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節 雨夜驚雷夢中醒 芊芊少女入征程(上)
作者:兔兒知秋      更新:2020-08-01 10:55      字數:3198
  夜近,左思屏退所有仆婢,單獨留下心腹侍衛,踱了一會步子,緩緩問道“還沒尋到裴姑的下落嗎?”

  “據回來的小廝說,裴姑在太妃罹難之後就不見蹤影,屬下已先派弟兄們去往桐柏縣,到現在還未收到音訊。”

  左思眉頭微皺,那份遺書疑點重重,很難讓人相信,隻是阿芬卷進去的這場漩渦到底有多大,他不得而知,後背冷汗頻出,手裏捏著那封遺書,久久難言。

  “大人,還要再查下去嗎?”侍衛這會兒心裏也沒了底,躬身問。

  左思雙拳緊握,沉聲道“繼續查下去,要秘密行事,千萬不要讓外人知曉,明日你就啟程去桐柏,先退下吧。”

  侍衛領命,轉身掩門而去。

  左思心想左氏一門能在洛陽有如今地位實屬不易,萬不能因蘭芝一人就將這些基業毀於一旦,日後隻能對外宣稱蘭芝突然病故,以堵悠悠眾口了。

  廊下陰影顯現,嬌小的身形微微顫抖,肅殺的秋風無情的吹過她冰冷的臉龐,一串晶瑩的淚珠滾落。

  她手裏還端著一碟桂花糕,那是為剛剛回府的左思而特意準備的,她想給屋內人一個驚喜,卻不料從天上潑下來災難般的噩耗。

  她腳下的步伐重如灌鉛,每抬起一步都好像要用盡全部氣力,當慢慢推開這扇門,她的淚瞬時止住了,嘴角竟牽起一絲苦笑。

  室內一片靜寂,左思官服還未換,望著她,眼睛裏滿是哀傷。

  “舅舅,今日您回來的晚些。”雨輕將那一碟桂花糕擱在桌上,身子微微一福,輕聲問道“舅舅,難道是有事瞞著雨輕?”

  左思怔住,眼前的少女眉頭緊蹙,淚痕尚未幹,想必是在門外聽到了一些,原本他就打算明日告訴她太妃之事,看來不用再隱瞞下去了。

  “雨輕,”左思走過來,俯身凝視著她,眼圈又是一紅,說“我也很難相信,甚至不願去相信,可是跟著去的小廝前幾日已經回來,帶著你母親的親筆遺書,還有懸崖邊上的藕色薄衫,即便屍首尚未找到,但你母親的死亡卻已成事實。”

  雨輕落下一行淚,又趕緊擦去,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說“不會的,娘親答應過我,會平安回來的,她不會騙我的。”

  “雨輕,天下不如意,十居七八,故有當斷不斷。”左思撫上她的雙肩,目光透著堅毅,肅然道“當斷不斷,反受其亂,縱你有千般萬般的悲痛,不願麵對,你的母親也不會死而複生的。”

  “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雨輕再也忍不住悲慟,眼淚湧出,泣聲說“娘親還活著,她肯定還活著!”說完就抹淚跑了出去。

  “快派人跟著她!別讓她再出事!”左思急喝道。

  這個噩耗來的太猝不及防,讓雨輕感覺全身如同陷在了泥潭裏,信也不是,不信也不是,胸膛裏熱的火燒火燎,手腳冰冷的像冰塊,腦袋裏一片空白,好像脫了力的疲累。

  雨輕根本不知自己跑出來沒多遠就暈倒在地,還是墨瓷和惜書把她背回臥房。

  再次睜開眼已過去了一天一夜,她根本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大夫來了又走,惜書抓來藥,憐畫便去熬藥,香草和梧桐還在照顧著甜甜,一時間發生這樣的事情,大家的心裏都是亂糟糟的,毫無頭緒。

  雨輕自醒過來就怔怔的含著淚,呆望著窗外。墨瓷坐在一旁靜靜瞧著她,目光裏流露出一種慈愛的憐憫,伸手輕輕的撫摸著她的頭發。

  這時雨輕忽地坐起身,掀開錦被,赤腳下地,小丫鬟端著熬好的湯藥走過來,她卻看不到,猛力推開那丫鬟,丫鬟踉蹌著失手摔了藥碗,藥湯濺落一地。

  雨輕的雙足踩在布滿碎片的地上,渾然不覺的疼,見著左芳,抓住她的手,大喊道“告訴我,母親還活著,對不對?舅舅剛才都是騙我的!”

  左芳這陣子剛收了淚珠,見雨輕這般失魂落魄的模樣,又忍不住落淚,低首瞧見雨輕的雙腳已經被地上的碎碗渣紮得溢出了許多血,便叫道“雨輕,你到底要怎樣呢?”

