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節 雲間龍重返洛陽 尋孤雁道路茫茫(上)
作者:兔兒知秋      更新:2020-08-23 11:06      字數:3182
  城外淄水岸邊,有位少年正遙望著遠處,似乎看不到邊際,他劍眉微蹙,剛轉過身來,就看到雨輕正朝這裏跑過來。

  她滿臉喜色,口中不迭喊道“澈哥哥,澈哥哥,你是不是等很久了?”

  “沒有。”文澈含笑迎上去,說道“這裏風很大,不如我們去那邊亭子處坐坐。”

  “好。”雨輕與他並肩走著,不時扭頭看他一眼,笑吟吟道“澈哥哥好像清瘦許多,這些年你一直都在臨淄嗎?”

  “前幾年待在琅琊,近兩年才來的臨淄。”文澈淡淡答道。

  雨輕很快走到他身前,雙臂伸展開來,攔住他,噘嘴問道“澈哥哥,你變了,有心事也不願告訴我了,以前你對我都是無話不談的。”

  “雨輕,人都是會變的。”

  文澈眼神中流露出一絲傷感,低語道:“這些年發生了許多事,一時間也無法給你講明白,不過,我一直都沒有忘記你,好多次我都想給你寫信,可是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你可以寫信告訴我,你如今過得好不好,有沒有交到新朋友,有沒有煩心事”

  雨輕的情緒變得有些激動,聲顫,“我的母親不在了,裴姑也不在了,父親可能也不在了,我也是孤零零一個人,可我還是在努力的活著,因為我還有好多事要去做,我要查出殺害我母親和裴姑的真正凶手,還要奪回父親的遺物,我連感到頹喪的時間都沒有,更不敢有絲毫怯懦”

  “雨輕,你——”他的話語如鯁在喉。

  “如果不能與時間賽跑,那麽隻能被時間所拋棄。”雨輕一臉肅然,抓住文澈的手臂,擠出一絲笑容,“可是我又再次看到了你,知道你好好的,我還是覺得很高興。”

  “我知道。”

  文澈咬唇,眸間掠過一抹溫柔,“雨輕,我說過會保護你的,現在的我不再害怕鬼神,甚至可以說在這世上的一切都不足為懼。”

  “嗯,我相信你已經成為了最強的勇士。”雨輕的眼角噙著喜悅的淚花,說道“我隻希望你不會再消失了。”

  文澈目光篤定,點點頭,眼前的少女開始講起這些年在洛陽發生的事情,結識各家士族子弟,拜陸機為師,以及收留那個叫甜甜的女孩

  洛陽這些天顯得很安靜,趙王司馬倫從楊駿舊宅撤了兵,那條街道才算恢複如常。

  一輛牛車從這裏駛過,車簾被風吹動,露出霜色長袍,那人示意隨車而行的小廝去買些冬桃來,話語間盡顯喜悅,“士瑤喜歡吃冬桃,我倒是有半年未見到他了。”

  過了一會,牛車已經駛入東街,迎麵而來的牛車卻先停了下來,有人挑簾笑道“真是巧啊,又遇到士龍(陸雲字)兄了。”

  說話的人正是荀隱,他此時正要去往樂令府上,卻是為荀邃的議親之事,也不知從哪裏傳出來的風聲,說荀邃鍾意樂令之女,聽到此事後荀邃的臉色甚是不悅,他作為堂叔自是有些擔憂的,況且此時荀藩(荀邃之父)已回潁川料理家族事務,無暇顧及洛陽之事。

  “原來是鳴鶴(荀隱)兄,你這是要去往何處?”

  對麵車內之人掀起簾子,臉上綻出了雲破日出的笑容,“莫不是去找樂令理論?”

  “士龍兄也知道此事了,”荀隱微微垂目,喟歎道:“這些風言風語真是惱人,聽聞阿虎(衛玠小字)閉門養病,已經數日未曾見客,幸而道玄(荀邃字)跟著他的父親回潁川祖宅了,不然定是要去衛府探望的。”

  “我看不然。”陸雲搖頭笑道“阿虎裝病不出,隻為避禍——”

  “因何避禍?”荀隱驚問。

  陸雲笑而不答,若戳破了一些事,倒是讓衛家和荀家彼此難堪。

  這時望見小廝正提著一籃子冬桃朝這裏跑過來,不禁笑道“鳴鶴兄,我離開洛陽也有半年之久了,不如改日你來我府上,我們手談一局,何如?”

