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節 山澗深潭因風皺 溪畔垂釣遇老叟(下)
作者:兔兒知秋      更新:2020-07-30 10:51      字數:3086
  老人滿麵紅光,雙目炯炯有神,躍躍欲試的姿態很像純真的孩童,雨輕在旁指導道“身子蹲下,手臂與身體大約呈這個度角,要像這樣”老人一邊聽著,一邊跟著她學動作,最後用力擲出石子,隻打出兩個水漂。

  雨輕笑道“老爺爺姿勢太僵硬了,動作不連貫,要一氣嗬成才好打出更多的水漂來。”

  那老人站直身子,喘了口氣,笑道“我老了,哪有你這樣的小丫頭靈活呢?”

  “那就加加馬力,喝點魚湯吧。”雨輕俏皮的眯起眼睛鼓起腮幫子做了個包子臉,然後拉起老爺爺的手一起去煮湯的地方了。

  魚湯甚是美味,惜書和憐畫也每人喝了一碗,那老人邊喝魚湯,邊繼續詢問打水漂的技法,雨輕耐心的與他講解,這聯係到物理學原理,那老人聽得津津有味,也許聞所未聞,但新穎有趣,今日釣魚雖無所獲,但能遇到這麽個小友,甚覺欣慰。

  “我最近會常來此處,作畫也好,釣魚也好,”雨輕一邊說著,一邊接過老爺爺的碗一並都交給惜書,然後托著下巴,眯起眼睛,笑道“老爺爺還會來嗎?”

  老人含笑著點點頭,起身拎著魚簍走出幾步遠,又轉身笑道“小丫頭,下次我一定會釣上魚來的。”然後緩緩離去。

  雨輕微微一笑,“老爺爺,我拭目以待哦。”老人家大都是愛麵子的,豈能甘心輸給一個黃毛丫頭,不過雨輕今日也是十分高興的,釣魚本來是一件沉悶的事情,如今多一位老爺爺陪著自己,還是蠻有趣的。

  此時的關中、隴西屢次被氐、羌族侵擾,氐人齊萬年獲秦雍兩州的氐族和羌族叛民推舉為主,並稱帝反晉,如今傅祗深得聖恩,任行安西軍司,加散騎常侍,與安西將軍司夏侯駿下月便要啟程一同討伐齊萬年,那日汝南亭侯和鬱到傅府就是為了此事,傅暢留在洛陽,他的父親臨行前有許多事要交待,近日傅暢不得閑,知世也被困在家中,不過聽得郗玥提及了江惇議親的事情,隻怕江惇也正頭疼呢。

  這日,和鬱來拜訪江統,江統(江惇父)正深慮四夷亂華,應該防微杜漸,便與和鬱談論此事,和鬱性情軟弱,近來又與秘書監賈謐來往甚多,自然對其將氐、羌等族遷出關中的主張不感興趣,隻是因為傅祗即將啟程征西,便來與他商議餞別之事,江統雖心裏有些不悅,但並不表現出來,閑聊幾句,相邀下月定會同去為傅祗餞行。

  江惇送客回來後,便徑直走回父親的書房。房內窗戶半開,有幽幽花香徐徐飄來,江惇安靜的侍立在側,看到婢女端來熱茶,便接過來,小心的放置案邊。

  樣貌敦厚剛直的中年男子坐在桌邊,一邊寫字,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與他說著些閑話,至於說得是什麽,怕是一個字都沒有進到他心中去。

  自昨日母親與他敘話後,江惇心裏就沉甸甸的,他的母親已經開始忙著為他議親了,並且甚是鍾愛平原華氏之女,可華家大都貪婪,必定會破敗家門,江惇自是不願的,但又難以違拗母親之意,把心內這些感受都告知父親,他是不敢做的,此時也隻得隨著說些話,隻希望父親什麽時候能談及議親之事。

  不知過了多久,外麵遠遠的日晷儀顯示已至巳時三刻了。江統放下了毛筆,抬起頭來,看著江惇剛才研磨出神竟把墨汁濺到了案上,便拿起一對鎮紙玉獅子將宣紙壓好。

  “這帖子還未寫完,待會回來再寫吧。”他笑著站起來,轉身望向了心不在焉的兒子,隨後走過去,沉默了好一陣子“思悛,可有心事?”

