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節 登高雅集兩重天 寒門郎命途逆轉(中)
作者:兔兒知秋      更新:2020-08-28 10:10      字數:3134
  清風台上很是熱鬧,原來是臨淄郡的中正訪察官到了,這中正官不是別人,正是卞粹的族弟卞瑄,現任員外散騎常侍。

  卞瑄身旁還有一位清貴人物,是琅琊內史李達,他頭戴綸巾,身著深赭色長袍,滿麵悅色的與卞瑄交談著。

  當望見孔晟和鄭廉他們走過來,卞瑄嗬嗬笑道“沒想到你們也來了,牛山的冬景還是很怡人的,若不是家兄在洛陽抽不開身,想必也會來登高眺望,一覽這美景。”

  “見過卞世叔。”田伯儀躬身施禮道。

  卞瑄笑問“伯儀,你的父親因為公事繁忙無暇來此,我是明白的,隻是品評這些年輕士子,也是同等重要的大事。”

  田伯儀含笑解釋著,身後的田仲孜卻暗暗埋怨道還不是因為卞氏牽涉其中,恨不能每天過來詢問,誰能不頭大,卞氏不過就仗著與張司空聯姻,近些年來越發自我膨脹,現在又扮成一副大善人的模樣,真叫人生惱。

  在幾十名士人的包圍圈外,崔意正負手立於大石邊,並不想湊過去,冷眼望著李達,不禁笑道“琅琊內史,倒是聽阿龍兄提及過,李夫人來自範陽盧氏,這位李大人行事果敢,很受琅琊王的器重。”

  “他怎麽還不出來呢?”雨輕踮起腳尖伸頭朝那裏望了望,沮喪說道“這可是唯一的一點線索了。”

  “你不會覺得凶手愚蠢到還會再穿那件衣袍吧?”崔意嘲諷道“蘇合香的味道很淡,想要在這麽多人裏麵查出來,可不容易。”

  “清河崔氏可是常年經營著布匹生意,那塊布料產自哪裏你不會不知吧?”雨輕沒好氣的問道。

  崔意搖頭,說道“經商之事,我知之甚少。”

  “我就知道會這樣,故意揣著明白裝糊塗。”

  雨輕白了他一眼,慢慢說道“絲綢的產地大多是長江以南,有那樣花紋的布料很明顯就產自四川一帶,也就是蜀錦,他自然不會穿同一件衣袍,但是製衣所用的布料未必不是同一類,憑借染色花紋的不同,還是可以辨別出來的。”

  “原來你還對布匹有研究,真是不簡單。”崔意吹捧道,麵上的笑容卻是虛假的很。

  在雨輕的心裏還是隱隱有些不安,山頂的風很大,她攏緊白狐氅,即便不願理睬崔意,但眼下她卻還是不自覺的挨近他,似乎這樣會安全一些。

  此時,士族、寒門子弟依次上前,對於之前卞瑄所提出的問題開始引經據典而談,但大多數隻是陳述馬融、鄭玄這些大儒的見解,毫無個人的領悟,不免有些枯燥乏味。

  而站在卞瑄身旁的管裕和鄭廉卻是搖頭澀笑,眼前的這些士子學識是有的,不過思維像是被禁錮一樣,失了神氣。

  唯有楚頌之在一番論述之後,多加了兩句著實有趣的詩句,“人生到處知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鴻飛那複計東西。”

  卞瑄微微一笑,點頭道“人生總有許多不同的際遇,就像飛鳥在雪地裏留下的雜亂的腳印,在意太多,就會裹足不前,你能有所感悟,確實難得。”

  其實方才的問題隻是論述‘道不行,乘桴浮與海,’楚頌之簡單陳述後,立馬想起雨輕在林間安慰他所說的這兩句詩,便脫口而出,不想因此得到卞瑄的賞識,這真的算是意外所獲了。

  薑建見到中正官對楚頌之讚賞有加,心生嫉妒,但是仍不屑的自語道“即便如此,也隻能定下品,跟他哥哥一樣。”

  穿梭在這些士子中間的文澈悄然走了出來,他已經發現了那人,快步走回到雨輕身邊,低語幾句。

  雨輕有些驚詫,兩手來回搓著,踱著步子,想了一會兒,然後趴在文澈的耳邊,交待了一些事情,文澈似乎覺得不妥,忙說道“我若提前離開,你又該如何?”

