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節 賞雪竹回歸真摯 一騎絕塵千裏至(上)
作者:兔兒知秋      更新:2020-09-15 10:39      字數:3223
  兩輛牛車在左家門前停下,崔意先行下了車,覃思早就提著燈籠疾步走來,附耳低語幾句,崔意點點頭。

  此時雨輕小心翼翼的下車來,雪花斜斜的灑落在狐氅上,她張開手心,淡淡的雪花落入掌心,旋即變化成水滴。

  她睫毛微顫,抬眸笑道“偏偏下雪了,想必李達徑自返回驛站了。”

  崔意淡淡說道“外麵冷得很,快些回屋去吧。”

  “悅哥哥,今夜你還會撫琴嗎?”

  雨輕臉上的笑容天真可愛,轉身走了幾步,又略停住,回首笑道“聽著你的琴聲入眠,感覺真好。”

  青奴提著燈籠在前麵引路,雨輕跟在他身後,緩緩走進左宅,直到左宅大門關閉,崔意才轉身走開。

  寒冷的冬夜,風停了,雪卻下得更大了,在這無風的雪夜裏,左家的院落裏萬籟俱寂,隻聽見那綿綿密密的鵝毛大雪降落在地上的聲音。

  雨輕早已看到文澈離開前留下的字條,看來李達今日並未派人來,她側身躺在榻上,室內的炭火微微泛著光亮,這時熟悉的琴聲悠悠傳來,伴著微微雪聲,很是空靈。

  她闔上雙目,細想著與崔意這些日子的相處,他的冰冷孤傲有時候還帶著一些純真,大概他的心中也藏著不為人知的秘密,和她一樣,有太多事情需要自己尋找答案。

  到了第二日清晨,雪便停了,雨輕用過早飯後,就在院子裏散著步,心裏想著關於李達的事情,也許這兩天就會有結果了。

  “雨輕小娘子,”青奴躬身回稟道“道儒小郎君今日沒有出門,我看到覃思正在收拾東西,好像他們快要離開臨淄了。”

  雨輕愕然,步履匆匆的走至隔壁宅院門前,還未敲門,就見覃思已經打開了大門,堆笑道“我家小郎君說你來了,我還不信,沒想到你真的就來了。”

  “你們要走了嗎?”雨輕弱弱的問道。

  覃思點點頭,回道“我家小郎君準備後日便離開臨淄,回清河——”

  雨輕沒等他說完,就走了進去,徑自來到前廳。

  隻見崔意正在整理竹簡,望見她的身影,嘴角勾起一抹柔和的笑意,問道“你是來幫我收拾行李的嗎?”

  “那人還未尋到,案子也沒結束,你就要走了。”

  雨輕滿眼不舍,站在廳門口,也不進去,卻提高了聲音,“既然要管,就該管到底,不然就不要管,這樣算什麽?”

  崔意走到她麵前,幽幽開口道“依你所說,鎖定範圍,那人很難逃脫,除非有人先一步將他滅口,至於李達,若他真是琅琊王派來的人,那麽把所有的案件串聯起來,背後的陰謀又豈能是你可以探知的?”

  “可可是我不甘心”雨輕的聲音變得柔弱起來,垂下眼瞼,“悅哥哥,你真的要走了嗎?”

  “嗯,不走難道還要一直賴在別人的園子裏嗎?”崔意訕訕一笑,轉過身去,走回案邊繼續整理竹簡。

  雨輕抬首,也緩步跟了過去,坐在一旁,呆呆的望著那焦尾琴,恐怕過兩日就聽不到那悠揚悅耳的琴聲了。

  “雨輕,”崔意看著發呆的她,笑道“待會陪著我去園子裏賞雪吧,雪後竹林風景別致,作一幅畫也是不錯的。”

  雨輕托著下巴,搖搖頭,說道“悅哥哥,曾經知世跟著張先生(張墨)學過幾天的作畫,我也湊過去學了一些,但總是畫不好,不如待會悅哥哥親自畫一幅雪後竹林圖,我也在旁瞻仰一下。”

  崔意笑而不答,又整理了一會琴譜,便讓小廝備好筆墨紙硯,與他們一同前往竹林去了。

  竹林披上銀裝,甚是迷人,微風拂過,枝葉顫動,積雪簌簌落下,雨輕與崔意並肩走在林間小徑上,身後留下一串串或深或淺的腳印。

  “悅哥哥,你喜歡雪花嗎?”雨輕停下步子,笑眼彎彎看著他。

  崔意搖頭,說道“不喜,雪花雖美,但卻轉瞬即逝。”

  “凡草木花多五出,雪花獨六出。”

  雨輕饒有興致的講道“雪花又叫未央花,它沒有結束也沒有盡頭,人道瑞雪兆豐年,冬雪其實就是代表著希望與未來,而且它飄落的每一個瞬間都是那麽美好,難道悅哥哥不覺得嗎?”

