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各懷心思宣皇謀後事
作者:尤小蕪      更新:2020-12-29 22:56      字數:4615
  時光依舊不停的流逝。

  喬鎮中的織造漸漸擴大規模,逐漸從小小的,隻要十幾個婦人幹活的地方。

  變成相鄰數個村落,一二百婦人都來做工之地,每日也是人來人往,更有幾家早早的擺開了粥蓬,一文一碗的賣起了稀粥。

  而喬鎮開了學堂,裏麵塾師四五十個,學生更有數百之眾。

  這樣的規模莫說喬鎮從未有過,便是京中也未曾有這般大規模的學堂。

  一時也成了京都的奇聞。

  更有不少人見人多無處可坐,暗笑林家擺的譜子大,實際卻小家子氣。

  好在林翡早想過織造規模變大的影響,雖然屋舍不夠,卻也讓人臨時搭好了屋棚,設好了桌椅。

  每日都有人來聽學,便先委屈一下,一旁自有和織造同時在建的學堂正在加緊搭建。

  而這些孩子都出自貧家,難得有讀書的機會,除了幾個不願讀書,被父母打過來的,一個個都學的極為起勁。

  而這也是喬鎮學堂的聲勢了。

  人多。

  弟子們隻跟著塾師讀一讀書,朗朗的讀書聲就能響徹喬鎮。

  而這聲勢一出來,在不少人眼中,喬鎮弟子們竟成了勤學苦讀的典範了,一時也是聲名大震。

  加上大量的棉布從喬鎮拉出來售賣。

  京中不少人都把目光投向了喬鎮。

  可喬鎮之中。

  喬福歡得太子賜名,名聲大震,早已傳到京中,根本不必人打聽,就誰都知道,喬鎮有太子的一份,喬鎮的這些東西是太子和林翡一起搗鼓出來的。

  是太子出麵,林家出力。

  伸手動喬鎮,動的是林家的東西,落的是太子的臉麵。

  誰會為了這一點子小惠小利,卻落太子的麵子。

  何況林家也不是誰都惹得起的。

  於是更有不少人暗地裏罵林翡奸詐,耍心眼占了先機。

  喬福歡則成了京城之外最風光的人。

  誰都要敬她三分。

  而京中。

  織造的事怎會瞞過太師等人,何況太子出去,更是經過了太師的同意。

  但織造擴大之後,每日所產的布匹已然達到了驚人的數量。

  太師少不得又把林翡喊了過去,沉默了許久,才歎道:

  “林翡,你到底要做什麽?”

  林翡聞言,卻十分坦蕩,正氣稟然的說道:

  “林翡願承祖宗遺誌,忠君為國,此心不改!”

  太師聞言,終是歎了一聲,伸手在林翡頭上輕輕摸了摸,歎道:

  “也罷了,雖然是商賈之事,卻到底使民得利,我也不多說你。

  隻是林翡,陛下和太子殿下都看中你,你在日後必然是殿下的股肱之臣,你可千萬記得你今日所說過的話。”

  林翡當然不會忘記,聞言更是說道:

  “太師盡可放心,林翡從來一心為君,這一身文武藝,為得就是報效君王!”

  “難道你竟無半點私心了麽?”太師一時笑道:

  “我可不信。”

  林翡聞言有些羞澀的一笑,道:

  “自然是有的,我有一個實在寶貝的妹妹,自幼便柔弱,我也怕我立不起來,倒連累她受苦。若我能得繼祖上的榮光,她也不怕什麽了。”

  太師聞言,摸了摸林翡的頭,笑道:

  “可沒人比你能立起來了。”

  說罷,便讓林翡回去了。

  而林翡走後,宣皇從偏殿旁邊的小屋子裏走出,若有所思的看著林翡離去的方向,目光極為複雜。

  可信麽?

  而太師卻笑道:“陛下可放心了?”

  宣皇卻說道:“若他說的是心裏話,我倒真放心了。”

  宣皇說著,卻突然咳了起來,原本紅潤的臉龐瞬間蒙上一層死氣,隻是咳了幾下,臉色就眼見著蒼白下去。

  太師嚇了一跳,連忙就要喊太醫,但話還沒喊出來,手就被宣皇死死的拽住了。

  “咳!別!別喊!”

  宣皇臉上寫滿堅定,連喘帶咳的說道:

  “我也隻有幾個月的活頭了,喊不喊他們早已沒了必要。如今隻是要瞞著晟兒罷了”

  宣皇說著,任由寧壽和太師扶著他,在椅上做定。

  等坐下了,宣皇才接著說道:

  “我如今已經來不及慢慢籌謀了,弦和。”

  宣皇說著,又咳了幾聲,才又說道:“太子不成器,我也隻能幫他清一清障礙,四王八公,聲名顯赫,且囂張跋扈的厲害。我壓得住,晟兒未必壓得住。弦和,你得幫我。”

  太師聞言,一時老淚縱橫,隻哭道:

  “陛下!”

