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節 顯陽殿姑侄密謀 崔家郎深藏不露(上)
作者:兔兒知秋      更新:2020-07-30 10:51      字數:3113
  金穀園外,牛車排成很長的隊伍,雨輕早就與淩冬樊樹來到牛車旁。

  其實這些體麵小廝們的飯食還是不錯的,雖然簡單,但是葷素搭配很合理,金穀園的廚子手藝自是不差,用料豐富,她因為逛了大半個園子,有些乏了,就提前坐進牛車裏小憩一下。

  “淩冬,看你辦的好事,怎麽讓那胡元度結識了雨輕?”祖渙走出來就怒視著他們二人,微嗔道“回去等著受罰吧。”

  “道幼小郎君,其實是是雨輕小娘子她用”淩冬腦子一團亂,也記不清雨輕當時說得什麽原理不原理的,吞吞吐吐的想要解釋,卻又無從解釋。

  祖渙根本無心理會這些,問道“雨輕人呢?”

  “在車裏。”淩冬和樊樹異口同聲的回答道。

  祖渙趕忙走至牛車旁,掀開車簾,雨輕卻已經睡著了。

  他微微一笑,慢慢放下簾子,轉身望見傅暢已經疾步朝這裏走來,便含笑道“雨輕看樣子有些累了,不如我們先回城吧。”

  傅暢點頭,當看到樊樹和淩冬正為了一袋錢互相埋怨時,他擰眉,怒視他們,也不多問,隻是悶聲進入牛車。

  樊樹垂首心道,糟糕,世道小郎君一定是察覺出什麽來了。

  兩輛牛車先行離開,郗遐和荀邃剛走出來,從身後就傳來陣陣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就聽有人喊道“郗遐,你又在騙我,哪裏有什麽白鹿?”

  郗遐哈哈笑起來,扭頭問道“白鹿可是祥瑞之物,豈能人人得見?阿虎,你又何必糾結於此呢?”

  “哼!純屬狡辯!”衛玠白皙的臉頰微露慍色,冷笑道“郗遐,我確實沒看到白鹿,不過倒是望見了一個大力士,他可是能隻手搬動大石,這等奇事你可見過?”

  郗遐訝然,園內還有這樣的厲害人物,軍營裏也是不多見的,他竟有些想要見一見此人了。

  他們正說著,陸玩與顧毗他們也慢慢走了出來,幾人相互告別後,便各自坐車回去了。

  落日餘暉撒落下來,車簾晃動,泛紅的光線映在南絮的臉頰上,此刻的他有些心怯,坐在陸玩一旁,如魚鯁在喉,但又不吐不快,終於艱難的稟告道“士瑤小郎君,其實——”

  “何故這般模樣?”陸玩早已察覺出他自出了園子,就神色不定,沉聲問道“吞吞吐吐,不想說,便不要說了。”

  “士瑤小郎君,”南絮低聲說道“我在園子裏看到雨輕小娘子了,她好像扮成了祖家小郎君的書童——”

  “什麽?”陸玩目瞪口呆,難以置信,又回想到宴席間祖渙作出的各種奇怪動作,雙拳不由得握緊,唇角竟掠過一絲冷笑,“雨輕胡鬧,沒想到竟還有人陪著她胡鬧,真是太荒唐了。”

  南絮被那一道寒芒掃過後,身體不由得哆嗦幾下,然後顫聲道“我去外麵陪南陌駕車不,我下車去走走,透透氣”

  說著便喊停車,然後他便跳下牛車,長舒一口氣,車內那股快要凝住的空氣真的壓得人喘不過氣來,南陌繼續駕著牛車向城東駛去。

  南絮卻快步跟在牛車後麵,心道,士瑤小郎君到底為何如此動怒,是因為雨輕小娘子女扮男裝進入金穀園,還是因為祖家小郎君帶她進來的呢?

  有人想要進園子來閑逛,自然也有人無暇來這裏遊玩,賈謐受傷的事宮裏人也略有耳聞,賈南風作為他的姑母,今日也特意召他進宮詢問畋獵遇襲之事。

  賈謐跟隨著內侍得望徑直來到顯陽殿,宮娥們悉數垂首侍立於殿門外,得望抱著拂塵邁步走來,餘光掃向她們,開口道“你們都先散了吧。”

  宮娥們領命紛紛走開,賈謐的右肩還有些作痛,他斜睨得望一眼,問道“太子殿下今日可有來給姑母請安?”

  “回侍中大人,太子殿下身體抱恙,並未前來請安,皇後娘娘已經派太醫去東宮了。”

  “抱恙?”

