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1章 麵具下的帶土(一)
作者:兔兒知秋      更新:2022-04-30 11:56      字數:2297
  任遠也沒看他,隻是輕聲道:“我不是在吹冷風,而是行走在路上,偶爾也想停下來看看風景,你這個大忙人來河邊做什麽?”

  郗遐淡笑道:“我是來放生一尾鯉魚的。”說著示意阿九把那尾人麵錦鯉放進河水裏。

  任遠這才望向了郗遐,問道:“你也去了錢子書的宅子?”

  “隻是去看望武兄的時候順道去他的宅子看了看。”

  “放生也好,免遭災難。”

  “子初兄,你和以前不一樣了,也許大家或多或少都會有些改變,但是你——”

  “季鈺兄,我從來沒有變過,隻是你們以前很少注意到我的存在,我在做什麽,想什麽,你們不了解,現在我在做什麽,想什麽,你們仍然不了解,既然從未真正了解過我,我變或不變在你們心中又有什麽分別?”

  任遠話語很冷淡,郗遐笑了笑,然後席地而坐,看著錦鯉慢慢遊走,眸子裏流過淡淡的憂傷,輕聲歎息,如今的任遠已經不再是他認識的那個以筆墨書寫美好的人了。

  “你和公安兄是表兄弟,他應該比我更了解你,今日他跟著他母親去任府了,你應該早點回去。”

  “我處理完公務自然會回府,而你是擔心被叔叔嬸嬸責罵才出來躲清靜的。”

  任遠轉身朝官道走去,走了兩步又停下來,回頭說道:“我聽說允時兄(胡亥字)從臨淄趕來洛陽了,是專程給皇後殿下送生辰賀禮的,好像去年齊王是派葛旟來洛陽的,你若是去找胡元度的話,那就幫我向允時兄問聲好,他來的不太湊巧,韋先生(韋熊)在前些天離開洛陽去外地訪友了。”

  韋熊出身京兆韋氏,其父乃魏國書法大家韋誕,韋誕師從東漢草聖張芝,兼潁川邯鄲淳法,諸書並善,尤精題署,漢魏官館,皆他手寫。還擅製墨,與張芝筆、左伯紙並稱三絕。

  韋熊也擅長書法,隸書、章草、飛白筆法精妙,也能書小篆,京兆杜氏和韋氏有著姻親關係,任遠、杜綝、武遼(武韶之子)和胡允時都拜韋熊為師,學習書法,因任遠有天賦有靈氣,經過十幾年苦心孤詣磨礪,如今也能隨心所欲書寫各種書法。

  胡允時原本是四人中最有天賦的,少時卻很愛貪玩,不勤奮練習,結果成為四人中書法最差的一個。

  任遠坐上牛車,返回城中,一名囚犯已經被押至司隸校尉衙署,他叫做於恩,是陸玩派人把他從梁國押送到洛陽,交給司隸校尉部審理。

  於恩逃出大牢後就秘密遣回琅琊,被謝裒抓獲,也許謝裒等的就是這個機會,與陸玩合作,把任先父子逼上絕路,再設法將彭城內史劉隗調來豫州,陸雲正得聖眷,巡視豫州,薦拔人才,讓謝含進入門下省任職,就是謝裒幫助陸玩的條件。

  於恩是由呂莘親自審訊,任遠則研究了一會陸機寫給錢子書的那張便條,黃麻紙並沒有什麽特別之處,也確實是陸機的字跡。

  任遠不由得撫了撫額頭,心道:如果崔治不去那裏砍竹子,這箱黃金和便條是不是就不會被發現?還是說有人提早就知道郗遐和崔治會去那座宅子?這箱黃金又埋在竹子下麵多久了,估計郗遐和崔治他們未必會留意這些,純粹是意外發現。

  到了傍晚,任遠就離開了衙署,乘車經過無憂巷,掀起簾子朝那邊望去,繁儼的醬菜鋪子和陳大娘家的雜貨鋪挨得很近,卻見曲洋拎著一荷葉包醬菜從鋪子走出來,正好遇到兩個熟人,他們就去鄰近的酒肆喝酒去了。

  陳大娘家開的雜貨鋪就像是蒂芙尼精品店,店裏有梳子、銅鏡、貯酒的金瓶、茶具、裝果脯點心的攢盒,熏籠、衣架、廂奩、盥匜等生活小百貨,都是做工精巧的,物品價格也不便宜,旁邊的繁家醬菜鋪子在洛陽城也是很有名氣的,這家的醬菜比肉還貴,墨白也進去買了些醃製草石蠶。

  任遠並沒有直接回府,而是來到許素的別院,他剛剛下車,就望見一輛雲母車正朝這裏駛過來。

  任遠微微一笑,來人正是賈遊。

  “彥將兄,你總是這麽準時,你我不過來元之兄家裏吃頓便飯而已,現在還早,你不用這麽著急。”

  賈遊看著他,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子初,你這兩日過得怎麽樣?”

  任遠自嘲笑道:“為何這麽看著我,好像我得了什麽不治之症快要死了,看來待會我得多吃點飯,以證明我的身體很健康。”

  任遠知道賈遊是發自內心很真誠的關心,才拿自己開玩笑,賈遊看他的心情沒自己想象中那麽糟糕,也笑了笑,然後就和他並肩走了進去。

  在偏廳上,許素談及到賈南風命大鴻臚和內府置辦宮宴一切從簡,為朝廷節省開支,近日各地藩王都派遣僚屬趕赴洛陽,又問賈遊是否準備好了賀禮,是不是又像往年一樣送書籍當皇後生辰賀禮。

  賈遊點點頭,許素不禁笑道:“彥將兄,也就隻有你敢送這樣的賀禮。”

  任遠也笑道:“他送的都是好書,並不是俗物。”

  許素飲了一杯酒,眯起眼睛笑道:“皇後殿下最喜愛收藏字畫,先前從石崇家裏查抄的那些字畫也都送進宮去了,彥將兄送字畫更好些。”

  賈遊擺手笑道:“子初送字畫,我就不送了。”

  許素看著那盤醬菜,問道:“子初,這種醃菜能當下酒菜嗎?”

  任遠笑道:“子泰先生讓你少喝酒,你不會忘記了吧。”

  許素不快道:“叔叔今日去平原王府赴宴了,趙王和梁王也去了,他們能暢快的喝酒,為什麽偏偏我們不行?”

  “元之兄,喝酒容易誤事。”任遠擺手示意婢子退下,又道:“人我已經給你抓回來了,至於怎麽審問,能不能得到什麽有用的線索,那就看你這個都官郎的本事了。”

  這個人就是翾風,石崇那些年輕貌美的侍妾大都罹難,翾風卻混在老仆人之中,輾轉逃離了洛陽,任遠也是費了一番功夫才抓住的她。

  翾風在石家得寵了十幾年,妙齡侍妾因嫉妒爭相在石崇麵前詆毀她,胡人女子容顏易老,翾風漸漸失寵,被趕到田莊,與莊上老仆幹一些雜活,也正因為這樣,翾風才有機會在金穀園被查抄前悄悄逃走。

  表麵上看司馬衷對抄沒石崇家產的結果是認可的,但卻秘密召見三公尚書高光,令他著人暗中調查此事,石崇的家產到底是被誰貪了。

  許素放下酒杯,頗感無奈道:“綠珠已死,隻有翾風跟在石崇身邊最久了,高尚書讓我用心查,我敢不用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