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節 案中案撲朔迷離 崔家郎不期而至(三)
作者:兔兒知秋      更新:2020-08-17 10:46      字數:3010
  東樓一間上房內,夕陽的餘暉灑落在屏風上,少女撫著裴姑的骨灰壇,心裏頓起波瀾,好似自己身處迷霧之中,難辨方向。

  不一會,青奴領著門房老者走進室內,那老者欲要躬身施禮,雨輕忙示意青奴扶住他,讓他坐下,然後笑道“門房應該認得裴德,不知那夜究竟發生了何事?”

  老者跪坐一旁,沉思片刻,方說道“老朽叫穆五,與裴德都是自幼就被賣入左家為仆的,待了幾十年,也算是無話不談的兄弟了,他常常提及洛陽的事情,談的最多的就是雨輕小娘子,因為裴姑在信中總是寫一些稀奇事,就像洛陽也能種出西瓜來,總之都是關於雨輕小娘子的”

  青奴端來一杯熱茶,遞給老者,他接過來,沒有喝,又放在桌旁,稍頓了頓,繼續說道“那夜老朽的確是聽到一些動靜,便提著燈籠走至西廂房一帶,門窗都是關緊的,也沒有人在外走動,而且各房都熄了燈,多半都睡下了,老朽便以為是野貓爬牆過來,打翻了什麽東西,也就徑自回來了”

  “夜深覺得困乏,就眯了一會,大概又過了一個時辰左右,突然從西廂房那邊傳來一聲喊叫,老朽慌張趕過去時,就見小廝癱倒在地,而裴德就趴在桌前,已然沒了氣息。”

  “這麽說來,門房你是第一個到達凶案現場的人。”雨輕沉吟道“按理說,一樓的西廂房離你所處的位置距離不算遠,連你也沒有看到凶手的影子,那麽這個凶手必是個輕功了得之人。”

  “老朽隻是覺得有些奇怪,”穆五喝了一口茶,開口道“裴德的寢所裏一應物品完好無損,當時已至半夜,他竟然沒有解衣睡下,床被整齊,桌上還放著一壺酒——”

  “可有酒杯?”雨輕問道“或者地上有摔碎的酒杯碎片?”

  穆五搖搖頭,回道:“並未見到酒杯,桌麵和地上都很幹淨,當時衙門裏的官差來找過線索,也是無功而返。”

  “這就奇怪了。”雨輕撫了一下額頭,微微歎息“明日我自去衙門找驗屍的仵作詢問,左家的人看來是不願插手此事了。”

  穆五好像想起一件事,趕忙說道“這一年來有個人時常來看望裴德,我也問過裴德,他隻說那人是從琅琊來的朋友,出手倒是闊綽,常常帶著裴德去臨淄最大的酒樓喝酒,我看那人眉眼間總是透著算計,打扮上像是個商賈,如今裴德死了,他倒是不再露麵了。”

  雨輕聽著他講完這些,在腦海中快速篩選出最有價值的信息,然後淡淡笑了笑,“若你現在不忙,可否同我一起去裴德的寢所查看一下。”

  “難為雨輕小娘子如此上心,老朽自會帶路。”穆五起身,眼圈泛紅,轉身走出門去。

  雨輕他們很快來到裴德的寢所,裏麵一應陳設並未挪動,隻是桌麵上落了一層薄薄的灰塵,地麵上並無什麽異物,環顧一周,也沒有任何毀損之處,如此看來那夜確實沒有激烈的打鬥。但是,也不見那個木盒。

  穆五輕輕歎了一口氣,雨輕拍了拍他的肩頭,肅然道“我不會讓裴德無辜枉死的。”

  穆五點頭,臉上流露出感激之情。

  院中種著幾株鬆柏,雨輕立於柏樹前思忖間,走過來一個婢女,說家主已經在花廳備好酒宴,請她過去用飯,雨輕微微點頭,便隨那婢女去往花廳。

  宴席之上,左家的人麵上都掛著笑容,甚至有些殷勤,閑問幾句有關左思身處洛陽的情況,然後談及左芬,便是深感惋惜。

  對於左家而言,左思能擠入洛陽做京官,得到各大士族的賞識,依附賈謐成為金穀友人,已屬不易,至於其他,也就變得無關緊要了。

  雨輕很清楚他們的言下之意,左芬的死也就算是旁枝末節,他們不會大肆的去追查死因,或許不願冒險,畢竟整個家族利益還是最重要的。

  待用過飯後,雨輕就回到自己的房間,青奴早就將筆墨紙筆放於桌上,見雨輕神色黯然,便近前說道“雨輕小娘子明日要去衙門,還是早些休息吧。”

  “青奴,幫我研磨。”

  雨輕心緒有些亂,太早也無困意,不如寫幾張字,靜靜心也是好的。

  青奴點頭,轉身去研磨,看著雨輕一手拿起紫毫筆,一手撫平紙張,若有所思的將筆尖蘸了蘸墨汁,然後在紙上寫了幾行字。

  青奴低聲念了出來,“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

  雨輕眉頭舒展,淡笑道“當所有人都置身事外時,便沒有人能夠脫離其中,臨淄還真是個好地方。”

  青奴疑道“何為好地方?”

