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節 無端留書暫別離 紛亂起重提舊事(下)
作者:兔兒知秋      更新:2020-08-06 10:30      字數:3253
  “堂兄,這也無妨,我想賈後已經暗中查找許久,仍然無果,那麽趙王也不會輕而易舉就得到遺詔,另外的幾個王爺未必沒有在洛陽城安插眼線,消息也是很靈通的,坐山觀虎鬥,先看看他們是如何各顯身手的,到時線索自然會變得明晰起來。”

  陸機點點頭,含笑道“士瑤,你確實成熟許多,不像剛來洛陽之時那麽情緒化,懂得管理自己的情緒,也算是一種進步。”

  陸玩頷首不語,聽著堂兄說一些朝局之事,他也不過點點頭,又過了一會兒,陸玩才退出來,匆匆回到自己的屋內。

  “南絮,你果真看到那幾個丫鬟和小白全在左府?”陸玩臉色微沉,話語急促。

  其實陸玩一早就收到雨輕的那封信,不過因出城而耽擱下來。

  方才南絮把白天去左府打探到的消息告知他後,他才隱約感覺出不對勁,雨輕會隻身一人離開洛陽,這實在有些出乎意料,左太妃去了汝南,數月未歸,若真的出了事,左思那邊不會不管不顧,更不會讓雨輕擅自出城。

  不過雨輕倒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竟敢這般行事,膽識是有的,不過路上的荊棘自然也不少。

  南絮這時上前一步,躬身稟道“惜書和憐畫她們幾個小婢還是照舊待在左府的西院裏,至於著了風寒的甜甜貌似精神好了許多,我看見她還在與足球隊的教練聊著天,墨瓷正帶著小白在院中散步消食,一切都顯得那麽正常,唯獨不見雨輕小娘子,看樣子她真的離開洛陽了。”

  陸玩斂容,一手按住信封,若有所思的看向窗外,外麵還是那麽靜謐,隻是臨近初冬,愈發的冷寂,他雙目微闔,手指在信封上滑動幾下,袍袖微微拂動。

  這時房門被推開了,一個栗色衣衫的年輕男子疾步上前來。

  他已至弱冠,臉部線條硬朗,肅然躬身施禮,“士瑤小郎君,我已挑選了十幾名精銳護衛,隨時等候差遣。”

  “南雲,明日一早你們便出城去往汝南。”陸玩淡然說道“雨輕多半去尋左太妃了,若找到雨輕的蹤跡,看她無事,你們也不必現身,尾隨其後,護她安全即可。”

  “屬下明白。”南雲頷首回道。

  南雲和南鷹是吳郡陸氏眾多護衛中數一數二的高手,南雲一直跟隨著陸玩,而南鷹則為陸曄的貼身護衛,陸曄為陸玩長兄,如今身在琅琊,遊走在齊王與琅琊王之間,並未任職。

  陸玩目光深邃,考慮到南雲極善追蹤之術,也漸漸寬下心來,最後叮囑了一句,“一旦有她的消息,記得飛鴿傳書來報。”

  南雲領命退下去後,南絮站立一側,觀察著陸玩的表情,他麵上很是平靜,心內定是不安的,按在信上的那隻手從未離開過,能派出南雲親往,可見他多麽的緊張,更是對雨輕的重視。

  其實今日惜書和憐畫分頭去送信,傅暢與祖渙也收到了雨輕寫給他們的書信,尤其是祖渙的那封信上,竟還出現了那一句,‘世界那麽大,我想去看看’。

  如此跳脫的語言,讓祖渙哭笑不得,但很快就開始為雨輕擔心起來,畢竟雨輕年紀太小,不諳世事,不管左太妃是否有事,她都不該如此大膽孤身前往汝南。

  祖渙想了良久,一夜輾轉反側,直至天亮,他照舊習武練劍,用過早飯後,徑自去往前廳。

  當走至門口,聽到裏麵正談論著趙王府的事情,他便佇立門外,隻聽有人提高了聲音,“越石兄(劉琨字),趙王世子可是你的姐夫,你怎會不知?”

  劉琨端起一杯茶,喝了一口,口齒間竟有淡淡的花香,便向祖逖問道“這是什麽茶?好新奇的味道?”

  祖逖嗬嗬一笑,解釋道“這是別人送與道幼的茶葉,我也才喝過兩次而已。”

  “越石兄想要故意轉移話題嗎?”江統眯眼笑問,心內思忖著劉琨此番前來祖府的真實用意。

  劉琨搖搖頭,苦笑道“應元兄(江統字)不必如此,趙王寵信孫俊忠,府內走水之事我知之甚少,昨日還是郗道徽(郗鑒)將此事告知與我——”

  “越石兄身為尚書郎,公務繁忙,自然是無暇問及這等瑣事。”說話者正是昌國縣侯任罕,任遠之父,現任大鴻臚。

  江統喝了一口茶,餘光掃過祖逖,含笑道“武季夏(武茂)為楊駿之姨弟,聽聞當年遇害後,其侄孫武音便返回豫州竹邑老家,不知他可知曉當年楊駿之事?”