  宣皇卻攥住太師的手,瞪著眼睛,一邊忍著咳意,一邊堅定的說道:

  “弦和,我知道你是心慈,不肯做這些傷天害理的事情,可你也是看著晟兒長大的,你忍心他登基之後,處處被人掣肘麽?你忍心麽?

  何況他們那些人耀武揚威慣了,欺壓殘害百姓早已是常事,如今再不動一動他們,將來誰再動他們呢?”

  太師聞言,哭道:“陛下不必多言,那些人作惡多端,老臣自然願意背上這些殺孽,您隻保重自己也就足夠了。”

  宣皇卻仍舊不依不饒的要太師去做此事。

  太師眼見著宣皇的臉色越發慘白,隻哭道:“你放心就是,安心將養,朝中自然有我們!老臣就是拚了這條老命,也絕不會讓人欺辱了太子殿下!”

  宣皇卻緩緩的搖搖頭,說道:“弦和,你和如海對朕的忠心朕從來不疑,隻是弦和,你和如海都太心軟,太心軟了。”

  若是林如海不心軟,肯下狠手,也使些陰狠毒計,怎會淪落到心力憔悴,半是病,半是毒的死在任上。

  宣皇想著,仍舊拽著太師說道:

  “那林翡若和如海一樣的心腸,將來讓他封侯得爵也不為過,若真心術不正,你也莫狠心,到底是如海的遺子,總歸要留他一命。”

  太師卻哭道:“若他心正,必然留他,若他心不正,豈能留他!陛下啊!你總說我和如海心軟,可最心軟的,終究是您啊!”

  太師說著,宣皇卻已經歎息著,歎道:

  “我最信你,以後若是太子不成器,你隻管帶我管教他,以後你便是輔政大臣,晟兒全依仗你了弦和!”

  太師聞言,越發哭的厲害,宣皇卻已經昏了過去,惹得眾人連忙喚太醫過來。

  而太師隻顧著著急,完全沒看見宣皇唇邊那一瞬間的詭異笑容。

  很好。

  林翡若是多活幾年,在京中攪風攪雨,自然有太師收拾他了。

  至於四王八公。

  嗬!

  太師瞧著溫吞內斂,紛紛是紙糊的。

  可他也隻是不願擅權,所以才是隻在宮中交待太子,額外幫他處理朝政罷了。

  如今話已經挑明,溫吞的太師也該領著文官集團們,朝四王八公這些傲氣勳貴們亮一亮刀了。

  隻可惜他如今病的厲害,實在沒精力做這些了啊!

  但太師卻有自己的算計。

  這朝堂之上,人人都覺得當朝太師最為忠直正直。

  可中指正直也是他的保護色,在這個大染缸中沉浮數十載,經曆了摯友的背叛,君王的猜忌,下屬的反目。

  太師以毫無顧忌的耿直屹立不倒,而這份耿直,卻早已混雜了太多。

  一個被所有人都認定耿直的人,內裏到底如何,又有誰知道呢。

  太師也早已忘記了自己究竟是什麽樣的人,好在活了這麽多年,還記得自己想要什麽,才一路來到今日。

  太師想著,麵上卻仍舊是悲痛欲絕,值點錢把宣皇送出偏殿,才氣勢洶洶的請來宰相等人,一同議事。

  而很快的,一道政令發出。

  卻不是別的,判的是前些日子的薛家之事,判的是薛蟠縱惡仆打死馮淵,夥同其母,毒殺夏金桂的死罪。

  判的是薛家抄家,女眷降為賤籍為奴為婢。

  而薛家母女之前一直住在榮國府,官兵更是在太師等人的授意之下,毫無顧忌的抄到了榮國府。

  雖然未曾抄到榮禧堂,但大半的榮國府都被無禮的抄了一通,更是抄出不少上供之物出來。

  榮國府之人隻說是先皇禦賜。

  偏又沒有證據。

  而求到太師跟前,太師隻咬定牙他們是死扣貢品,更直接命人把榮國府抄了一氣,又將榮國府之前零零碎碎的小事情全給判了判,隻罰的榮國府恨不得連鍋碗瓢盆都砸碎了賠幹淨了。

  而經此之後,榮國府也徹底一窮二白起來,上次就維持不起奢侈的做派,這次更是闔家上下吃口飯都艱難起來。

  賈政就做主賣了不少奴才。

  而更有甚者,幹脆偷了榮國府的東西,拿去賣了,自己拿著錢跑別處過活。

  而這一來二去的,榮國府少了人氣兒不說,處處都是捉襟見肘。

  偏偏這時,東南邊上的小國老王病逝,新王登基。

  一如往常的懇求天秦下降公主做王後。

  但……

  宣皇哪來的公主?

