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節 溪頭少年誰家郎 猶記兒時舊時光(上)
作者:兔兒知秋      更新:2020-07-30 10:51      字數:3336
  另一邊的少女們也正苦尋著斷了線的紙鳶的蹤跡,要怪就怪這股強勁的東風,把那隻藍孔雀紙鳶刮走了。雨輕牽著庾萱的手,不時向兩邊的樹上望去,走了一會,也確實感到疲倦了。

  “算了吧,隻是一隻紙鳶而已。”羊嶸沮喪的說道,倚著一株樹,暫作歇息。

  荀宓還在張望四周,不免又是一歎,“可惜了。”

  雨輕踮腳朝狩獵場那邊望去,好奇的問道“你們說紙鳶會不會飄到那裏去了?”

  “也許吧。”郗玥含笑著靠在雨輕肩頭,“不過它肯定遇難了,在狩獵場豈有生還的可能啊?”

  庾萱哈哈笑起來,捏了一下郗玥的臉頰,秀目眯成線,笑的前仰後合,幸而雨輕扶住她。

  雨輕搖晃著小腦袋,說道:“隻要死得其所,也不枉費我的一片辛苦。”

  “真是耍嘴。”荀宓笑嗔道,仰首望向天空,臨近黃昏,燒霞漸漸浮現,變幻無端,金黃色的雲彩鋪開來,分外瑰麗。

  羊嶸笑道“天色晚了,我們該回城了。”

  一眾姐妹歡笑著乘牛車徐徐駛去,雨輕偶爾掀起車簾,凝望著外麵的景色,心想傅暢郗遐他們狩獵可有盡興,馳騁林間的自由暢快,她不曾感受過,但若紙鳶飛過去,或可一睹其景象,不過是誰撿了她的紙鳶呢?她粉唇輕抿,思緒也隨之飄向遠方。

  待回到左府,卻見一向不善於騎射的左思帶著許多獵物回來,左芳甚覺奇怪,詢問後方知這些獵物原來是好幾家小郎君送與父親的,左思本想要拒絕,怎料傅暢和郗遐他們命小廝把鹿獐麅等獵物強行搬到他的牛車上,他也隻得接受這份好意。

  雨輕聽後不覺好笑,但這些終究是極好的野味,欣然接受也未為不可,想來對於傅暢他們來說這些獵物本就平常,無甚稀奇,不過這一天下來她身子乏得很,陪著左芳用過晚飯後,便早早回房去了。惜書掌燈,憐畫研磨,甜甜則挨著她坐下,仔細看著紙上的字,雨輕寫的行書還顯稚嫩,不過總歸是在進步過程中。

  “甜甜,該你寫了。”雨輕把毛筆交給她,在旁指點著,甜甜目前還在練習楷書,雖然左太妃之前教過她一些日子,但勤加練習卻是必要的。

  甜甜努力的照著字帖臨摹,每晚都是如此,她性沉深好學,孜孜不倦,寫的楷書進益很快,畢竟她是弘農楊氏之後,文化底蘊自不會就此荒廢,雨輕看著那幾行娟秀的小楷,點頭笑道“甜甜,真是聰穎過人,孺子可教也。”

  “雨輕小娘子,你的紙鳶怎麽沒有帶回來?”香草這時探頭過來問道。

  “斷了線,隨風飛走了。”憐畫搶先回答,又對著惜書說道“真是可惜,明明飛得那麽高。”當時她們倆都在場,對於那隻紙鳶突然斷了線,還是有些遺憾的。

  “啊?怎麽會這樣,下次選線要結實一點的。”香草接過梧桐遞過來的茶,放在桌上,喟歎道。

  甜甜眨著眼睛,停筆笑道:“上次老爺爺送來的一卷《博物誌》,我已經讀過了,明日可以還給老爺爺了。”

  “沒想到你倒喜歡看這類書籍,估計你也會喜歡《搜神記》。”雨輕喝了一口茶,瞧著她笑了笑。

  “《搜神記》是什麽書?”

  “一位叫幹寶的人所著,也是部誌怪小說。”

  “雨輕,可以給我講講嗎?”

  雨輕在腦海裏搜尋一下,想起前些天的秋雨,便笑道“其中有一篇,叫雨師赤鬆子,他是司雨之神”

  在這個小院子裏,秋風陣陣,片刻的溫馨卻倍顯珍貴,不論這個時代是多麽的動蕩不安,將來的事情會如何發展,都暫時與她們無關,隻要她們的心凝聚在一起,這就足夠。

  次日,雨輕並未去往陸府,因為一早就有陸府的小廝前來傳話,說陸機今日進宮去了,估計天黑才會回府,雨輕本就打算過幾日再去陸府,如此一來正合她的心意,於是她帶著惜書和憐畫兩個小婢,坐上牛車,去往溪邊。

  大約巳時三刻,牛車停在溪邊的小徑處,雨輕跳下牛車,遠遠的望見一名荼白衣袍的少年正雙手托著下巴,安靜的坐在溪邊,釣魚竿擱在岸邊,完全沒有釣魚的意思。

  “咦,他怎麽來了?”雨輕好奇的走過去,俯身笑道“老爺爺今日沒來啊。”

