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山澗之內頗為陰涼，看著眼前少年，驚詫不已的逍遙子，卻是仿佛看到少年自己。

  野小子此時模樣，不是自己“逍遙劍訣”的起手之勢麽！莫不是自己那一番演練，便被這小子學到了，且不說這番氣勢，逍遙子卻是著實感受到那散發出來的劍意。

  野小子盯著洞口，腳步聲臨近，愕然出現一位衣著怪異的青年，披散的頭發，眉毛濃重，長相略有邪惡，看見拿著木棍的野小子和盤坐於石床上無一絲血色的逍遙子，卻是邪魅一笑。

  眼前不過是一個凡人小乞丐和一個病入膏肓的臭道士而已，不自覺便放下原有的警惕。

  “嗬嗬，逍遙子老道，沒想到你殺了祖師爺與我師父，如今卻將死在我的手中……”

  來人不是旁人，卻是黑山之徒血無常，這血無常平日裏亦是作惡多端，隻是逍遙子卻是沒成想這嗜血老怪人丁如此興旺，殺了老的卻是來了個小的。

  “咳咳”

  不禁咳了幾聲，卻是看了眼野小子，然後無力的說道：“今日你我二人能否活著，便交於你手中，小子，不管是如何，若是能活下來，也皆是命運所弄……逍遙劍訣講究氣貫長虹，一往無前，一式起手，九種招式銜接，八十一般變化應對……”

  “哼，現學現賣，瞧不起我血無常…”

  說完，手中一把長鞭，甩出一道寒光，便向野小子打去。

  野小子那雙堅毅眼神此時卻是無一絲恐懼，腦海中全是逍遙子的練劍身影，手中木棍一轉，以棍為劍，側身向血無常刺去。

  “啪”

  一聲巨響，野小子胸口感覺一陣劇烈疼痛，隨後一口鮮血噴出，隨即“撲通”一聲，一道身影應聲而倒。

  野小子捂著胸口，看著倒地的血無常，一隻木棍直插在，血無常胸口之上。而看著眼前屍體，卻也是早已沒了之前那般氣勢，全身開始顫抖，腦海中是血無常身死之時驚恐的麵孔。

  雖然死人見得多了，但是第一次殺人，野小子卻是恐懼起來。

  見到這般，逍遙子也是從驚詫之中緩了過來，剛剛看似簡單一劍，卻是蘊含雙重變化，這般細微操作，又豈是尋常人能做到，此子之天賦，怕是異於常人！

  “小子，這世間殺人容易，且不說他要殺了我們，便是他平日裏作惡多端，也便是他該死的理由，何況，他不死，你便死了……”

  如此安慰，卻是見野小子似乎好多了一些，自己亦不過是想活著而已，奈何這天道不公，這世人做歹，若這世間如此汙穢，哪怕與天下為敵又當如何！

  雖掩飾不住淚水，但

  剛剛氣勢卻是瞬間便又回來，即使自己雙腳經過剛剛又疼痛起來。

  洞外，一群紫黑色長袍人，方才洞內聲音卻在此時消聲殆盡，莫不是那道人有些手段，正想著，衛子焱不由得有些犯難，敵人在暗，若突然進去，怕非良策，而恐怕血無常此時卻是早已身死。自己這師兄，便是如此之蠢，平日裏仗著師兄之名也是沒少欺負自己，又得師祖喜歡，衛子焱亦是一直忍讓，如今著實有些暗爽。

  “兩人一組，前後一丈，把他們殺掉……”

  衛子焱看了眼血無常手下，吩咐道，如此安排，倒頗顯衛子焱心機，此番進去一則前後照應，二則試探虛實，可比血無常強的太多，而血無常此時手下，卻也無奈隻能聽從衛子焱吩咐。

  山洞內，野小子聽到外麵腳步聲臨近，拾起木棍，亦向洞口走去，終是看見兩位持劍紫黑男子，棍影閃爍，逍遙劍訣便已施展開來。

  衛子焱與眾人守在洞外，不多時卻是有一名仙羽門弟子被打了出來，口中喊了句：“舵主一個很厲害…很厲害的小乞丐”

  “乞丐？”衛子焱眉頭微皺，怕是先生所說的那個孩童，若隻是個孩童又有何可怕。

  “哼！衝進去！”