  雨輕笑了笑,看向崔意,“有崔兄在,我怎麽會有事呢。”

  崔意完全沒有要介入的意思,隻是似笑非笑的走進那個圈子裏去。

  “去驛站找木盒才最為要緊,澈哥哥,你不用管我,趁著那人還未回去,你快下山吧。”

  雨輕抓住他的雙臂,淡然道“我不會有事的,在所有的事情沒有查清楚之前,我也絕不允許自己有事。”

  文澈點頭,說道“你放心,我會盡力。”然後轉身急速下山而去。

  雨輕雙拳握緊,深吸了一口涼氣,將目光投向人群中的那個人,心裏有太多的疑問,那人不會給她想要的答案,但是她卻一步步走向他,那個穿著深赭色長袍的男子。

  李達是琅琊內史,年底來臨淄自然是為了公事,來往的官員大都住在驛站,如果他當真是殺害裴德的凶手,那麽木盒一定就在他手上,所以雨輕才讓文澈搶先去驛站查找,希望能夠順利找回木盒。

  在人群中,楚頌之遠遠的望見雨輕,便躬身施了一禮,表示不勝感激,雨輕淡然笑了笑,仍舊與田仲孜說著什麽。

  山頂清風台四周,怪石巉岏,冷風凜凜,枝葉晃動,忽然一箭矢迅如雷電般刺穿一名胥吏的胸膛,血腥的氣息瞬間彌漫開來。

  十幾個打扮成小廝模樣的男子紛紛從樹洞裏抽出兵器,為首的男子手持三尺七寸苗刀,直接殺向中正官方向。

  崔意雙臂交叉抱於胸前,安靜的猶如畫中之人,臉上無甚表情,管裕和孔晟他們都站於他的身後。

  田仲孜剛要邁步上前,就被田伯儀拉了回來,嗔道“還沒看明白,就要去逞強,總是這般莽撞!”

  田仲孜隻能老實的待在他身邊,這時有人遞過來一張胡餅,笑道“午時都過了,你不餓嗎?”

  “你還有心情吃餅?”田仲孜實在無法理解她,不過摸了一下空空如也的肚子,吞了一下口水,忍不住接過那張胡餅。

  青奴很聰明,食盒從未離身,許多人的食盒已經在前麵的廝殺中被踩得麵目全非,或者踢飛掉落山下。

  雨輕方才就把胡餅遞到崔意手邊,不想崔意根本沒有理睬她,而是移動一下腳步,刻意離她遠了一些。

  雨輕撇嘴,搖了搖頭,咬了一口胡餅,繼續觀察那邊的打鬥場麵。

  這些伺機混入的殺手目標很明顯,就是中正官卞瑄,卻見那人握緊了苗刀,腳下一踏,飛快地鎖近了距離!

  破風疾響,苗刀砍過之處,哀聲不斷,鮮血四濺,護衛們疾衝而來,苗刀與長槍相碰,碎屑飛舞,那長槍也被飛彈出去。

  緊接著那人換了一隻手持刀,依靠腰背整體力量,輾轉連擊,疾速淩厲,身摧刀往,刀隨人轉,如同車輪一般碾壓數人,剩餘護衛漸漸開始後退,目光惶恐。

  這時,殺手中有人一聲高喊“不好,他逃走了!”

  手持苗刀的男子定睛望去,果然那人不見了,又將試圖來阻擋的家衛瘋狂揮開,手臂擺動幾下,示意其他人速速下山去追。

  轉眼間山頂亂作一團,人影騰挪,無辜的學子也有身負重傷的,混亂之中雨輕才發現自己一開始的猜想是錯的,這些殺手的真正目標其實是李達。

  因為李達站在卞瑄身旁,所以殺手才衝往那個方向,而此時卞瑄仍在場,消失的人卻是李達。

  雨輕心下狐疑,把大半個胡餅塞到青奴手中,順著一眾士子下山逃亡的浪潮,她也急忙跟過去。

  青奴提著食盒走幾步便被人推來撞去,索性直接把食盒扔了,與他們爭先恐後的下山去。

  到了山下,也是一片亂糟糟的,兩方拚殺間牛車被撞翻,一車夫更是被一刀砍斷脖頸,身首異處,血流遍地。

  從四周圍上來數十名護衛,軟鞭在空中甩動,相繼擊中他們的頭顱,右臂,腿部,一人腦袋嗡嗡作響,卻被一猙獰麵孔的大漢推著做擋箭牌,反應過來時,已被人重重一刀砍在腹部。

  手持苗刀的男子大喝道“那人應該朝東邊去了,不要在這裏浪費時間!”說著手起刀落,又刺死一個護衛。

  殺手們點點頭,手法幹脆利落的解決掉這些個護衛後,便急匆匆朝東邊奔去。

  “東邊正是去往驛站的方向。”雨輕情急之下找到一輛完好無損的牛車,剛跳上去,就發現一人已然坐在車裏,卻是楚頌之。

  “可否借用一下你的牛車?”雨輕開口問道。

  楚頌之點頭。

  雨輕當即命車夫駛向東邊,還未加快速度,崔意卻輕輕一躍,把阿福推了下去,直接坐到雨輕身邊,偏頭笑道“真是狠心,可憐的青奴還正在到處找尋你呢。”

  “對不住了。”雨輕低首對趴倒在地的阿福賠笑道,然後搶過車夫的長鞭,心急如焚的疾馳而去。

  淄水邊,幾名殺手正在逼問一名小廝,苗刀橫在小廝的脖上,又是一陣狠厲的聲音,“李達去了哪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