  賈謐滿腹狐疑,這位太子殿下在外人看來是性情暴虐,喜怒無常,實則深謀遠略,心思縝密,從不與人交心,就連剛剛立為太子妃的王衍之女王惠風,也實難走進他的內心世界。

  宮人們甚至謠傳太子從未正眼瞧過王惠風,二人隻是名義上的夫妻罷了。

  賈謐大步邁進殿內,得望就守在門外。

  奢華陳設,嫋嫋餘香,賈南風正修剪著一盆蘭草,纖長的枝葉微微有些泛黃,她有些猶豫不定,剪刀拿起又放下,不知該除還是不該除,不由得喟歎一聲:“還真是難以取舍啊。”

  “姑母。”賈謐躬身施禮,輕聲喚道。

  賈南風抬眸望了他一眼,微笑問道“長淵來了,你的傷可好些了?”

  “隻是小傷,不敢勞姑母掛懷。”賈謐跪坐一旁,也看了看那盆蘭草,沉吟道“姑母,這蘭草最外麵的黃葉子恐怕是不能留了,影響整體的美觀。”

  “是了,不過這盆蘭草本就瘦弱不堪,該好好養護的,可惜本宮最是缺乏耐心——”賈南風餘光掃向他,透著些審問的意味。

  賈謐近前,回稟道“姑母,是侄兒大意了,洛陽令之事著了別人的道,請多給侄兒一些時間,我定能揪出幕後主使之人。”

  “那件事暫且不提,”賈南風微微啟唇道“長淵,你是找到了有關楊氏遺孤的線索,可是先帝給楊駿的顧命詔書一日不銷毀,本宮就一日難安,數次夜襲事件還驚動了洛陽城的許多官員,隻怕其他有心人也已經開始動手了。”

  “姑母,”賈謐叩首道“遺詔之事,需徐徐圖之,眼下要緊的可是東宮,他的生母謝淑媛纏綿病榻數年,姑母恐怕都快要把她忘記了吧。”

  “謝玖,不過一個活死人罷了。”賈南風幹脆的剪掉那片葉子,話間帶著一抹不屑與冷漠,“至於太子,他雖非本宮所生,但名義上的母子關係還是要好好維係的,畢竟他是皇上看重的東宮太子。”

  賈謐慢慢抬首,低低應道“是,侄兒妄言了。”

  “長淵,你是我賈氏一族最為傑出的孩子,我自然是最看重你的。”

  賈南風目光深沉,心思飛轉,她一向寵愛這個侄子,不過有些時候還是要懂得親疏有別,皇上是她的夫君,太子是她的兒子,她的某種偏愛影響不了整個大局。

  “多謝姑母關懷,侄兒定不負您所望。”賈謐已不是當年那個懵懂天真的少年,就像一塊石頭被磨平了棱角,他平靜的開口道“畋獵遇襲之事,我已大約查到一些眉目,想來與齊王那邊是脫不了幹係的。”

  “小齊王的母親賈荃是李婉之女,她向來與本宮不睦,沒想到待在臨淄還要生出這許多事來,我倒是小瞧了他們母子倆。”賈南風嘴角緩緩勾起,目色冷然。

  宮殿內雲母屏風一障障,香氣氤氳,讓人心神飄蕩。

  半晌,賈南風凝視著他,嘴角微揚,“好侄兒,你該去東宮探望一下太子,本宮可是看著你們一起長大的,兒時的打打鬧鬧都當不得真,如今你們也算是連襟了,應該多多來往才是。”

  賈謐之妻正是王衍長女,王景風,封為魯國夫人。

  “侄兒明白。”賈謐起身又施了一禮,笑道“侄兒先行告退。”然後頷首走開,風拂動著他的廣袖,也浮動著他的心,他麵色轉陰,露出幾分狠厲。

  在這洛陽城中,有諸般無奈,又有諸多無情,門閥與皇權之間的爾虞我詐還在進行中。

  街市上的兩家布店也拉開了新一輪的競爭,一旦有了利益紐帶,將不同的階層聯係起來也並非不可能,就像薛家的這間布店,自從引進了新貨源,開展了各種優惠活動,客人源源不斷,生意重現興隆。

  薛昀此時已經把重心轉移到了酒肆上,尤其是推廣蒸餾酒,才是首要任務,雨輕送與了他兩壇子蒸餾酒,他便帶了一壇來到自家的酒肆,給老顧客提前嚐個鮮,以待來日的正式銷售。

  這家中型酒肆開在城東,這一帶不似銅駝街南市的繁華,但是坐落在此的各家商鋪老板也大都有些背景,就像劉敏行兄弟家的食肆、許澤北的幾家青樓都坐落在城東。

  這條街市的消費也不是普通人能夠負擔得起的,往來其中的客人多以來自外地的次等士族子弟為主,還有一些體麵的商賈之子,其他的百姓都是去城西買賣貨品。

  至於挨近西市的雲雀街一處最常發生的就是魚龍混雜的幫派毆鬥,三教九流全都聚集那裏,那裏似乎是最為肮髒黑暗之地。

  兩輛牛車緩緩駛來,隨行小廝十幾名,前麵的這輛牛車靠在薛家酒肆一旁,卻見一位白色綢袍少年下車來,朝後麵那竹月色長袍少年招了招手,笑道“道儒兄(崔意字),就是這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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