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節 登高雅集兩重天 寒門郎命途逆轉(下)
作者:兔兒知秋      更新:2020-08-28 10:10      字數:3303
  “大大大人”小廝眼珠滴溜溜亂轉,當望見不遠處那輛牛車時,忙叫道“大人,你快走啊,不要管小的!”

  其中一個殺手早已瞥見那輛牛車,與另一個殺手對視一眼,速速奔過去。

  刀光一閃,車夫立時被嚇得滾下牛車,崔意拔出長劍,縱身躍起,一劍刺穿了那人的咽喉。

  雨輕卻被好幾個大漢逼到淄河邊,她卻全無懼意,唇畔一絲黠笑,轉身跳入河中。

  “還真是蠢笨!”崔意嗔道。

  他手中長劍如蛇,揮舞的越來越快,如颶風一般的橫掃過數人,瞬間人影掠過一人的頭頂,“噗通”的一聲,水花濺起,過了一會,水麵才恢複平靜。

  一個殺手沒了耐心,順手就把那小廝的脖子擰斷,罵道“竟敢誆騙老子,李達跑不了的,主人說過,去驛站挨個搜查,總會找到的!”

  “我已派人去驛站了。”

  那人將苗刀放在小廝的衣服上擦了擦血漬,又望了一眼淄河,搖頭道“他們三個人應該是讀書讀傻了,全都跳進河裏去了,當真奇怪。”

  “老大,剛才那人劍法極高,殺了咱們五六個兄弟。”

  說話的人似乎還有些後怕,繼續道“幸虧他跳河了,不然我們恐怕都要命喪於此了。”

  岸上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都歸於寂靜。

  夕陽的餘暉灑落在河麵上,一陣風吹來,卷起了層層細紋,好似鍍上了一層漂亮的金色,一葉小舟上,站著一個戴鬥笠之人。

  冬日裏的水真是冰冷無比,好在雨輕擅長潛水,並且已經鍛煉了許久,再看不遠處的崔意在水中手忙腳亂,撲騰撲騰,起起伏伏,倒像是狗刨式遊泳。

  雨輕遂向他招手,喊道“你水性不太好啊,我來幫你!”然後她很快遊過去,靠近他,幫他穩住身形,不沉入水底。

  待破出水麵,視野之中,隻有一葉小舟。

  雨輕抹了一下眼睛,長呼出一口氣,漸漸遊近那小船,伸手喊道“船家!”

  那中年大叔急忙將船劃了過來,把崔意拽到船上後,又伸手拉雨輕上了船,口中還不停念叨著“天哪,這麽冷的天,你們還下水,不怕得了風寒嗎,這樣胡鬧,你們真是的”

  正說著就看見不遠處還有一人在水中沉浮著,不停撲騰,大叔驚道“怎麽還有一人落水?”

  然後趕緊把船劃過去,伸出篙竿,喊道:“快抓住!”

  水中少年猶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抓住篙竿,大叔順勢拉他上船。

  雨輕跪坐在那少年身前,伸手放在他鼻前,氣息若有若無,翻動他的眼皮,發現已經翻白眼,呈現休克狀態。

  雨輕沒有多少遲疑的時間,說道“他應該剛才嗆水了,快要沒有氣息了,需要趕緊救治他。”

  不料崔意直接站起身,往他肚子上踹了一腳,他的口中竟吐出了幾口水來。

  雨輕俯下身子,覺得他的呼吸仍然沒有恢複正常,雙手交叉,便開始按壓他的胸口,重複三十次,然後仰麵道“崔兄,現在你往他嘴裏吹氣就好。”

  “為何?”崔意劍眉微蹙,問道。

  雨輕咳嗽一聲,開口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崔意聽後,扭臉不看她,很明顯的拒絕態度。

  此時平躺著的那位少年突然睜開了眼睛,輕聲問“這是在哪裏?”

  “楚頌之。”雨輕頓感欣喜,轉身喚道“你醒了?”

  楚頌之正以迷惘的眼神看著她,似乎有些弄不明白現在的狀況,隻是在腦海中還存留著一些在河岸邊被幾個殺手追趕的情景,心裏感覺還是後怕。

  雨輕如釋重負的笑了起來,雖然疲倦,但是她心裏很暢快,楚頌之沒有被淹死,自己還救了他,不對,救他的人還有崔意,即便那個人不願意承認。

  “你竟然熟識水性,方才是故意跳河的,是不是?”崔意麵帶慍色,嗔道。

  雨輕聞聲轉頭,抿唇笑道“我忘記告訴你了,不過話說回來,既然你水性不好,就不該跳入河裏的。”

  “我之前在府裏的池塘中遊過泳,以為不會有事的,”崔意略頓了一下,繼續道“沒想到在河裏,反而遊不好了。”

  已至傍晚,寒冽的東風吹過濕透的衣裳,雨輕凍得渾身發抖,兩手來回搓動著,不停地打著噴嚏,崔意看在眼裏,挪動身子,微微貼近她,抬眸對那大叔道“天快要黑了,找地方靠岸吧。”

  “前麵就是桓台縣了。”

  大叔繼續劃船,望著他們三個少年,隻是搖頭,目光裏掠過一絲憂色。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船終於靠岸了,楚頌之顯然精神恢複了不少,率先走上岸去,崔意跟在雨輕身後,也慢慢上了岸。

