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節 前程漫漫莫相問 鉛華消盡見天真(下)
作者:兔兒知秋      更新:2020-08-30 10:33      字數:3303
  薑建立時臊紅了臉,心裏有些忿恨,雖然不知眼前的這位少年到底是何人,但是在牛山之上他是看到此人與中正官談笑風生,毫無拘謹之態,顯然是互相認識的。

  更是與田家兄弟他們站在一處,此人身份高低可想而知,眼下他隻能按住躁動的情緒,與安若禮他們匆匆離開。

  這家食肆的飯菜還算可口,雨輕喝了一些羊肉湯,見楚頌之悶悶不樂的低頭吃飯,便悄悄對他說“父子倆扛酒一壇,因路滑打碎,其父大怒,其子伏地大飲,抬頭向父曰,‘難道你還要等菜嗎?’好笑否?”

  楚頌之聽後一掃陰霾,嗬嗬笑道“當真好笑。”

  當看到崔意正瞪視著他,便輕咳一聲,繼續低頭安靜的吃飯。

  用過飯後,他們便找了一家客棧,暫且住下,楚頌之先去熬藥了。

  上房內,很是靜謐,雨輕斜倚在軟塌上,看著客棧小二往炭火盆裏添加木炭,不由得問道“最近可有來自外地的客商路過此處?”

  “小的記不清了,或許有來過,但大都住一夜便早早的走了,所以也沒什麽印象。”

  小二添好木炭,起身笑道“這可是上好的銀絲炭,掌櫃特意吩咐小的過來給您添上。”

  “有勞了。”雨輕垂下眼瞼,淡淡說道。

  又過了一會,楚頌之端著藥碗慢慢走進來,崔意也隨之跟過來,雨輕含笑道“多謝楚兄。”

  “不過舉手之勞,我先回屋歇息了,用晚飯時我再過來叫你。”

  楚頌之看到崔意坐到塌邊,便知道他們一定有話說,自己待在這裏反倒尷尬,不如回去補一覺,然後他就轉身掩門離去。

  雨輕看崔意就坐在自己身邊,便慢慢張開雙手,向他展示兩隻手都是空空的。

  “道儒兄,看這裏!”雨輕將手掌一起摩擦時說,並且慢慢地打開手掌,一個銅錢已然神奇的出現在他眼前。

  崔意搖了搖頭,心道這種雕蟲小技,也拿來在我麵前炫耀?

  “這叫魔術,你不懂。”雨輕咳嗽一聲,摸了摸碗邊,覺得變溫了,便端起碗來直接咕嚕咕嚕灌進去,再放下碗,長呼了一口氣,皺眉道“好苦啊。”

  “我這裏可沒有果脯。”崔意正色道“知道藥苦,以後就不要生病。”

  雨輕因為得了風寒的緣故,雙頰微紅,靈動的眸間閃過一絲慧黠,問道“依楚兄之才華,中正官會擢他為幾品?”

  崔意沒有回答,對他而言,這個問題完全沒有意義。

  “據我所知,六品就是寒門庶族出身的士子所能獲得的最高品,楚兄年紀不過十七,如果他能夠被評為六品,也是極為罕見的。”

  雨輕微笑著繼續說道“道儒兄對他有偏見,我也是可以理解的,不過楚兄性情純良,為人和善,無端被牽連——”

  “說重點。”崔意簡單明了的說道,好像看透了她的心事一般。

  雨輕便直麵說道“李達,他就是殺害裴德的真正凶手。”

  “是又如何?”崔意完全不感到震驚,仍舊一臉平靜的看著她。

  雨輕躊躇了一下,說道“這就牽涉到琅琊了,我現在還不知道李達為何要搶走那東西,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李達身後還有主使,臨淄和北海接連發生命案,或許與他也有關聯。”

  “你不是已經派人去驛站找尋那件東西了,那些殺手大概也是為了爭搶那件東西而來的。”

  崔意笑了笑,重複她之前的那個空手變銅錢的魔術,瞬間也有一個銅錢出現在她眼前,“魔術,確實可以欺騙人的眼睛。”

  “原來你在雅集上就已經知道了,所以才告訴我有關李達的事情。”

  雨輕稍顯失落,喃喃道“事情變得越來越複雜了,案件一日不偵破,就得不到真相。”

  崔意伸手撫上她的額頭,溫和道“病還未好,你的腦袋也是混沌不清,何苦再去想那些,想也是無用的。”

  “可可我始終不明白”雨輕凝視著他,問道:“道儒兄,你有迷茫過嗎?”

  崔意起身,緩步走到窗前,打開一扇窗子,淡然道“圖難於其易,為大於其細。天下難事,必作於易;天下大事,必作於細。”

  然後他轉過身,笑道“你如此心急,倒是什麽也做不得了。”

  “我知道。”雨輕咳嗽一聲。

  看著崔意又關緊窗子,回身走來給她倒了一杯熱水,遞到她手邊,仍舊坐在榻邊。

  “道儒兄,你有小名嗎?”

