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三飽齋
作者:水生三月      更新:2020-07-29 20:54      字數:2963
  “鳩占鵲巢”出自《詩經·召南·鵲巢》,“維鵲有巢,維鳩居之。”原指男方建成家室,迎娶夫人之意。後比喻強占別人的住屋或占據別人的位置。

  動物世界裏,鳩占鵲巢,鵲往往無可奈之。若同樣的事發生在人類社會裏,又會有怎樣的結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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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元一九九二年,當“改革開放”的號角已經響徹整個華夏大地時,當“改革開放”的步伐如春風般遍布大江南北時,浦江市,這座昔日繁華的國際大都市,在經曆過漫長的沉寂和等待後,也終於開啟了它的新征程。

  位於浦江市中心區域東北角的江北區,原是個工廠區,相對於其他市中心區域,這裏顯得落魄而潦倒,頗有些貧民窟的意味。在江北區一條不起眼的小路邊,有一家不起眼的小飯館,卻在這一年裏和浦江市一樣,迎來了它的新征程。這家名叫“三飽齋”的小飯館,在1992年新年伊始,從過去隻占據一個鋪麵的街邊蒼蠅館,搖身一變,成了一家擁有兩層樓麵的小飯館了。

  經營這家小飯館的是一對安姓父子。年長者叫安達飛,今年57歲了。七年前,他毅然辭去了國營飯店大堂經理一職,開了一家屬於自己的小飯館,取名為“三飽齋”。雖然,這隻是一間占據不足二十平米的街邊鋪麵,但對安達飛來說,卻是一樁夙願得了。

  安達飛出生於江淮,他的家鄉盛產“三把刀”——剃頭刀、修腳刀和菜刀。而安達飛的祖上便是手拿菜刀的廚子。受家族的影響,年僅12歲的安達飛便被家人送到鎮上有名的餐館裏去做了學徒。

  那家餐館就叫“三飽齋”。之所以取這麽個名字,是因為當時的經營者對自家出品的飯菜很是得意,認為其既有豔麗的色澤,撲鼻的香氣,又兼具美味的口感,可謂是色香味俱全,來此就餐的人,無論是視覺,嗅覺,還是味覺皆可得到滿足,是謂“三飽”。

  1949年新中國成立前夕,“三飽齋”的經營者在動蕩的歲月中,因對未來的不確定,因對未知的恐懼,最終選擇了關張,舉家逃離,遠渡重洋去了海外。

  安達飛在“三飽齋”裏僅僅做了兩年的學徒,可是“三飽齋”營業時熙來攘往的繁榮景象,卻在他的腦海中烙下了深深的印記。他發誓等將來自己學有所成後,一定也要開一家像“三飽齋”這樣的飯館。

  解放後,安達飛隨著家人一起南下謀生。又過了兩年,他在一家國營餐館裏謀得了一份學徒工。從洗碗、洗菜,到切配、掌勺,安達飛一步一個腳印,走得踏實而穩重。經過三十多年的辛勤耕耘,他最終成為了這家餐館的大堂經理,達到了事業的高峰。接下來的日子裏,他隻要不犯錯,便可以安然退休,過上安心的老年的生活。然而,心中的那個夢想時不時地便要蠢蠢欲動一下。午夜夢回時,他也總能望見“三飽齋”那明晃晃的金字招牌。什麽時候才能擁有一家屬於自己的“三飽齋”呢?難道這個夢想將永遠隻是個夢想了嗎?

  時間來到了二十世紀八十年代,隨著“改革開放”的政策不斷推進,“個體戶”成了時下的新名詞。看到契機的安達飛,再也按耐不住心中的悸動,終於在50歲那年做出了人生中又一重要選擇。他將自己工作多年的積蓄傾囊而出,在江北市的一條小馬路邊租下了一間鋪麵,開始經營起了真正屬於他自己的餐館。在給餐館取名字時,安達飛毫不猶豫地便寫下了“三飽齋”這三個字。這不僅是他兒時夢想開始的地方,也是他現下夢想成真的所在。

  餐館麵積雖不大,可真要經營起來,僅靠安達飛一人是不行的,而要想再雇個人手相幫,在資金上卻也已經不允許了。安達飛在完成店鋪所需的所有置辦後,已沒有多餘的資金可以周轉了。無奈之下,他把眼光投向了正在拖拉機廠當司機的大兒子。