  她小心翼翼的扶雨輕回塌邊,然後蹲身替她清理傷口,淚卻止不住的流淌下來。

  雨輕渾然感覺不到疼痛,也許心傷能使人變得麻木,耳畔的那些話語,她聽不到,眼前慌亂的人影,她也看不見,所有感受都憑空消失了,就連呼吸都變得那麽艱難。

  墨瓷曾經見過先大娘子離世,心已經傷過一次,眼前這一幕仿佛再次重演,她不知該如何勸慰,隻是拿著那瓶金瘡藥,呆呆的看著左芳給雨輕上藥。

  惜書和憐畫慌忙收拾地上的碎瓷片,她們沒有埋怨,隻是心疼,撿起的碎片上還沾著鮮血。

  憐畫眼圈紅腫,喃喃道“我再去煎一碗藥來。”說著便悄悄抹掉淚珠,轉身離去。

  雨輕小聲的哭泣漸漸變成了斷斷續續的哽咽聲,然後就越發沒了聲音,小小的身體依偎在墨瓷懷裏,輕輕抖動著,整個小臉都掩埋到墨瓷充滿檀香熏香的懷裏。

  就這樣不知過了多久,守在塌邊的幾個小婢已疲累的相互靠在一處睡著了。

  又是一夜風急雨驟,雨輕側躺在床榻上,睜著眼直直望向懸窗外頭綠瑩瑩的水流,想象著水順著窗沿慢慢的流向泥土裏。

  漸漸的雨停了,一輪彎月倒輕手輕腳的從潑墨一樣黑暗的天空裏閃了出來,隔著氤氳的水汽,慢慢折射出一種奇特的光澤,像水晶碎片一般。

  雨輕心中默念著,“夜耿耿而不寐兮,魂憧憧而至曙。風騷騷而四起兮,霜皚皚而依庭。日晻曖而無光兮,氣懰栗以冽清,懷愁戚之多感兮”

  左芬自納入宮中,過了數載那孤獨悲愴的日子,原以為她出了宮和自己相伴,往後的生活會越來越舒心,不成想還是遭人毒害。

  她去一趟汝南,怎會執意尋死?那封遺書更是不可信的,隻是裴姑並未回來,若她尚且還活著,便是這世上唯一知曉母親真正死因的人了。

  雨輕翻過身來,看到甜甜也趴在榻前,不知她是何時過來的,雨輕一聲喟歎,伸手撫摸著她的臉頰,心道母親不在了,往後隻有甜甜和自己相依為命了,自己必須堅強起來,才能保護好她。

  這是弱肉強食的時代,如果不能成為強者,勢必會被別人所吞噬,以後的每一步都要思忖再三,不容許些微失誤,眼下必須強迫自己清醒過來,渾渾噩噩的人什麽也做不了。

  次日,雨輕很早就起身去了院中,經過兩天的沉睡,身體變得僵硬不堪,通過瑜伽拉伸一下最好不過,做了兩組動作後,她簡易盤坐,心中思緒萬千。

  應對這種突如其來的變故,必須快速理出一個方案,聽左思與侍衛所言,案發現場應該就在汝南桐柏縣,如何才能夠盡快抵達此地,而且還要做到不為人知,這確實需要一個縝密的計劃。

  一眾小婢發覺雨輕精神好轉,懸著的心這才放下來,簡單用過早飯後,惜書便給雨輕受傷的雙足上藥,這藥膏還是太妃從宮裏出來時帶出的。

  她低語道“雨輕小娘子還是少走些路吧,雖然上了藥,但是腳底還需結痂脫落,這期間走路總還是疼的。”

  “無妨。”雨輕淡淡笑道,看著憐畫已經端來一碗藥,便皺眉道“這藥為何這麽苦呢?”

  “良藥苦口嘛。”憐畫把湯藥慢慢放到桌上,微微笑道“本來甜甜喝過藥就要過來看雨輕小娘子,方才香草已經勸過她了,屋裏頭無端病了兩個,如今甜甜的風寒快要痊愈了,若再為了雨輕小娘子著急惱火,加重病情反而得不償失,甜甜聽後,便乖乖的待在房裏休息。”

  “這樣便好。”雨輕如釋重負般點點頭,端起那碗藥,慢慢喝下。

  這時憐畫從小碟裏撿起一顆果脯,送入雨輕的口中,眼睛彎彎,笑道“其實雨輕小娘子最怕喝藥了,對不對?”

  雨輕啞然失笑,搖了搖頭。將目光轉向剛進屋的梧桐,問道“可打聽清楚了?”

  梧桐平日裏不愛說笑,性情內斂,但思維能力和辦事能力都略強於惜書和憐畫,所以這件事才交給她去辦。

  梧桐點頭,疾步走來,回稟道“明日去汝南的商隊其實有兩家,其中一家的商隊運送貨物偏少,雜役人員不過數十人,另一家的商隊規模大一些,保鏢隨行人員不會少於百人,明日從東城門出發,大約卯時一刻啟程離開。”

  “如此甚好。”雨輕抿了一下嘴唇,含著果脯,苦感頓消。

  她心道隨行的人數越多越好,便於掩護自己,此行不會太順暢,敵在暗,我在明,殺害母親的意圖自己還未得知,這趟水到底有多深,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不過,母親身為太妃,左思又在京做官,不是什麽劫財的綠林匪盜敢肆意殺害的,這幕後之人怕也是有背景的人物,單憑自己之力自然不能輕易查出真凶,還是要留些後路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