  少年回頭微怔,荼白衣袍隨風舞動,寬鬆的袍袖隨風獵獵,肆意張揚,著地的衣擺卻輕柔攤開,目光溫潤,這份靜謐間隱著些微的惆悵。其實今日他並不想出城來,都是他的爺爺嘴上說著已經答應那女孩垂釣時會帶去另一卷竹簡,卻因突然有事抽不開身,隻得讓他跑這一遭,話雖如此,他的爺爺心裏倒是希望自己的孫兒能夠出府散心,狩獵場上的意外不必介懷。

  “嗯,爺爺臨時有事。”少年微側著臉,手指間還拈著一顆圓潤的石子,猶豫之間,隻聽“澎咚”的幾聲,身邊有人把扁石擲了出去,隨之在水麵上砸出了一個又一個小水花,那水花就像一個個小小的噴泉,須臾又沉了下去,水麵上泛起了一圈圈漣漪。

  雨輕拍拍手,挨著他坐下來,扭頭笑道:“那種好看的鵝卵石是打不了水漂的。”

  少年臉色紅暈,眼睫微顫,低聲道“我又不想打水漂。”

  雨輕從惜書手裏接過一個錦盒,放在一邊,笑問“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名字呢?”

  少年悠然側身,嘴角一勾,笑道“爺爺時常誇讚你,不妨你猜猜看?”

  雨輕聞言,瞥眼看他,低哼了一聲,說,“那好吧,我們下棋決勝負,你若輸了,就把名字告訴我,我若輸了,就答應你一個要求。”

  “對弈?”少年語氣輕然,“我看這次你輸定了。”

  “未必。”雨輕平靜的說道,然後打開錦盒,拿出新製的六角星形棋盤,彩色瓷珠分外惹眼,雨輕拈起一顆珠子,在他眼前晃動一下,笑道“這是跳棋。”

  “跳棋?”少年愣了愣,開口道“這算什麽對弈啊?”

  “這也是黑白棋的另一種,我剛才也沒說是下什麽棋啊,難道非得是圍棋嗎?”雨輕眯眼笑道,“還敢比嗎?”

  “規則是什麽?”少年鎮定的說道,不屑的拿起一顆瓷珠,隨意丟進空格裏。

  雨輕慢慢的向他說明跳棋規則,他的眼波如水蕩漾,眸子如玉流光,又似月般朦朧,陰晴變幻,忽而寒涼深邃隱入水中,忽而溫暖和煦照在水麵,倒叫人分不清是何心緒。

  “就是這樣了。”雨輕斜睨著他,笑道“還有哪裏不明白的,盡管問,我可不想欺負遊戲新人。”

  “開始吧。”少年單手支頤,開始拈起一顆青色瓷珠,目光投向她,“你先下。”

  雨輕噘嘴表示不滿,雖然一貫是女士優先,但被這個新人如此藐視,心裏還是很不爽,她凝神先落下一顆白色瓷珠,眨著眼睛看著他也輕輕落下青色瓷珠,開局雙方勢力均衡,到了中盤戰局轉入焦灼之態,雨輕適時的把握機會,也會創造機會,稍占上風,收官以快為主,最少的步數決定一切。

  “新人,你還需要繼續加油呦!”雨輕還是贏了這一局,笑意濃濃,臉頰梨渦微現,徐徐起身,裙角揚起。

  少年手裏還把玩著一顆青色瓷珠,此珠很是圓潤,他唇角一扯,輕聲道,“雨輕,這瓷珠有些意思,不過這跳棋太淺顯了,無甚樂趣。”

  “是嗎?剛輸過比賽的人竟還有這等說辭,真是難得。”雨輕嗤笑道“如今隻有我們兩人,下次湊個四五人,這遊戲也會變得更有趣一些,難度也會提升,到那時隻怕你會輸的更慘呢。”

  少年緩緩起身,搖頭微笑,心裏的陰霾已被驅散開來,同雨輕沿著溪邊漫步,秋風吹拂臉頰,有些寒冷,不過有她作陪,四周的蕭瑟之感頓時消失殆盡。

  “你知道水裏的倒影是怎麽生成的嗎?”雨輕伸出纖纖細指指向水麵,他們二人的倒影清晰可見。

  少年搖頭,這是最為平常的現象,不過被當成問題倒是第一次。雨輕向他解釋著水中的倒影是由光的反射引起的,以及反射與折射的區別,光學有些複雜,她也隻是講些最為易懂的原理。

  “難怪爺爺總是喜歡聽你講這些格物學,確實有趣。”少年柔聲道“那我是不是也該誇你博學多識了?”

  雨輕點頭,抿唇輕笑,“懂你所不懂,知你所不知。”

  少年眼角那顆淚痣,多少讓雨輕有些在意,都說眼角下方如有淚痣,容易患得患失,多情善感,注定今生多淚,雨輕還是不希望這樣的事情發生在這個少年身上。

  “我小字叫公安。”少年輕輕道出自己的名字。

  雨輕點頭,笑道“公安哥哥,很高興認識你。”

  二人在溪邊相視一笑,早已忘記垂釣之事,不過相談甚歡,直到分別之時,那少年才想起爺爺之前交待的事,命小廝拿來那卷竹簡,遞給她,笑道:“其實我家裏還有一些類似太史公記那樣的書籍,你若喜歡讀,下次我拿來幾卷與你便是。”

  “那麽沉重晦澀的史冊,我才不想翻閱呐。”雨輕嘟著嘴,搖搖頭,畢竟在前世她就是主修曆史,如今再讀史記,她真的會頭疼。

  “好吧。”少年笑著與她揮手告別,然後坐上牛車,徐徐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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