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4章 君臣(一)
作者:兔兒知秋      更新:2022-02-22 13:33      字數:2144
  屏風後的司馬遹心情起伏不定,原來陌文所做的一切就是為了揭開淑妃薨逝的真相,這就是陌文對太子的報答。

  楚頌之也清楚以自己的力量隻能做到這麽多,隨著一聲退堂,近來發生的所有案子都了結了,他也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再轉頭看向雨輕,她已經跟著陳眕和陸機離開了大堂。

  相對於楚頌之的如釋重負,雨輕腳下的步伐卻變得沉重,剛才王禱告知她一件事,裴建和幾名紈絝子弟因與征西軍司雋節有些來往,被帶到廷尉府問話。

  她不禁感到一陣寒意,握住陸機的手,大手依舊溫暖如初,陸機輕輕撫摸一下她的小腦袋,微笑道:“你已經做得很好了,我想崇文館也可以重新開館了。”

  雨輕點點頭,小手緊緊牽著大手,跟著陸機的腳步朝前麵走去。

  陳眕在後麵不禁笑了笑,當望見司馬幹和崔意也走了出來,他就對司馬幹施了一禮,笑問道:“王爺可是準備進宮將此事稟告給陛下?”

  司馬幹擺擺手道:“陳步兵和著作郎都是奉命前來聽審,自然還得進宮把審案過程細細回稟陛下,本王有些聽乏了,要先回府了。”說著就緩步離開了。

  崔意淡淡一笑:“想必屏風後的人此時心情不大好,陳先生與他同路,不妨好好安慰一下他。”

  陳眕眯起眼睛,笑道:“道儒,我看你方才在解那個玉九連環,好像是用一整塊玉石雕琢成鏤空樣式呈九個環扣在一起,渾然天成,崔緹就是在故意為難你,依我說啪嗒一摔,碎了即解了,豈不簡單?”

  崔意沒有答話,徑自走開了。

  陳眕嘴角掛著一絲狡黠的笑容,心道:“本就不可解,他與崔緹同為清河崔氏子弟,也不能輕易摔碎,如他這般活著還真是矛盾。”

  陌文的死,可謂一石激起千層浪,偏偏還和東瀛公謀逆案交織到了一起,陌文生前根本預料不到這些情況,他不清楚蔣美人的真實身份,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拚命吞下去的陀螺骰子上麵刻有黑鴉幫的會徽,更不會知道因他一心想要為淑妃鳴冤,天鷹幫也在一夜之間被滅門,還牽扯出武庫大火背後的秘密。

  太極殿西堂,司馬衷正在伏案臨摹曾祖父司馬懿的《之白阿史帖》,就是昔年司馬懿裝病時給皇帝曹芳的一張便條,司馬幹則坐在一張黃花梨木圓後背交椅上,手裏握著個香囊,閉目養神,像是睡著了。

  這時,裴頠和賈謐並肩走了進來,司馬衷拿起剛寫好的那張書法,說道:“馮貫,去把吾的書法拿給叔公看看。”

  馮貫與董猛同為黃門令,馮貫自幼習武,弓馬嫻熟,頗有勇力,喜歡書畫,略懂音律,又常為司馬衷出謀劃策,非常受司馬衷的信任和賞識。

  馮貫走到司馬幹身前,輕聲喚道:“王爺,這是陛下親筆所寫的書法,請您過目。”

  司馬幹慢慢睜開眼睛,從馮貫手裏接過那張書法,又看了看司馬衷,說道:“陛下,臣老了,眼睛看不清了,如何品評陛下的書法,不如叫張司空過來,一起幫著看看。”

  司馬衷卻示意馮貫把那個水晶製成的眼鏡遞給司馬幹,又笑道:“張華和陳準都在中書省處理政務,何必再把他請來這裏,叔公可以慢慢看。”

  賈謐近前稟道:“陛下,東宮蔣美人已於昨日服毒自盡,她在臨死前向太子殿下說出實情,謀害淑妃是受石崇的指使。”

  司馬衷拿帕子擦拭了雙手,微微點頭道:“石崇已是必死之身,什麽事都往他頭上扣,大家的日子才能好過。”

  賈謐臉上笑容瞬間僵住,司馬衷坐回軟榻上,端起茶杯,淡淡道:“馮貫,把那份奏章拿給裴侍中看看。”

  馮貫頷首,轉身走到禦案前,拿起一份奏章,然後雙手遞給裴頠。

  裴頠接過來看了一下,便道:“陛下,裴建幼年在元宵看花燈時因家奴看護不當而被拐子拐走,他學識淺陋,叔叔(裴楷)病逝後,更是對他疏於管教,才使他整日與一班狐朋狗友飲酒作樂,他確實蠢笨,但他絕不會被征西軍司雋節收買,參與謀逆之事,因為他是河東裴氏子弟,臣願以性命擔保。”

  司馬衷睨視著他道:“裴建是無知,可是你見識高遠,通古博今,賈充還曾稱讚你才德英茂,足以興隆國嗣,你實在是太精明能幹了,就連在司隸校尉部還有你的耳目,那個宋清卷進好幾起案子當中,你又作何解釋?”

  裴頠答道:“回陛下,不管是黑鴉幫,還是宋清,都和楊駿有牽連。”

  司馬衷皺了一下眉,“裴侍中,不要把死了的人搬出來,區區一個簿曹書佐,還沒那麽大能耐掩蓋這麽多事情,而你身為侍中,又加光祿大夫,不以國事為重,倒跟幫派攪到一起,十年前的爛賬還有五年前的那場大火,一切都消失得幹幹淨淨,所有痕跡皆被抹去,你如此處心積慮到底想幹什麽,又是在包庇誰?”

  裴頠撩袍跪地,垂首道:“陛下,對於過去發生的事,臣無以言對,也不敢言對,一切罪責,歸根結源,皆是臣一人之過,更與他人無關。”

  到此時裴頠還是這樣自負,他仍然在堅持做著他自認為正義的事情,獨自承擔罪責,表現出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可這恰恰是司馬衷最痛恨他的地方,因為司馬衷要的是從內心真正臣服於他的臣子。

  裴頠和張華一直都在努力維護晉廷的穩定,但是他和張華又有不同,他更傾向於維護世家大族的利益,甚至還會阻礙吏治改革。

  司馬衷冷冷地問道:“這些年吾賦予你的權力還不夠嗎,你剛至弱冠就任國子祭酒兼領右軍將軍,而後遷任尚書左仆射,侍中,滿朝沒有一個人比得過你的晉升之路,就連賈謐也無法和你相提並論,吾念著裴家先祖功勳,給你年幼的侄兒賜爵為高陽亭侯,賞萬戶食邑,可你每日卻想著如何蒙蔽吾的眼睛,這就是你對吾的報答,你的所作所為連東宮小小的內侍都不如。”

  裴頠不卑不亢的回道:“雷霆雨露莫非天恩,請陛下聖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