  雨輕從一開始就覺得道儒這個字真是老氣橫秋的,不過與他交往不深,總不好貿然去問,如今他們也算是共過患難了,便大膽問道。

  崔意笑而不語。

  “從前有隻雞,雞的左麵有隻貓,右麵有條狗,前麵有隻兔子,雞的後麵是什麽?”雨輕眨動著雙眸,問道。

  崔意想了一下,搖了搖頭。

  “雞的後麵當然是‘從’了。”雨輕哈哈一笑,現代的腦筋急轉彎確實完全沒有邏輯性,隻為圖一樂。

  “你從哪裏學來的這些無聊的東西?”崔意笑嗔道“我想陸大人應該不會教你這些的,陸士瑤更是個嚴謹的人,你待在他身邊,每日被數落肯定是少不了的。”

  雨輕笑道“這才是苦中作樂嘛。”

  “我小名叫阿悅。”崔意淡淡笑道,眼神變得柔和,“喜悅的悅。”

  “阿悅,這個名字真好聽。”雨輕注視著他,笑道“悅哥哥,謝謝你,這一路幸虧有你。”

  崔意起身,低聲說“好好歇息吧。”然後轉身走開。

  走了沒多遠,他又回頭望了望,嘴角上揚,勾唇一笑,大概連他自己也不明白,為何會產生這樣奇妙的感覺。

  隻是阿悅這個名字已經很久沒有人叫過了,或者可以說根本沒多少人知曉,如今他卻告訴了雨輕,毫無防備的與她談心,他從未如此緊張過一個人,或者關心過一個人,現在的他內心不再感到孤獨,更有些許快樂。

  次日,雨輕和崔意就要準備回臨淄了,而楚頌之也要回沂源,分別之時,雨輕對他說“楚兄,日後你若來到洛陽,記得來找我。”

  “嗯,我一定會去洛陽的。”楚頌之目光堅定,望著雨輕和崔意坐上牛車,他竟有些不舍。

  車簾被掀起,裏麵的人開口道“我會向田大人舉薦你的,今後的路還是要靠你自己。”

  楚頌之躬身拜別,道“多謝崔兄。”

  牛車漸漸駛遠,寒風吹拂過他的麵龐,他佇立良久,這段經曆或許凶險,但卻能與崔意相識,也算是不幸之中的萬幸了。

  路上,車簾隨風飄動,裏麵的二人一靜一動,一人閉目養神,一人伸手挑起簾子,向外探頭,口中喃喃道:“前麵好像有輛牛車停下來了,是不是車子壞了?”

  “雨輕。”崔意偏頭看向她,眉頭不經意間一皺,語氣微冷,“我不想再重複之前說過的話。”

  “哦。”

  雨輕放下簾子,安靜的坐在他旁邊,時不時看他一眼,心想不要多管閑事,不要說無聊的話,不要總是問問題,不要講杜撰的故事,總之一大堆不能做的事情,自己都有些同情他的書童覃思了。

  可惜他沒有帶上焦尾琴,不然聆聽琴音也是個不錯的消磨時間的方式。

  突然牛車停了下來,車夫稟道“前麵那些人打起來了,擋了路。”

  “什麽?”雨輕剛想伸手掀開車簾,卻又馬上縮了回來,笑問“悅哥哥,他們打起來了,擋在路中間,牛車也過不去,不如我們去看看?”

  “等一會便是。”崔意仍舊闔上雙目,瞬間澆滅雨輕的好奇心。

  原來是前麵的兩輛牛車撞到了一起,車轅輪子雙雙受震,車內的人早已氣不過,當即跳了下來,怒道“你怎麽駕車的,都不看路的,你看車轅都快要被震斷了。”

  另一家的人也是一臉慍色,圍著自家的牛車看了一圈,嗔道“路就這麽寬,你慢悠悠的駕車我不管,但是不要礙著我趕路!”

  “你這個商賈,真是蠻不講理!”

  那人穿著打扮像是個教書先生,瘦長臉,顴骨很高,顯得有些刻薄,伸手指了指他,嗤笑道“一看就是外地來的販夫走卒,粗鄙不堪,一身銅臭氣!”

  這中年商人被如此羞辱,按耐不住心中怒火,掄起拳頭,重重打在那人的左臉上,瞬間鮮血從那人的嘴角流溢出來。

  那人氣急了,一腳踢向商人的腹部來反擊。

  兩家的車夫小廝也撕打在一起,一時間場麵變得更加糟糕。

  雨輕慢慢放下車簾,說道“悅哥哥,一個是商賈,一個看起來像是教書先生,他們兩人爭吵起來,你說誰更吃虧呢?”

  崔意不回答,隻是雙手放在暖手爐上,垂眸沉思。

  “雖然是那商人先動的手,不過教書先生的小廝有些厲害,把商人的車夫和小廝都打趴下了,現在那商人明顯處於劣勢,不知道憑他一己之力還能不能扳回局麵。”

  雨輕好像現場解說一樣,分析著場上的動向。

  “那教書先生多半是假斯文,商賈也太跋扈無禮,”崔意冷冷說道“說不定他們中間有人刻意而為之。”

  “碰瓷,”雨輕笑道“不過這次的不一樣,也許會更加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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