  冷冷的說了句，衛子焱略微俊俏而又有些慘白的臉上泛起一絲邪笑。

  隨即長劍一揮，身影一晃，便向洞口衝去，眼看的洞口將至，一道霸道劍氣襲來，身影驟停，卻才看清，那怎是一般劍氣，缺不過是剛猛異常的棍子。

  手中長劍一挑，便卸了棍子來勢，轉而將木棍挑至空中。

  狹長通道內，衛子焱終是看清來人，卻是十四五年紀少年，滿臉汙穢卻看不清模樣，一身破舊不堪的衣服，腳上翻騰爛肉滲透血水，招式雖是剛猛卻略顯生疏。

  而被挑了木棍，野小子亦是順手拾起地上長劍，一邊接受逍遙子傳音指導，一邊與來人打將起來。

  明顯，感受到來人非同一般，卻是要比血無常強過太多，隻見衛子焱一身紫黑長袍，雙十年紀，但一身修為卻強大異常。

  招式詭異之間，野小子已然卻是落去下風，身上不多時已被光劍刺中數劍，眼見得要落敗，衛子焱左手翻轉，一道血色光芒打出。

  野小子一則無任何經驗，二則本是凡人禦劍，仗著逍遙劍氣勉強擊退敵人，而此時隻覺血光將至，突聞腦海傳來二字“運氣”，一時間卻有些慌了，何為運氣，又何來的氣。

  慌亂中，卻感體內莫名陰冷，一道黑光自身體運轉自劍中發出，與血光撞在一起，發出“轟隆”聲響，刹那洞內狹長石壁石削紛落。

  而衝撞之下，野小子身體被巨大衝擊力倒衝進洞內，衛子焱也在慌亂中噴出一口鮮血，一眾皆被衝出洞外。

  內視之下卻是絲毫未料到那般威勢已然給自己造成重創，手下亦是受傷嚴重。而那最後的黑氣，卻顯得如此可怕，不禁在想那小子怕不是尋常之人。

  “走！”

  說話間叫上眾人便已離去。

  洞內終是恢複平靜，而野小子意識也終是慢慢消失。

  當他醒來之時，隻覺周身疼痛，尤其雙腳怕是又惡化了，一看時辰，卻已是夜晚時分。

  咬牙強撐著，站了起來，卻是看著遍地屍體，表情卻也不再那般恐懼，或許野小子早該拋棄恐懼，生而為人，憑什麽讓人決定自己生死，從今往後，野小子得命就是自己的。

  不由得，逍遙子竟然有些欣賞眼前的少年了。平日裏落霞山弟子，盡皆都是衣食無憂，受著世人敬仰，即使是作為逍遙子，也是知道他們自身的那種傲勁，哪裏具備眼前少年這般的性子！

  雖接觸數日，但二人鮮少說話，一直以為野小子生性靦腆，不愛講話，曆經這般一切，逍遙子卻早已對野小子放下成見，更何況救了自己兩次，這般情形，自己又如何做那恩將仇報之事，而且這幾日相處，眼前的陰童又如何是那陰邪狠辣之徒。

  待到自己好些，便將此子帶到落霞山，修道之人講究道果，這便是師父曾說的道果吧！想到這便終是語氣和藹起來。

  “小子，你叫……什麽名字？”

  野小子看著逍遙子，經曆此番，野小子卻已確認，眼前這老仙人根本就不是壞人，不過，眼神中閃過些許落寞，然後終於是下定決心般，用手指了指嘴巴，然後擺了擺手，逍遙子當然是懂了。

  “你竟然是啞……竟然是不能說話嗎！”

  心裏再次觸動，想來自己自以為是，未去多想，而當其看到野小子雙腳，卻又愧不可當，自己便是世人口中所行天道大義的散仙，卻不及這未及弱冠的少年。

  逍遙子卻才想起，這僅剩的草藥，少年卻給自己用了，竟沒有想著治那腐爛不堪的腳，不禁感歎，無論是佛還是道，都講究機緣，或許這便是宿命，想著自己瀟灑，了無牽掛，唯一牽掛便是那“情”字，而今……難道便是在等此刻？

  想到這，便自胸前掏出一隻綻綠色藥瓶，從中倒出一粒白色藥丸，念了一聲“罷了，罷了”，便遞給眼前這個小乞丐。

  野小子看著這一切，有些猶豫，卻也接過藥丸。

  “你可知我是……什麽人麽？”

