席汝楨的叔叔曾在背地裏說席涼在苦縣有個相好,那個女人還帶著孩子上門要錢,席汝楨的母親就是被那個女人氣死的。

  橋紆當時並未在意這些話,可在席汝楨受冤入獄後,橋紆去大牢探視他,他也提起父親生前總是從家中往外拿錢,母親問他,他就說朋友家急需用錢,他借錢給朋友,母親並不相信,時常為借錢之事同父親爭吵,甚至還說他在外麵養了人,就連席汝楨也認為父親的行為很可疑。

  橋紆便派人在苦縣四處打聽那個女人的下落,原來那個女人是席涼朋友的遺孀,席涼生前時常接濟他們母子,有時間也會去好友墳前祭奠,橋紆的手下就在席涼朋友家的墳地周邊找尋,沒想到席涼將那本兵器簿埋藏在苦縣兩座最不起眼的墳地之間,離他朋友家的墳地很遠,若不是橋紆的手下有一股子執著勁兒,恐怕到現在也找不到這本兵器簿。

  任遠一邊翻看著兵器簿,一邊問道:“陸玩他們是不是離開梁國了?”

  佟安道頷首道:“我估摸著他們快要到譙國了,因為是賀循擔任譙國內史,陸雲在那裏多停留了幾日,應該是想和好友敘敘舊吧。”

  任遠搖了搖頭,淡然地說道:“當年賀循曾祖父賀齊屢抗曹魏,與曹休軍劃江而守,到如今賀循出任譙國內史,當地大族會不會找他清算陳年舊賬,想想周處是怎麽死的,賀循可不敢對他們掉以輕心,陸雲也不會有閑心敘舊,譙國隻怕比梁國還要凶險,舊仇新怨不斷,在譙國,什麽事都有可能發生,陸玩必須打起十二分精神,他們去潁川的路還長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