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引章
作者:馬泰泉      更新:2020-07-27 16:20      字數:2255
  百川沸騰,

  山塚崒崩,

  高岸為穀,

  深穀為陵。

  ——引自《詩經.小雅.十月之交》

  斯諾的吟歎:張國燾是人是鬼?

  75年前,一位高鼻子藍眼睛的美國記者遠涉重洋來到中國。一日,他在燕京大學的校園裏忽然聽到一陣鞭炮聲:原來是一群學生聚會,在暗暗慶祝紅軍長征的勝利。令這些大學生們引以自豪的是,在新崛起的猶如魔法一般衝出蔣介石百萬大軍圍追堵截的紅軍隊伍裏,有一位領導人物曾是名噪京城的“學生領袖”——叫張國燾;另一位領導人物也曾在北京大學圖書館當過雇用“館員”——叫毛澤東。

  這個消息使這位富有美利堅浪漫情趣和探險精神的年輕記者埃德加.斯諾激動、亢奮不已!他急切地想:

  在中國西北部那片貧瘠的黃土高原上真的存在一個紅色區域嗎?

  是什麽力量支持他們如此堅定、頑強,猶如魔法一般地同裝備精良的國民黨軍隊打了十幾年仗而不敗?

  被蔣介石懸賞幾十萬大洋緝捕的共產黨領袖是什麽樣的人物?

  他們怎樣穿衣?怎樣吃飯?怎樣娛樂?怎樣戀愛?

  他們是怎樣走完兩萬五千裏漫漫征途?

  他們能成功嗎?他們一旦成功,對古老中華的命運,對世界的政治局麵和曆史趨勢將會發生什麽影響?

  1936年春天,斯諾專程去上海會見宋慶齡,向她表示了希望訪問陝北蘇區的心願,請她給予幫助。當時任中共北方局書記的授權柯慶施,用隱墨水寫了一封給毛澤東的介紹信,轉交給斯諾,送他踏上了前途未卜的“非凡旅程”。

  斯諾同另一位美國青年醫生馬海德(也是由宋慶齡介紹前往蘇區的)“穿過國民黨銅牆鐵壁重重封鎖”,到達保安(今誌丹縣)。

  而此時,紅軍剛剛勝利結束長征,正處於休整階段。紅軍將領雲集保安,等待二、四方麵軍會師陝北,多年戎馬生活中出現了一段相對的平靜。

  在一個西方記者的眼裏,陝北不是匪窩,也不是空想社會主義的烏托邦;不是死屍枕藉的薩拉齊,也不是紙醉金迷的上海灘;不是日本兵耀武揚威的東北滿洲國,也不是外國人尋歡作樂的北京跑馬場。在這裏,沒有蔣管區和敵占區的那種“貧困、無知、汙穢、殘酷、冷漠和混亂”。在這裏,人民當家作主,不受蹂躪和欺壓;政府廉潔奉公,與人民魚水相連;軍隊士氣高昂,紀律嚴明。在這裏,物質生活是簡單的,人們土布為衣,小米為食,白水為茶,窯洞為屋;可是這裏的精神生活卻是豐富的,人們學文習武,歡歌曼舞,自己動手,豐衣足食。這裏完全是另一個世界,另一個中國,另一個天地,另一種氣派!——他不禁驚歎道:“在中國這最緊急的時候,找到了民族最偉大的統一,找到了民族的靈魂。”

  在保安的窯洞裏,毛澤東、周恩來、張聞天等紅軍領袖們,向這位第一個衝破封鎖來到蘇區的外國記者詳細介紹了紅軍長征這部悲壯的英雄史詩:他們為避開蔣介石的魔爪經曆了兩萬五千裏的漫長行軍和戰鬥,他們挨餓受凍,穿越了地球上最險峻的峰巒溝壑和荒無人煙的遼闊地區,橫渡了24條江河,翻越了1000座大山!

  在斯諾看來,也許紅軍長征途中發生的一切,有點像猶太人出埃及,漢尼拉翻越阿爾卑斯山,或拿破侖進軍莫斯科……而且他驚奇地發現,還有些像喬治.華盛頓率領他的勇士們征服美國西部的福吉穀:大隊人馬翻越大山,跨過草原。

  但他認為,任何比擬都是不恰當的。長征在人類活動史上是舉世無雙的。在本世紀中沒有什麽比長征更令人神往和更為深遠地影響世界前途的事件了。——它不是一般意義上的“行軍”,不是戰役,也不是勝利。它是一曲人類求生存的凱歌!

  於是,乘著硝煙,斯諾所著的《西行漫記》(又名《紅星照耀中國》)震撼了世界!

  在大洋彼岸,成千上萬的美國人坐在棕櫚樹下,喝著馬提尼酒,收聽全美國家廣播電台播放的像神話一樣的中國紅軍長征的報道。

  曾連任4屆的美國總統羅斯福3次接見斯諾,稱讚他“向一個新世界作了第一次探險遠征”,“斯諾的名字標誌著西方了解中國的新紀元”。

  而毛澤東則稱讚他為“中國的斯諾”。

  然而,斯諾感到遺憾的是,他在陝北采訪的4個月中,沒能見到率領紅軍另一支勁旅——紅四方麵軍的領導人張國燾。因為當時張國燾和他的部隊還在千裏之外的川西北,正步履艱難地遲遲未趕到陝北會合。毛澤東和其他領導人對此公諱莫如深,因其間發生過令人痛心的裂痕而不願輕易披露有關細節。而斯諾於1938年初首次向全世界報告了中國紅軍長征這出悲壯的人間戲劇裏,非常遺憾地缺少毛澤東與張國燾從擁抱到決裂這一幕,尚未給英雄史詩抹上一層更濃的悲劇色彩。

  張國燾是人還是鬼?

  斯諾睿智而敏捷的大腦閃出這樣一個巨大的問號,離開了陝北。

  就在斯諾離開陝北不久,紅軍三大主力便在黃土高原勝利會師了;張國燾因受到黨內批判而擅自出逃,投靠了蔣介石;中共中央即對無可救藥的張國燾作了“蓋棺論定”——這是1960年斯諾再次來中國訪問時,毛澤東向他吐露的有關曆史細節。

  毛澤東對斯諾說,那是1935年9月10日,他“一生中最黑暗的時刻”,是關係到黨的命運的“千鈞一發”的時刻,他為主奮鬥的一切都可能在那短短的一刻喪失殆盡。那天夜裏,如果不采取緊急措施,長征可能中途而廢,天亮之前,紅軍也許就要自相殘殺了……

  斯諾深感遺憾:他沒有寫出一部完整的紅軍長征的曆史。

  斯諾未及如願便於1972年與世長辭。

  斯諾曾在《西行漫記》中這樣寫道:“總有一天會有人寫出這一驚心動魄的遠征的全部史詩。”

  這是外國人向中國人提出的一種警示嗎?

  我們這部書講述的,顯然不是長征“史詩”的全部,而是紅軍在漫漫征途上發生的一場驚心動魄、生死攸關的角逐與決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