  聽到逍遙子

  這麽問，野小子搖了搖頭，見他搖頭，逍遙子竟“撲哧”一笑，繼續說道：“不知我是什麽人，卻還救我……倒也善良，我乃落霞山逍遙子…”

  “這粒丹藥名為通筋順骨丹，有通筋脈，生死人肉白骨，起死回生之功效，雖是這麽說，卻也不是真的起死回生，若是如此，哪還有我等苦修的修士。此丹藥乃我師兄吳道子所煉，便是整座落霞山也是不及十粒，而今你在我體內所留陰童之力不適服用”

  逍遙子頓了頓，繼續說道：“我接下來的話，你……且聽著，莫要辜負了這麽好的丹藥，這世間天下，固有正邪之分，其正為利世間之所利，其邪為危世間之所危，而落霞山便是執正道之牛耳，這通筋順骨丹藥效太衝，服下後需用落霞山的九幽功法，運功至藥效散發全身，若是平時，我便可以為你運功，可是……”

  說到這，逍遙子也是歎了口氣，卻見少年聽的入神，也便繼續說道：“而各派之中，必有門戶之見，世間千萬法，萬法不共通，隻有你成為我落霞弟子，我方可傳你這落霞功法，因此……你可願入我門下，做我逍遙子的弟子？”

  講到這，逍遙子也是順從天意，若是此子不願，命當如此。

  “撲通”一聲，眼見的野小子跪在地上，卻望見野小子想著自己扣起首來，許是激動，許是開心，竟不知不覺間磕了十餘個頭。直到逍遙子微笑的說“可以了，傻小子”，方才止住。

  “你父母可在這黔陽城內？”

  聽見逍遙子問及自己的父母身世，野小子不由難過的搖了搖頭，然後指了指自己，又擺出一的手勢。

  逍遙子便也明白，自己這苦命的弟子，想來卻是個孤兒。

  “你且起來，讓……讓我摸一摸你的根骨！”

  所謂根骨，實則指的是慧根以及奇經八脈，是判斷凡人天賦的一種方式。正常來說，修行功法，大致分為通脈，出窺，禦器，知境，禦道，仙達，飛羽，仙境這八大境界，普天之下達飛羽境的人都僅僅是寥寥數人，天賦一般者僅是通脈便是需要兩三年的時間，天賦稍差些的，甚至是十數年，這境界的突破，不但需要修行者的苦修，還需要慧根和境遇，一個境界修煉一輩子都是有可能的。

  逍遙子說話間，已然將手搭在野小子額頭，閉上眼睛，去感受他的奇經八脈。

  “不錯……天賦極佳，嗯？”

  逍遙子原本閉上的眼睛突然睜開，不知如何，本來萎靡的身體，突然散發出一股淩厲的氣勢，野小子哪裏見過這般架勢，竟被嚇得倒退了幾步。

  “你……你體內的陰煞之氣，卻

  是如此強盛詭異……”

  看見野小子驚恐的眼神，逍遙子便也知曉，怕是連野小子自己也不清楚這一切，想來也是，一個十餘歲的小孩又如何知道這些呢？隻是……隻是這纏人的陰氣該如何解決。

  如此思索著，突然，逍遙子眼睛又亮了起來，仿佛在思考什麽，嘴裏不停的念叨：“或許可以，可以的”。

  魔與道，此子雖是陰童，可落霞山功法乃是世間至陽之法，陰陽中和，或許可以抵禦這陰煞之力，如同自己體內煞氣，雖是古怪卻也在和自身功法相平衡。

  “未嚐不可，未嚐不可，小子，你過來，我與你說……”

  野小子著實被嚇到了，他能感受到，剛剛逍遙子那淩厲的氣息，但是見到逍遙子叫自己，卻不由自主般走了過去。

  逍遙子拍了拍野小子肩膀，調整了下坐姿，大概是坐的久了，傷口又疼了起來。繼續說道：“我傳與你我們落霞山功法口訣，你且記住，同時我再教你調息運功之法……你是個善良的孩子，縱使以後入了我門下，也要辯的清是非黑白，固有正邪，但是人之初始，卻無好壞。”

  野小子猛的點頭，或許有一天自己也能成為師父那般能耐的人物吧！殊不知，逍遙子也是出此下策，想用這九幽書法門壓製住體內煞氣，更何況一則報恩，再則魔教若卷土重來，當是如何。

  去他的天地法則，人間規矩，我逍遙子要救人，何人可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