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真？”離陳言潤最近的同窗急急忙忙追問，“你家中嫂子手藝竟這麽好？”

  “自然，我怎會哄騙你？”陳言潤壓住脾氣反問。

  他一向溫和，可但凡提到楚亦心時，誰人質疑或是不屑，陳言潤便總是不待細想便出言反駁，甚至言辭帶刺。

  一心護著嫂子不是壞事，陳言潤每當意識到自己的反應過於激烈時，都會如此想，越是如此，再遇見相同事情時，反應便越是出自真心，不加思索。

  龐胖子心知肚明，生怕陳言潤因此與同窗產生言語爭論，急忙嬉笑著打斷，“言潤家中嫂子這手藝可是祖傳的？若不是，那我可要好好寫幾首詩來寫這吃食了。待我想想，這詩名便叫鹹菜頌！”

  一席話緩解了氣氛，不少同窗都笑著打趣起龐胖子的“鹹菜頌”。

  待打趣完後，也不知是誰起的頭，竟提出要陳言潤的嫂子來書院當廚娘。

  “便是普普通通的鹹菜都做的這般好吃，那家常菜肴還不得似天仙佳宴？陳兄，你倒是說說看，你這家中嫂子做的飯食可好吃？”

  “那是自然，便是家常小菜都能吃得我恨不得將舌頭一並吞了下去。”陳言潤神情淡淡回應，似乎說出口的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

  便是這般回應，讓不少同窗都有些期待起來，言語間更是拉近與陳言潤的關係，“陳兄可一向不說假話，實事求是。既然如此，嫂子做的飯食定然十分出色，不如……陳兄你再考慮考慮，讓嫂子到書院來吧？”

  書院裏的飯食也不算差，可在這兒求學的除了一小部分陳言潤這般窮苦人家的兒子，還有不少大戶人家錦衣玉食的公子。

  他們怎麽會受得了書院這般粗糙的飯食？可這書院裏有嚴格下了規定，除非休沐，不得在酒樓等處用膳。

  這些公子隻得時不時帶些能夠久放的糕點，隻是糕點不過那些花樣，很快便膩味兒了。

  “這……”陳言潤聞言，故作為難，“怕是不好。”

  讓楚亦心來書院做廚娘，乃是陳言潤巴之不得，但他也清楚，若是直接一口應下，許是一切不會順利，也怕他人看輕楚亦心。

  “便去問問你嫂子吧。”忽的，眾人身後傳來柔和的女聲。

  陳言潤轉頭看去，師娘麵上掛著柔和笑意，眼中盡是讚同。

  與夫子一般，師娘也清楚陳言潤家中情況，若是能讓陳言潤更加放心的讀書增加學識，不必為了銀錢而去憂心，師娘也是萬分願意的。

  何況眾人對陳言潤嫂子的讚譽極高，也讓師娘心中有些好奇。

  畢竟陳言潤的嫂子年

  紀輕輕，便能夠有如此手藝與廚藝，亦是極其出眾的。

  “師娘，這事情……”不等陳言潤說完，師娘朝著他搖搖頭。

  緩慢的往前走了幾步，快到陳言潤麵前時，師娘停下了腳步，她看向陳言潤，“這事情你大可問問你家中嫂子，何須一口回絕？便是你不喜，指不定她不甘如此手藝浪費，願意屈就到書院裏當廚娘呢？”

  師娘說的話拿捏的極好，不貶低楚亦心，甚至往高抬了抬。

  陳言潤心知師娘這番行徑是怕楚亦心到時被看低，感激不已，卻也未曾在麵上表露。

  他沉吟片刻，點點頭，“師娘這番話也是道理，我這般篤定便替嫂子回絕，並非合適。”

  “不如一道去吧！”龐胖子這時忽的插話，聽著有些期待與興奮，“萬一言潤無法說服嫂子，那便還能有我這般能言善辯的再試上一試。”

  “少往自己麵上貼金了。”胡巷展輕聲調笑，卻第一個讚同了龐胖子的想法。

  陳言潤亦是沒有回絕，他度日如年，早早便想回去看看嫂子了。

  除去相熟的三位同窗，師娘亦打算同行。

  先前迫切期望陳言潤嫂子到書院中當廚娘的同窗，麵上有些遺憾未曾與陳言潤打好關係，不能第一時間瞧瞧這廚藝出眾的女子。

  片刻後倒也調整好了，手肘碰了碰龐胖子，“你可得好好發揮那三寸不難之舌，這可是對我們都有益處的好事。”

  “那是自然，我龐胖子做事情，怎會出差錯？”龐胖子拍拍胸口應了下來。

  五人包了輛牛車，一路顛簸著朝村子裏去。

  除去與陳言潤一般窮苦出身的陸行安，其餘兩位同窗家中都富裕，對於村子的偏僻與牛車，皆是頭一回親身感受。

  “照我說，起先我包了馬車便解決了。”龐胖子輕聲嘟囔，胡巷展第一個聽見，急忙打眼色讓他不要再說。

  隨後才壓低聲音道：“你這話少說！坐牛車也算是增長了閱曆，可是好事情。”