  “亂烘烘你方唱罷我登場,豈不熱鬧非凡?”雨輕放下筆,看了看他,笑道“阿龍哥哥一定不喜歡這種熱鬧,好在他已經離開,也不必牽涉進來了。”

  青奴訕訕一笑,心道茂弘小郎君人是離開了,不過把自己留了下來,多半還是不放心她的緣故,有了這份記掛,不想被牽涉也是不可能了。

  這時,從窗外隱約傳來悠揚的琴聲,雨輕微怔,不禁問道“不知何人在撫琴?”

  “聽這琴音,或許是隔著院牆傳過來的,”青奴開口道“左家府邸旁邊不是還有一座宅院,大概是那家小郎君在此時撫琴吧。”

  “你怎能斷定撫琴之人是小郎君?而不是小娘子呢?”

  青奴微笑道“能有這般高超的琴藝,絕非女子所能為,況且此琴聲亦揚亦挫,深沉而又不失激昂,絲毫沒有女子的柔婉之音——”

  “青奴不愧是阿龍哥哥的書童,竟還懂得音律。”

  雨輕莞爾一笑,心道在此時的社會背景下,即使是貴族女性也是極難接受如此係統的藝術教育的,被灌輸《列女傳》之類已經算是有學問的了。像蔡文姬那樣的女性,真算是鳳毛麟角了。

  夜靜,伴著這動聽的琴音,雨輕睡得還算安穩。

  到了天明,雨輕簡單用過早飯,便出了府門,隻見青奴和穆五二人立於牛車旁,青奴笑問道“雨輕小娘子,我們現在就出發嗎?”

  “嗯。”雨輕看了一眼隔壁那座院落,不想有人從裏麵走了出來,竟是崔意的隨行小廝。

  “覃思?”青奴驚詫道,走了過去,問道“你怎麽在這裏?”

  “昨天下午我家小郎君就搬過來了。”覃思眯眼笑道,“是不是覺得很驚喜?”

  青奴勉強笑了一下,心道昨晚的琴聲聽著就有些熟悉,沒想到撫琴之人真是他。

  這時,一襲白袍的少年負手走來,眼角的餘光掃過青奴,淡淡說道“阿龍還真是體貼,把你都留下來了。”

  雨輕眨著眼睛,想起昨夜的琴聲,暗道原來是崔意在撫琴,悠悠琴聲,伴我入眠,如此甚好。

  “道儒兄,不對——”

  雨輕想著該如何稱呼他,不能太親切,也不能太疏遠,畢竟她才見過他兩次而已,彼此都不算熟悉,套近乎未免顯得虛偽,再看自己一直穿著男裝,便笑問“崔兄,你也要出門嗎?”

  崔意睨視著她,開口道“你這是要去往何處啊?不會這麽快就想要回洛陽了吧?”

  “去府衙。”雨輕淡淡回道,然後轉身走至牛車旁。

  崔意的心裏微起波瀾,不禁冷笑道“這倒是巧了,我也正要去府衙。”

  雨輕已然坐上牛車,掀起車簾一角,望了一眼崔意,他也上了自家牛車,簾動,覃思向青奴招手道“你們的牛車先走吧,我們跟在後麵便是。”

  青奴點頭,示意車夫駛向東街,就這樣兩輛牛車緩緩而行。

  後麵牛車的車簾不時被人掀起又放下,似乎十分關注前麵的動向。

  “道儒小郎君,我們昨日趕著搬過來不就是為了她,”覃思埋怨道“茂弘小郎君特意囑咐過,要你照拂一二,真不知道她有什麽好?”

  “她救了阿龍,自然要特別對待了。”崔意不以為然的說道“不過那是阿龍自己欠下的人情,與我無關,礙於情麵,我看顧一下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我不喜歡與愚蠢的人打交道,她確實有些小聰明,不過在我這裏,完全沒有用處。”

  “反正她也不會在臨淄久待,說不定過些日子就會離開了。”覃思無奈說道“如今我們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前日有人來報信了,說已經請了郎中給大人診脈,但因是舊疾,不好醫治,隻能先調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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