  此話一出,劉琨臉上的笑容倏爾不見,任罕隻是低頭飲茶,渾然局外之人。

  祖逖會意,略一沉吟,開口道“應元兄說笑了,武尚書為官清正方直,以德素稱,與楊駿向來不睦,子莊兄(傅祗字)領軍征西了,關於楊家舊事或許他還知曉的清楚些。”

  劉琨暗想江統此時提及武茂,也並非全無用意,當年誅殺楊駿的親戚黨羽,就包括其弟楊珧、楊濟,段廣、武茂、東夷校尉文鴦等都被夷三族,被殺的達數千人,他們族人中或有漏網之魚也未可知,不過一時間倒是很難理出頭緒。

  本來是要向祖逖詢問有關其堂兄之事,現下也不必再問了,祖逖根本不願多提及此事,而且他的那位堂兄不過是太傅府裏不受重用的小小掾吏,還不及太傅舍人閻纘深得楊駿的信任,有關遺詔之事,想必其堂兄也是不得而知的。

  “方才在路上我看到郗道徽和郗遐叔侄二人同乘牛車匆匆往趙王府去了,”任罕麵上笑容複雜,喝了一口茶,緩緩說道“估計捉拿縱火犯快要有眉目了。”

  江統沉吟道“趙王府恐怕要熱鬧起來了,除了郗道徽叔侄,孫俊忠,還有陸士衡從旁協助,小小的縱火犯何足道哉?”

  此時門外的少年整了整衣冠,緩步走進廳內,躬身施禮道:“孩兒拜見父親。”然後又一一向在座的各位長輩行禮。

  “道幼得了好茶,也不與始仁(劉演字)分享,何時變得這般小氣?”劉琨玩笑道。

  祖渙赧然回道:“不是不願分享,而是已經答應過贈茶之人,要暫時保密。”

  “道幼懂得信守諾言了,這樣很好。”江統微微一笑,放下茶杯,又問道“泰真(溫嶠字)那孩子今日過生辰,你怎麽沒去呢?”

  祖渙垂首,輕咳一聲,低聲道“近日偶感風寒,不便前往,我已命人備上禮物送去溫府了。”

  祖逖側過臉望了他一眼,淡淡一笑,“道幼,湯藥怕是已經熬好了,你先下去休息吧。”

  祖渙頷首又施了一禮,才轉身慢慢離去。

  身體抱恙隻是托詞,其實他毫無心情去赴宴,獨自走至涼亭處,望著一池清水,他忽然想起那夜數名黑衣人來府上找尋什麽東西,正好對上廳上幾位大人所談之事。

  楊駿昔日作為顧命重臣,手中握有遺詔之事眾說紛紜,有人認為是子虛烏有,也有人認為是真有其事,可惜除了楊駿,根本無人得見這份遺詔,沉寂數年,再次浮出水麵,卻又是這樣複雜的局麵,多方搶奪,祖家恐怕也要牽涉其中。

  “難道堂叔生前當真沒有提及過遺詔之事嗎?還是父親一直知曉此事,不過對外保持沉默罷了。”

  祖渙疑慮,也不知往池塘裏撒了多少魚食,惹得許多錦鯉紛紛遊過來,互相爭搶。

  “道幼兄,好有閑情逸致啊。”迎麵走來的卻是傅暢,身後還跟著衛玠,不過有些苦悶的樣子。

  衛玠快步走來,坐在祖渙身邊,托著下巴,問道“你怎麽也沒去泰真的生辰家宴啊?”

  “那你們為何不去呢?”祖渙扭過頭,反問道。

  傅暢並沒坐下,隻是撫了撫額頭,皺眉道“我想你也應該收到信了吧。”

  “嗯。”祖渙點頭,又看了看衛玠,笑道“不過議親而已,就弄得你這般苦惱,樂令也是因為看重你——”

  “祖兄,這話你說的倒是輕巧,”衛玠一臉不滿,笑嗔道“要不然我們換一換,讓樂令選你做女婿,如何?”

  “阿虎,這也是能隨便交換的嗎?”傅暢神情嚴肅,沉聲道“你若不滿意樂氏之女,自然可以與衛家長輩明說,開這種玩笑,豈不讓旁人恥笑?”

  衛玠聳拉下腦袋,他的心裏有些混亂,這就好像是少年維特之煩惱的感覺,悸動的青春讓少年感到困惑,他其實也不太了解如何才算是真正喜歡上一個女孩,不過他眼前時常浮現的卻是同一個女孩的身影。

  “阿虎,想要拒絕樂令的好意,辦法也是有的。”

  祖渙笑容清雅,手指敲擊著石桌,故弄玄虛道“道玄兄(荀邃),就是個不錯的人選,我可聽說荀家也正為他準備議親,不妨故意製造出一些假象,讓樂令誤以為荀家鍾意於樂氏之女,到時阿虎自能脫身。”

  “這辦法可行嗎?”衛玠似乎覺得不妥,潁川荀氏家族龐大,不是高門望族,都不敢去輕易攀扯的。

  傅暢咳嗽一聲,搖搖頭,苦笑道“道幼兄,怎麽也能想出如此刁鑽的辦法?”

  祖渙哈哈一笑,道“若換作是郗遐,隻怕更刁鑽的辦法都想得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