  “雨輕,講個故事給我聽吧。”崔意凝視著她,笑了笑,“杜撰的也可以。”

  雨輕抿唇微笑,想了一會,便開口道“那就講雪夜訪戴的故事好了。”

  “有個人居住在山陰,一次夜裏下大雪,他從睡眠中醒來,打開窗戶,命令仆人斟上酒。四處望去,一片潔白銀亮,於是起身,慢步徘徊,吟誦著詩句。忽然間想到了自己的好友,好友遠在曹娥江上遊的剡縣,即刻連夜乘小船前往”

  “經過一夜才到,到了好友家門前卻又轉身返回。有人問他為何這樣,他便說“我本來是乘著興致前往,興致已盡,自然返回,為何一定要見朋友呢?”你說他是不是瀟灑率真之人?”

  崔意淺淺笑道“不過是個膏粱子弟所產生的無聊想法。”

  “悅哥哥。”

  雨輕走近他,發現竹枝上的積雪震顫著下落,灑在他的肩頭,她便踮起腳尖,伸手拍了拍他肩上的雪花,然後抬眸笑道“悅哥哥該去作畫了吧。”

  崔意薄薄的嘴唇微微上翹,那笑容溫柔如流水,微微側身,覃思已經在不遠處的石桌上備好筆墨,侍立一旁。

  雨輕從未見過他作畫,心裏很是期待,不自覺的加快了腳步,石路稍滑,腳下不穩,險些踉蹌摔倒之時,卻被他一手扶住,雨輕一臉赧然,小手仍舊抓著他的手臂。

  崔意卻並沒有嗔怪她,今日好生奇怪,甚至還主動願意聆聽她講故事,如此反常,雨輕真是有些不明白了。

  當他走至桌前,麵色平靜的撫了撫紙張,拿起一杆毛筆,沾了少許的墨,略思忖一下,便開始在紙上作畫。

  雨輕就站在他身邊,仔細觀察著雪竹的畫法。其實之前在陸府,她便畫過一幅墨竹圖。

  雪竹的畫法和畫一般墨竹林的畫法相同,隻是向上挺仰的竹葉不要太多,積雪應在竹林枝葉鬆散處,從整體著眼,沿枝葉的邊緣留出空白渲染,而不局限於一枝一葉的表現,這些留作空白的地方,則表示積雪集中的地方。

  畫雪竹渲染的墨色不宜太淡也不宜太深,太淡不容易襯托出雪來,太濃有傷畫格,給人以悶塞感。

  崔意畫的雪竹偏簡意,對於畫中大墨白、小墨白,疏密聚散的節奏變化把控的很好,就像下棋一樣,全局在胸。

  “悅哥哥,你的這幅雪竹圖畫的真好。”雨輕拍手稱讚,笑問“不知是拜入哪位高師門下學的作畫呢?”

  崔意微笑不語,到收尾之時,他偏頭問道“題上一首詩如何?”

  “雪壓竹枝低,低下欲沾泥。一朝紅日起,依舊與天齊。”雨輕忽然想起朱元璋這首《雪竹》,便吟誦出來。

  崔意含笑點點頭,用草書寫下這四句詩,然後慢慢放下毛筆。

  雨輕低首看著這幅畫,笑意濃濃,嬌聲問道“悅哥哥,這幅雪竹圖是送與我的嗎?”

  “你若喜歡,就拿去吧。”崔意道,負手走到一旁。

  雨輕移動著腳下的步子,趴在桌前欣賞著畫作,粉唇輕抿,靈動明亮的眸子緩慢遊動著,白皙纖細的手指時不時撫摩著微冷的麵頰。

  崔意接過覃思送來的暖手爐,遞給她。

  眼前的少女活潑美麗,宛若翩飛的彩蝶一般,圍著石桌轉了好幾圈,最後搖了搖頭,無奈的冒出一句,“如果有錄音筆就好了。”

  “錄音筆?”崔意微怔。

  雨輕抱著暖手爐,走到他跟前,笑道“有了錄音筆,就可以把悅哥哥撫奏的琴聲錄下來了,什麽時候想聽,就可以拿出來一遍又一遍的播放了。”

  崔意聞言,突然伸手撫住她的額頭,蹙眉問道“又在胡言亂語了,難道上次的風寒還未痊愈?”

  雨輕不禁咯咯笑起來,揚起稚氣的小臉,說道“悅哥哥,真的是有的,我不騙你,隻不過現在還沒有發明而已。”

  “越說越離譜了。”崔意朝前麵走去,雨輕也跟了過去,與他並肩走在一起,口中仍在講解著可以記錄聲音的那種機器,崔意也不忍心再次澆滅她的熱情,隻能在旁默默聆聽著。

  另一邊在章丘縣城內的一家食肆門前,兩匹馬一前一後而來,前麵的人一襲白袍,翻身下馬,然後拂了拂衣袖,回頭吩咐道“阿九,這幾天連著趕路,也沒好好喂馬,你先牽去馬廄給它們喂些草料。”

  說話的少年正是郗遐,望著阿九牽著這兩匹馬緩緩離去,他便快步走進食肆裏。

  在這間不大的食肆裏坐著幾桌客人,靠窗的位置已經有人占了,郗遐眼裏閃過一絲淩厲的光,隨意尋了一處空位就撩袍坐下。

  他喚來小二,點了一些酒菜,然後單手支頤望著那個臨窗而坐的深赭色衣袍的男人,心中喃喃自語“跟了這一路,倒是沒發現什麽奇怪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