  江惇心中有所疑慮,嚴肅地想了想“不敢欺瞞父親,孩兒年紀尚小,雖定了品,但未入仕途,議親可否延遲幾年。”

  “我已聽說了,你的母親想要你與平原華氏之女聯姻。”江統皺了皺眉,慢慢道“平原華氏並不是最好的選擇,你若心中不願,我自不會勉強你。”

  “謝謝父親體恤,”江惇重展笑顏,道“我與世道兄(傅暢字)說了,後日金穀詩會我們同去。”

  “如此甚好,世道這孩子溫厚純良,還帶著幾分剛毅,與他父親一樣,未來可期啊。”江統笑道。

  “說來也可笑,在上回的詩會中,明明是道玄兄(荀邃小字)的詩作最佳,世道兄卻推舉郗遐的那首不合時宜的詩作,當著尚書令大人的麵,好不尷尬。”江惇又細說郗遐的詩句中描繪的正是王衍昔日的窘相。

  江統捋須大笑“王夷甫(王衍字夷甫)曾雲‘乃在牛背’,郗遐巧妙借用此事,也是狡黠的很。”

  王衍曾托族人辦事,但好久沒有回音。有一次聚會宴飲,就問那個人說“托付你的事,為什麽不辦?”族人大怒,用食盒擲他。”王衍不爭執,與年少的王導共乘車而去。他在車中用鏡子自照,對王導自嘲到,“你看我的目光是在牛背上啊”。

  “郗遐此人好結交遊俠,放蕩不羈,行事怪誕,我是看不懂他的。”江惇笑道。

  “我看不然,郗遐看似不認真,其實很認真。”江統喝了一口茶,笑道“一個天性認真的人因為憤世而故意否定自己的認真,郗遐就是如此。”

  江惇一陣迷惑“父親是說”

  “王禱就比你看得通透,你可多向王禱討教一二,至於崔意——”江統走到窗下,在腦海中斟酌詞匯,能與趙王、齊王這等人物談笑風生的人,皇上又贈與其焦尾,可見其見識非凡,常人所不能及,他頓了頓,淡淡說道,“你若能與他結交甚好,不然就要遠遠避開此人。”

  在另一邊,兩個小婢現在院子裏下著五子棋,你一句我一句的說笑著,惜書先輸了一盤,撅著嘴道“剛才你趁我不注意,肯定動了我的棋子。”

  “哦,就許你動我的棋子,別人就不能了,這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憐畫嘻嘻笑著,將黑子一一撿起。

  雨輕遠遠的聽到,放下竹簽子,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笑道“憐畫,你的嘴真厲害,都能用文縐縐的話教訓人了。”

  憐畫卻跑了過來,蹲下身子,仰起純真的小臉,問道“雨輕小娘子,你方才在鍋裏熬得是糖嗎?”

  “嗯。”雨輕已經事先把山藥豆蒸好了,晾涼後拿木簽子串起來,然後等鍋裏的大泡冒完成小泡出煙兒了趕緊放山藥串,在鍋裏轉一轉,又迅速取出來。

  “這就是古掌櫃拿來的那個叫零餘子的,好小一粒,像花生似的。”

  惜書也湊過來,托著下巴,好奇的看著,墨瓷端著一盆什麽東西走了來,躬身問道“雨輕小娘子,這放在哪裏呢?”

  雨輕朝案邊努努嘴,低頭仍在擺放那些山藥串,隻見一串串亮晶晶的整齊的安放在刷了一層油的竹箅子上,惜書不禁發出“哇”的一聲。

  “好冰啊!”憐畫伸手摸了摸那個銅盆子,待墨瓷打開木蓋,瞬間涼氣沁入心脾,她伸著脖子感受著這份難得的冰爽。

  雨輕小心翼翼的把竹箅子抬起放到冰盆之上,好讓裹滿糖的山藥串迅速冷卻。

  “你們現在還不能碰哦,等糖衣凝結後,才可以吃的。”雨輕起身叮囑道“你們兩個一人一串,剩下幾串給知世和荀姐姐送去。”

  “雨輕小娘子,這叫什麽呢?”憐畫欣喜的問道。

  “冰糖山藥豆。”

  雨輕原以為是很好做的一種甜品,竟花費了大半晌的時間,不過既然答應了獎賞惜書,總是要兌現的。

  惜書和憐畫像饞貓兒一般還蹲在那裏,憐畫想要去碰,惜書卻板起臉來,嗔道“雨輕小娘子說過了,至少要等一個時辰才能碰的。”

  “我知道啦,不過要給雨輕小娘子留一串的。”憐畫開始數有多少串。

  “這是當然的。”

  “你不要推我,都數錯了。”

  “你什麽時候數對過?”

  “”

  兩個小婢女在院子裏嘰嘰喳喳的,雨輕躺在搖搖椅上,拚命的扇著蒲扇,好熱好熱啊,真懷念有空調的日子,眼下雖然有冰塊,但也是有限的,冰窖裏儲存就那麽多,用完就沒有了,還得省著用,得自己製冰才行,閉上眼,在腦海裏快速搜尋著,硝石製冰,不錯,就是這個。

  其實在唐朝末期,人們在生產火藥時開采出硝石,既而發現硝石溶於水會吸收大量的熱,使水降溫到結冰,自此,便有夏天製冰之法。如今是在晉朝,要開采硝石也不易,不過那深水潭裏的岩石就很有用處的,胡亂想了一些,不如先建一個化學實驗室,研究點黑火藥什麽的,在這個年代肯定大大的有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