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1章 梁園詩會(二)
作者:兔兒知秋      更新:2022-02-22 13:33      字數:2224
  身穿淺竹綠衣袍的年輕男子轉過身來,搖晃肩膀想要把大白甩下來,怎料大白趴在他肩膀上紋絲未動。

  年輕男子臉色稍有不悅:“首先這隻白貂不是我養的,其次你這樣稱呼別人未免太不禮貌了。”

  任承發現自己認錯了人,尷尬而不失禮貌地笑了笑,又仔細打量了一下他,問道:“想必兄台也是來參加梁園詩會的士子了,那麽敢問兄台貴姓?”

  “在下霍讀,你要找的人剛才去林子裏采蘑菇去了。”

  任承詫然道:“采蘑菇?”

  大白從霍讀身上跳下來,然後從任承腳邊飛快跑過去。

  “我剛才還勸她不要隨便動這裏的一草一木,她偏偏不聽,還說采摘後會付錢的。”霍讀說著就舉步朝那片林子走去。

  任承不緊不慢的跟在他身後,邊看風景邊思考,伸出手,輕輕接住一片落葉,隨手一扔,聽著腳踩在落葉上發出的沙沙聲,他嘴角輕輕揚起,好像是在等待起風的樂趣。

  與此同時孫霖正和任先品評著陰澹和岑經的詩作,他們倆文采不分伯仲,王鬆的那首詩偏婉約,而他們的詩風豪放飄逸。

  陰澹是陰翼的叔叔,他的妻子婁氏正是婁修的胞妹,此番來到梁園遇到陸玩,倒是頗感意外。

  陰澹與來揚他們四人被稱為南陽四俊,都是任承的友人。

  南陽老牌家族屬於一個猶疑不定,曖昧不明的態度,隻顧保身,對富貴和權勢沒太多欲望,鍾繇曾經提拔過陰修擔任潁川太守,荀爽之女荀采嫁給南陽陰瑜,宗世林在曹魏當直諫大夫,朝堂之上也會有南陽士人的身影,隻是不再那麽風光。

  南陽來氏、宗氏、樊氏都入川仕於季漢,既然遠離故土,失去了土地田園賓客這些根基,在魏晉也就無顯宦無政治影響力,這些家族索性安心做文化高門。

  殷柷對陰澹的詩作卻不屑一顧,還笑說南陽豪族多是東漢開國功臣,皆是冠冕相繼,累世為官,可惜到了漢末,世家大族中卻並無南陽士人的一席之地,不要說一流高門袁楊兩族、荀陳鍾三氏,就連博陵崔氏和泰山羊氏這樣的家族都比不了,到如今更是寂寂無名,顧榮和賀循等人並稱五俊,他們都出身江東名門,父輩在孫吳身居高位,陰澹這四人拿什麽跟人家比?

  陰澹睜眸冷然一笑:“殷氏家族也是曆史悠久,紂之後殷商家族日漸衰落,漢北地太守殷續定居長平,長平殷氏作為新出門戶,可謂人才濟濟,先有東漢時任冀州刺史的殷封,曹魏時期殷褒之父擔任渤海太守,殷褒為滎陽令,廣築學館,會集朋徒,後來因政績顯著升遷至章武太守。

  雖然他們官位不夠顯赫,尚未進入朝廷中樞,但家族獲得了列入士族的資格,到了現今像殷兄這樣的才俊也要在仕途上展露頭角了,而我等南陽士人無心仕途,喜歡優遊山林,自然是比不了了。”

  他這番話明褒暗貶,更是指出了長平殷氏並非東漢世家大族,實際上算是新出門戶之列,根本不能與南陽舊族門戶相提並論。

  殷柷聽後也沒有生氣,反而似有所指地說道:“陰兄,你的詩作豪放中卻帶著淡淡的悲傷之情,想必是為婁修在襄陽殞命感到心痛,聽說當時吳郡陸氏還派自家部曲埋伏在冠蓋裏周遭,和襄陽幾大家族圍剿妖賊張昌餘黨,婁修遇害之前因後果,恐怕隻有他們心裏最清楚了。”

  陰澹對婁修之死本就心存懷疑,不由得將視線移到陸玩身上,眼神凜冽,婁修的存在,就是為了監視荊襄大族和吳郡陸氏的潛在勢力,他們有理由有能力除掉婁修。

  陸玩淡淡一笑,殷柷在此時故意提及荊州之事,挑撥人心,還有不少人在旁樂得看熱鬧,如果今日在這裏不能擺平這些人,恐怕接下來在梁國會有許多人找他的麻煩。

  “在查抄寧陵縣令樊伯熙府邸的時候,他和家人全都躲進後院,並且讓數百部曲守住院門,他那無知的兒子還很是囂張的大喊誰讓官兵進來,老子就砍誰的頭,等我們的人衝進去後才發現,樊伯熙和兒子樊略正在燒證據,就是一些賬簿而已。

  樊伯熙隻是南陽樊氏的旁支子弟,家境早已敗落,父親早逝,他過去一定很努力,才當上了寧陵縣令,他想要走捷徑升官,險中求富貴隻是一個過程,如若要想獲得,還得看求的方法是否正確,不講方法去求,那就是癡心妄想,自尋死路。殷兄,你覺得我說的有道理嗎?”

  殷柷目光微沉,“你們把人都殺了,到現在還講什麽道理?”

  陸玩掃視眾人,微笑道:“樊略年輕沉不住氣,說了些很有趣的話,大家想不想聽一聽?”

  在場不少人開始竊竊私語,有的外地士子完全聽不明白,有的人卻表現的異常安靜,還有像王鬆王嘉等紈絝子弟照舊暢懷酣飲,對陸玩說的事絲毫不感興趣。

  “樊略說人家都是搬起石頭打人,可我們上麵這尊佛卻是搬起石頭砸自己,朝廷派誰來巡視不好,偏偏讓姓陸的過來,真要往死裏查,扯出的事情越來越多,把我們逼得實在走投無路了,我就把所有人都給供出來,大家誰都別好過。

  我實在不知他嘴裏說的這尊佛到底是誰,說來也奇怪,樊伯熙被殺後,他被關進大牢,然後就不再嚷嚷了,特別安分,審訊時一問搖頭三不知,說起來他也沒犯什麽大罪,樊家人也可以花重金為他贖徙罪,我想他從此都會保持緘默,比起死亡,大多數人會寧願選擇如同死人般的苟活著。”

  殷柷捧起酒杯對著陸玩那邊先幹為敬,不以為然的笑道:“陸士瑤真是好記性,一個莽撞青年說的瘋話也能記得一清二楚,這恐怕不能作為呈堂證詞。”

  陸玩以茶代酒回敬了他一杯,笑道:“這是自然,隻不過剛好被我聽見了,我就不會當作沒發生過,說不定哪一天就突然想通了。”

  袁資示意身邊婢子把一觴熱蜜漿端給陸玩,嗬嗬笑道:“我看士瑤在席上滴酒未沾,恐怕是這梁園的桂花酒不合你們吳郡人的胃口,不如品嚐一下這觴蜜漿。”

  那名婢子將蜜漿輕輕放到陸玩的桌上,陸玩端起來喝了一口,淡笑道:“這蜜漿很甜,倒是讓我想起一個人來,他也很喜歡喝蜜漿,關於此人還有一典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