  望著他們三人漸漸離去,大叔卻安靜的坐在船上,閉目養神。

  忽然有一袋錢丟進他懷裏,他睜眼笑道“多謝了,他們三人應該去找客棧了,不過這裏岔路很多,不知道他們能不能——”

  “你可以走了。”話語很是冷淡。

  大叔一臉無奈,把錢袋放進衣袖裏,拎著魚簍上岸,徑自朝南邊去了。

  黑暗中陸續走出來數名護衛,有人上前稟道“南雲,她這次意外遇險,是我等思慮不周。”

  “小郎君吩咐過,隻要能確保她安全,其餘我們不必插手。”南雲肅然道,然後示意這些人速速去找尋她的蹤跡。

  桓台縣郊外,有一片山林,月光朦朧,灑在光禿禿的枝幹上,搖動的黑影猶如鬼魂一般陰森,林間有微弱的火光燃燒著的,是一處破舊的山神廟。

  楚頌之雙手拎著幾根細木棍,含笑走進廟內。

  崔意單手覆在雨輕後背,正用內力給她驅寒,他眼角的餘光掃向楚頌之手裏所拿之物,冷聲問道“這是何物?”

  “薯蕷。”楚頌之把已經洗幹淨的薯蕷小心放在火堆旁,微笑道“阿福在冬天常常去野地裏找薯蕷,把它煮來吃,入口麵而甜,很不錯呢。”

  這時,雨輕慢慢睜開雙目,渾身不覺得那麽寒冷了,身旁又是火堆,便扭頭衝崔意笑了笑,“多謝崔兄。”

  崔意挨著火堆暖暖手,時不時看一眼楚頌之。

  其實崔意還真的沒有和寒門子弟來往過,在他眼中,寒門學子根本入不得上品,更不可能與士族結交,這些偏見是根深蒂固的,即使在士族內部都存在嚴重的歧視現象,何況區區寒門了。

  寒門不逢亂世,絕不可能升任高官。士族從不與庶族通婚,甚至坐不同席,即使有一二寒門任高官,也會被低職位的士族看不起。

  楚頌之很明白這些,故而坐得離崔意稍遠一點,也很少與他對視,更不會多言。

  同處在這廟裏,他們彼此都感覺別扭。

  “這是鐵棍山藥嗎?”雨輕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一樣,微笑問道“楚兄是從哪裏弄來的?”

  “就在前麵的林子裏。”楚頌之搭了個架子,烘烤著外袍,點頭笑道“原來它叫做鐵棍山藥啊。”

  雨輕嘻嘻笑道“我給它起的名字,你不覺得更形象一些嗎?”

  “確實很像鐵棍。”楚頌之嗬嗬一笑,又問“烤來吃如何?”

  “嗯。”雨輕拿起一根山藥,偏頭笑道“崔兄,我們沒有找到客棧,今晚隻能拿這個充饑了,你可莫要嫌棄。”

  崔意微微闔目,盤坐在那裏,好像聽不到似的。

  雨輕也不去打攪人家靜心養氣,和楚頌之一起找來一些沙石,鋪在山藥上麵,然後再架上火,因為把山藥直接放在明火上烤的話,山藥會被烤糊的,就像煨烤叫花雞一樣,需要在雞身上塗上黃泥,原理相通。

  “楚兄,你家住何處啊?”雨輕雙手托腮,含笑注視著他。

  楚頌之用衣袖擦了擦臉上的炭灰,笑道“在沂源縣,離這裏不太遠,也就五六天的路程吧。”

  “哦,沂源應該有個魯山。”雨輕想起那首沂蒙小調,笑道“人人都說沂蒙山好,沂蒙山上好風光。青山綠水多好看,風吹草低見牛羊。”

  “難道你去過沂源嗎?”楚頌之有些驚詫。

  雨輕搖搖頭,心想沂源還有織女洞、牛郎廟,就是牛郎織女的發源地,想來也是個山清水秀的地方。

  “我聽過一個美麗的民間傳說,天河的東邊住著織女,是天帝的女兒,她年年在織布機上勞作,織出錦繡天衣每年入秋的第七天,人們都會看見喜鵲的頭頂突然禿去,相傳這天牛郎和織女在銀河的東岸相會,役使喜鵲做橋梁從它們頭頂走過去,所以喜鵲頭上的毛都被踩禿了。”

  “這故事真有趣。”楚頌之還是第一次聽聞,嗬嗬笑道“沒想到喜鵲頭頂變禿是因為這個緣故。”

  “這隻是牛郎織女的其中一個版本,還有一些別的版本。”雨輕方才所講的是來自南朝梁殷芸的《小說》,與現代所看的話本還是有些不同的。

  崔意睜開眼,聽著這新奇的故事,唇角漾起一絲淺淺的笑意,剛才為她驅寒內力耗損過多,此刻才稍微恢複了一些,雙臂舒展開來,開口問“那東西烤了多久了?”

  “啊,快些把山藥扒出來。”雨輕慌忙撿起一根樹杈,在火堆裏扒拉著。

  楚頌之搶過她手中的樹杈,堆笑道“還是我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