  “你辭去浚儀縣令一職,回京任太子中舍人,令兄前日還在金穀園中與人談及你呢。”荀隱含笑道“浚儀縣居於都會要衝,實在難以治理,不過士龍兄到任後,明察秋毫,斷案無數,該縣的百姓可是稱頌你為神明,你卻視若無睹,直接棄他們而去——”

  “郡守大人與我不睦,不如及早返京。”陸雲淡然回道“我比不得鳴鶴兄一身清閑,隻能為朝廷多勞心勞力了。”

  荀隱嗬嗬笑道“改日我們在棋局上一較高下吧。”說完放下車簾,牛車徐徐駛過去。

  陸雲也隨之放下簾子,微微闔目,思緒萬千,在陳留浚儀縣擔任縣令期間,他常與謝氏子弟來往,發現謝裒身為琅琊王府的掾吏,除了常常與族人通信往來之外,還在官道上經營著一些客棧酒肆。

  客商在途中經常在那裏落腳歇息,利潤可觀,不過更讓他在意的是這些店內的夥計竟然全是身懷武藝之人,若不是陸雲的貼身護衛南煙親自試探過他們,陸雲還真不敢相信。

  牛車駛到陸府門前,停了下來,陸雲快步走入府內,提著籃子的小廝緊跟其後。

  管事的人見到他們,忙迎上來,躬身稟道“回二爺,大爺去趙王府赴宴去了,士瑤小郎君則去了顧府。”

  “他們一個個倒還真是忙呢。”陸雲微微一笑,“你差人去把車裏的東西搬進來,去了一趟外地,特意給兄長和士瑤帶了些過年禮物。”

  管事的點頭,領命疾步走開。

  陸雲隨意的沿著回廊漫步,無趣的望了望那邊的一池碧水,冬日很是蕭索,花木全都凋零,他搖了搖頭,徑自走向後院,卻撞見了南絮,不禁笑問“你這廝怎麽沒和士瑤一起去顧府?”

  “是士瑤小郎君特意命我待在府裏的。”南絮一臉委屈,這樣悶在府裏確實很無趣。

  “這是為何?”陸雲不解。

  南絮苦笑道“守在府裏等書信。”

  陸雲頓覺有趣,指了指他,笑道“讓我猜一猜,大概是飛鴿傳書吧,士光(陸曄字,乃陸玩兄長)如今身在琅琊,即便他們兄弟倆通信,也用不著你這般費心守在這裏,多半是南雲那小子被派到外地去了,是嗎?”

  “嗯,二爺果然厲害。”南絮一臉驚訝,點頭道。

  陸雲一邊朝陸玩的書房走去,一邊側臉問道“聽兄長說他收了個女學生,叫雨輕,今日來了嗎?”

  南絮搖搖頭,神色略顯失落。

  陸雲也不再問下去,隻是邁步走進書房,向四周瞧了瞧,皺眉道“還是這樣的清冷,上回我明明送來一些碧色簾幔,古玩擺設,他竟全都收了起來,我真是白費心思了。”

  然後他又走至案前,發現一本極為精致的書冊,拿起翻了幾頁,不由的笑道“這定是雨輕送與他的了,娟秀的小楷,別致的封麵,做得還真是用心。”

  “每日士瑤小郎君都會翻開閱讀的,還會親自做批注。”

  南絮來了興致,在旁說道“雨輕小娘子經常在這裏練字作畫,哦,對了,她已經開始練習行書了,不過大爺覺得她筆力不夠,當時周家小郎君也在場,開玩笑說她作的詩比寫的字還要好,不知道的人肯定以為她跟著大爺學作詩呢?”

  陸雲哈哈大笑,放下那本書冊,又展開那卷畫作,原來仍是那幅雨天畫的晴竹,他仔細端詳一會,便將畫卷起來。

  “其實其實雨輕小娘子早幾個月便離開洛陽了。”南絮還是忍不住說了出來,“聽說左太妃已經亡故了,雨輕小娘子作為她的養女,隻身去了臨淄左家祖宅士瑤小郎君不放心,便派南雲跟去了”

  “原來如此。”陸雲點點頭,笑道“看來士瑤長大了,懂得關心別人了。”

  他們正說著,有人來稟,閻纘過來拜訪。

  陸雲心生疑竇,閻纘乃東漢軍閥張魯的部下閻圃之孫,早年為太傅楊駿舍人,自楊駿被誅後,他便再也未曾出現在洛陽城,如今卻登門拜訪,倒是令人詫異。

  “士瑤小郎君與閻家小郎君一向交好,前幾日士瑤小郎君不小心把墨汁濺到了他的一卷竹簡上,便說改日會把自己珍藏的一卷《太史記》送與他權當賠禮,今日閻家小郎君怕是來討要的。”南絮玩笑道。

  陸雲微微一笑,示意仆婢先去前廳奉茶,然後轉身說道“士瑤不擅交際,閻家那位更是孤傲的很,他們倆湊到一處,交談時豈不是更加枯燥乏味?”說完徑自去往前廳。

  南絮搖搖頭,喃喃自語道“當時分明就是士瑤小郎君想事情走神才將墨汁灑到竹簡上的,回來後反而忘了這件事,倒是和大爺在書房裏密談好一陣子,真不知道士瑤小郎君最近在想些什麽?

  應酬也變得多了起來,連郗家小郎君的生辰宴也去了,若說不好交際,如今這般行事又是為何?”

  他是弄不太明白的,隻是站在廊簷底下,眼巴巴的望著遠處,也不知今日是否會收到南雲的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