  “呸，你個胡矮子，淨會說些漂亮話。”龐胖子十分不甘願，卻仍舊不再念叨。

  牛車半個多時辰方才停在了村口，陳言潤手帕墊著扶師娘下了牛車，便聽見不遠處的幾個婦人低聲議論。

  “嘖嘖，那陳家小寡婦膚白肉嫩的，也怪不得那麽多漢子惦記了！”圍著深紫頭巾的婦人，話說的酸溜溜。

  “可不是，誰家媳婦兒不操勞？可也沒見跟她一般嫩生生的，怕是當真狐狸精轉世，才把漢子迷得神魂顛倒，你看那麻六……”

  陳言潤實在聽不下去，皺眉輕咳一聲，

  刻意高聲道：“辛苦師娘與幾位同窗了，學生家在村子深處，還得走段路才是。”

  陸行安點點頭，他亦是聽到了那些議論，“還得趁早趕回書院，腳下步子便稍微快些。”

  幾人加快步伐，在村子裏人時不時的注視下，到了陳家院子門口。

  透過已然破舊的木門，能夠瞧見楚亦心正打理著那片小小的菜地。

  “嫂子。”陳言潤輕聲喚道，待楚亦心聞聲抬頭，視線與之相對，他像是被人下了咒術一般，耳尖忽的滾燙。

  這般感受太過新奇，陳言潤花了片刻方才調整好心緒。

  “你怎的回來了？”楚亦心說著，便快步走到院門，替陳言潤開了門，才瞧見其他幾位，“這是……”

  “嫂子，這三位是我要好的同窗，這位是師娘。”陳言潤解釋著，目光不敢觸及楚亦心，便微微偏過頭，望向院子裏，“此番來，是有事與嫂子商量。”

  楚亦心點點頭，與幾人問好，隨後便迎進門，“這便要吃晌飯了，你們便先坐著，吃了飯再說不遲。”

  一陣忙活，楚亦心端上了麻六送來的食材所做出的飯菜，書院裏的學生教養確實出色，食不言寢不語，除了龐胖子偶爾對楚亦心投去誇讚的目光，倒也沒什麽了。

  “言潤，你嫂子的廚藝實在出色。”師娘用手帕擦了嘴，步入正題，“不知可願到書院裏做廚娘？”

  “廚娘？”楚亦心愣怔片刻，隨後便是心中壓不住的雀躍，“自是願意的，離言潤近些好照料他，也能補貼家用。”

  分明是好事，隻是十分期望如此發展的陳言潤，此刻卻板著張臉。

  “言潤，你這是……”楚亦心還未說完，陳言潤向同窗及師娘告罪，便拉著楚亦心到了院子裏。

  他眼神有些晦澀，問話的聲音溫和且輕，似乎是怕嚇到楚亦心一般，“嫂子，家中這些飯食，是從何而來？”

  “你這小子也太過機靈。”楚亦心誇了一句，隨後解釋了飯菜的來曆，以及與麻六的那些舊事。

  哪知陳言潤聽完便徹底黑了張臉，他強忍怒氣，轉身便打算出院門。

  “言潤，你這是要去何處？”楚亦心急忙追過去攔住，她心中暗罵自己傻氣，怎麽便對陳言潤實話實說了。

  眼下這情形，定然是陳言潤要去替自己尋公道了。

  “嫂子不用憂心，在家中等候便可。”陳言潤說完，見楚亦心仍舊不願讓開自己，便輕歎口氣，“許是我嚇到嫂子了，隻是家若不像家，無法讓嫂子安然居住，又有何存在的道理？我雖無用，但不會讓你受丁點兒委屈。”

  話音落下，趁楚亦心不注意，陳言潤便快步出了院門，朝著族長處去了。

  楚亦心想跟上去，想到家中的四位客人，硬生生停住腳。

  她該相信言潤才是，溫和知禮，亦有著好.性子，怎麽會與他人動起手來？

  自我規勸幾句，楚亦心回了屋裏，推說陳言潤有事須得處理，離開片刻便回。

  而陳言潤，一路快步到了族長院門外，抬手便敲響了院門，院門應聲而開。

  恰巧族長在院中納涼，見陳言潤來了，麵上帶了笑意，剛想招呼，卻被陳言潤一番話說得啞口無言。

  “麻六之事我已全然知曉。嫂子乃是一介女流之輩，我亦是常待書院不能護其左右，深思熟慮，這村裏倒是不能接著住下去了。”陳言潤說著，目光直直望向族長，“今日前來，乃是與族長言別。嫂子便暫且與我一同居住在書院中，不勞族長費心照料了。”

  這番話說的丁點兒餘地不留，再加上這些事情確實愧對陳言潤，陳氏族長摸著白花花的胡須，一時之間想不出挽留的話，“言潤，你可想好了？這般匆忙，可不像你的性子。”

  “多謝族長這些日子照料，言潤已是想的極其通透明白。”陳言潤半步不退。

  見實在無法挽回，怕再糾纏下去徹底讓陳言潤厭惡其餘陳氏，族長沉吟片刻，終是鬆了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