  千頃裏地一根苗的宣皇幸好還有個兒子,上哪裏變一個公主出來。

  但依祖宗規矩,這些小國的王後都該是天秦的公主來做,與國王共理國事。

  從前朝至今一直如此。

  如今也不能說改就改。

  一時間,宣皇便讓太師做主,在各大家中,選出一位才德兼備的姑娘,封為郡主,以公主之尊嫁去為正妻。

  頓時讓各家都炸毛了。

  東南小國都什麽地方。

  犄角旮旯點的地方,地寡人希,言語不通也就罷了,偏這些蠻夷之人總愛妄自尊大,還不把他們放在眼裏,誰家樂意把女孩兒嫁過去受委屈。

  何況此舉廢了一個大好的女孩兒不說,除了得些錢財,根本給自家拉不來半點好處。

  而偏是這時。

  不知是那個瞧薛家不順眼的,說罪女薛寶釵是紫薇舍人薛公之後,容貌超人,品格端方,最是合適。

  一時朝臣們都紛紛舉薦寶釵。

  奈何太子早在判書下達之後,就已經將寶釵領進東宮,如今又如何在去別處呢。

  因得封大夫,而在此處的林翡更是連忙說道:

  “諸位不知,這位薛姑娘充入東宮,如今在太子跟前隨侍,卻是挪動不得。”

  眾人一聽,又見是林翡賠著笑臉說話,那裏猜不出緣由,也都不再提了。

  隻是一名寧國府底下的人突然說道:

  “聽聞榮國府的三姑娘也是個容貌過人的,先前更是管著整個榮國府,說起來她是榮國公之後,雖然是榮府庶出,但想來也是足夠的。”

  一時朝臣們又都說是。

  林翡見這人是寧國府的人,怎能不知這是榮國府為求自保,自己舍了探春。

  林翡一時也為探春可惜。

  而朝中諸人誰管這些。

  總歸榮國府早已不是之前的榮國府,他們在這裏議定了,由不得榮國府的人不從。

  何況死道友不死貧道。

  舍了榮國府的姑娘,總比舍了他們家的姑娘好。

  於是這邊就愉快的決定了。

  榮國府也算是得償所願,拿到聖旨,除了幾個姑娘,眾人沒一個感到意外的。

  探春開始還歎息不知這事會落在那個可憐姑娘的頭上,卻不想輪到了自己。

  唯有惜春冷眼看著眾人的反應,隻在心中冷冷地說道:

  逃不開的怎麽都逃不開,舍了一個也逃不開,你們今日能舍了她,明日必然也輪到我了。

  好在我從未對你們抱過什麽心。

  惜春想著,也不論眾人是喜是怒,隻自己繞開眾人徑自走了。

  半路上遇見一個人坐在石頭上哇哇大哭的巧姐兒。

  惜春也隻是說道:“好狠的心,你娘去了,就從此都作踐你來了,璉二哥也是沒心的,才不管你的死活。”

  說著,到底是走近了些,卻見巧姐兒身上的裏衣邊都泛黑了。

  惜春越發在心中感歎起來,歎這些人果然是見風使舵的,若鳳姐兒未倒,誰敢給她吃苦頭。

  惜春想著,隻見巧姐兒手中拿著一塊硬邦邦的綠豆糕在啃,瞧著也是放了幾日的,必然是啃不動,又餓了,偏找不到吃的也尋不見人,才一個人在這裏哭呢。

  惜春就拉著她,把她領到賈母處,才鬆開手,指著裏麵,說道:

  “以後餓了,就來這裏找。”

  今時不同往日,她尚且自身難保,一日三餐不過是一碗飯,一碟菜,眼瞅著這幾日連飯都越給越少,她隻略略提了一句。

  那些婆子就嫌她不知足了,說她們這些小姐們還有一盤子菜,每天還能沾一沾葷腥兒,而她們這些婆子每天都幹飯就鹹菜,隻差吃糠咽菜湊合了雲雲。

  惜春知道這些人是故意用這些話堵自己的嘴,可她無可奈何。

  她自己尚不能自立,又如何讓一個比她還不如的小孩子果腹。

  惜春想著,便丟開巧姐兒自己走了。

  巧姐兒怯生生的站在門前,終究是含著淚,自己跑了進去。

  如今誰都不好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