  安達飛有兩個兒子,大兒子叫安淮生,現年32歲;小兒子叫安浦生,現年28歲。老伴早年過世後,他便一直和兒子相依為命,現今兩個兒子也已各自成家生子,但依舊和安達飛住在一處。

  起初,安達飛辭職開餐館,兩個兒子都不太讚同,他是靠著一意孤行才將餐館開起來的。如今,他不但要自己幹,還要拉扯著兒子一起幫他幹,不知道他的兒子會作何感想?出乎他意料的是,安淮生在得知安達飛要拖自己一起開餐館後,竟欣然應允了。這讓安達飛有些喜出望外,因此,他在深受感動之餘,一時頭腦發熱地承諾,無論將來餐館經營成什麽樣子,最終都將歸屬於安淮生。

  就這樣,在江淮已經關張數十年的餐館“三飽齋”,在浦江市再度開張了。七年後,它又從原來的小鋪麵擴張成了二層樓的小飯館。新店開張那天,在隆隆的爆竹聲中,安達飛望著嶄新的金字招牌,不禁喜極而泣。他希望他的“三飽齋”能在自己手上不斷發揚壯大下去,他希望他的子孫後代都能像他一樣細心嗬護著這家來之不易的小飯館。

  正當安達飛躊躇滿誌地規劃著“三飽齋”的未來時,頭上突然閃來一道晴空霹靂,安淮生向他提出“不幹了”。

  “現在國家經濟前景一片大好,我想出去闖蕩一下,開創一番自己的事業。”安淮生是這麽對安達飛說的。

  “開創什麽事業呀?現在飯館的經營蒸蒸日上,將來一定會比現在更好的,你和我一起守著它不好嗎?”安達飛低沉著嗓音,鬱鬱地說著。

  “我不想隻是經營一家小飯館,我有更大的夢想,我想做更大的事業。”安淮生雄心勃勃地說著。

  “更大的事業?”安達飛氣結道,“你都快四十的人了,還能有什麽成就呢?都說四十不惑,你就不能安分些嗎?”

  “您老不是五十歲了還在開飯館嗎?我才四十歲,怎麽就不能再打拚一下呢?”安淮生反唇相譏道。

  “可你能做什麽呢?你除了開車還會什麽呢?你沒有拿得出手的本事呀!”安達飛一臉嚴肅地駁斥道。

  “您老現在除了一門心思經營飯館,是不是已經不看報不讀書了?”安淮生不屑一顧,“現在正是改革開放的大好時機,天南海北處處都是商機,南方沿海城市開辦了許多工廠,服裝、箱包、玩具、手工藝品……要什麽有什麽,而且價格低廉。我隻要去那兒批發一些商品回來賣,就能賺上不少錢。這比開餐館來錢快,也賺得多。”

  “批發商品需要本金,你要上哪兒去弄這些錢呢?”

  “我自己身邊有些積蓄……”

  “那些錢恐怕不夠吧!”安達飛打斷了他的話,憂心忡忡地說道,“你平時沒算計,花錢大手大腳慣了,我是知道的,你不可能有太多的積蓄。”

  “可我有飯館呀!”安淮生不以為意地回答道。

  “你休想打飯館的主意,我是不會允許你賣它的。”安達飛突然板起臉,疾言厲色道。

  “我沒說要賣它,您老急什麽眼呐?”安淮生趕緊解釋道,“你曾經跟我說過,這家飯館將來是屬於我的,是吧?”見安達飛狐疑地點著頭,安淮生接著說道,“我現在想把未來的經營權轉讓出去……”

  “你這不是還要賣我的飯館嗎?”安達飛急切地吼叫道。

  安淮生用力搖擺著雙手,製止安達飛叫嚷聲。

  “我不是賣給別人,我想賣給浦生。”

  “浦生?”安達飛像是沒聽清般,又確認了一下。

  安淮生用力點了下頭,肯定道:“是的,浦生。”

  “浦生能同意嗎?”安達飛用著不確定的聲音喃喃道。

  “不問問怎麽知道他會不會同意?”安淮生似乎胸有成竹,“再說,按您老的說法,這飯館將來肯定會很值錢的,他應該沒有不要的理由吧?”

  安達飛不置可否。

  “別瞎琢磨了,等浦生回來,我們先找他談談不就知道了。”安淮生不耐煩地催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