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冤來之勢勢如破竹。
作者:尤小蕪      更新:2020-12-29 22:56      字數:4492
  尤三姐先前在寧府時,也見過林翡一麵,聞言隻當林翡是受賈璉所托,便點點頭,卻並不先回家,隻是先去和左右鄰裏登門說道:

  “今天我們要避禍而去,隻是她們家勢大,晚間十有**是會來人鬧事,屆時尋不到我們,難免找上你們的不是,所以這銀子你們且收下,隻你們要記著,若晚間有來動靜,千萬出來看一看就是了。”

  三姐說罷,便將銀子留下。

  她們母女三人匆匆收拾罷金銀細軟,便雖著小廝上轎,往別處去了。

  那鄰裏隻知道她們已走,也不知她們去往何方,但有銀子拿,他們也不甚計較。

  隻是當天夜裏,這相鄰的兩家正欲去睡,卻忽然聽見陶罐破損的聲響。

  其中一家便出來瞧,隻見尤三姐那家的後院火光衝天。

  而今尚且是天幹氣燥之時,這火起的突然,那人才見家人從夢中喊醒,尤三姐那新屋見已經被火包全了。

  而風向一轉,大火便接二連三的燒向別家。

  幸而有人瞧見,挨家去喊,這火不曾傷人。

  可人雖無傷,這小花枝巷的正條街,一半都隨著火焰,燒成瓦礫場了。

  急得這滿街的人對著一片灰黑痛哭。

  他們多少人的全部身家都在這裏麵。

  這突如其來的大火,被燒毀的更是他們生活的根基。

  一時多少人在痛哭,多少人的咒罵,多少人在抱怨。

  而這一切,也不過是一個七品言官,想借機求功,故意縱的火。

  畢竟火是從尤二姐她們房子處起來的。

  鳳姐兒今日被氣走,多少人有目共睹。

  誰會覺得不是鳳姐兒所做。

  等到第二天一早,小花枝巷數百民眾上告榮國府。

  說賈璉偷娶,鳳姐兒大鬧不成,就夜裏派人縱火,沒燒死那偷娶之人,卻把他們半個小花枝巷燒成成了瓦礫場。

  那與尤氏母女相鄰兩家此刻毋庸置疑的站在最前,聲淚俱下的將罪過一股腦的推到榮國府身上。

  他們本就不甚富裕,有的在此也是租戶,本就不甚富裕,錢財又隨著屋舍燒盡了。

  一時這裏麵不少都橫了心,又想著因此無家可歸的人太多,又都含著怨冤,便都跟隨著,要一起告倒榮國府去。

  這些,這成群結隊的百來號人,浩浩蕩蕩,齊齊朝大理寺奔去。

  一個個口內喊冤,臉上帶怒。

  路上有人問詢,便有人高喊道:

  “榮國府的璉二爺在外麵偷又娶了一個,他的妒鬼妻子得知便去鬧,夜裏就燒了那家的房子,連累的我們一條街都被燒成了灰啊!”

  “他榮國府的人造孽!為什麽牽扯我們無辜的人?我們都是些窮苦人家,好不容易攢了些東西,全給那妒婦燒成灰了!”

  “告那妒婦!”

  “告榮國府!”

  一時,滿大街都飛滿了一句句血淚之語。

  什麽‘天理不容榮國府,狠心燒穿貧人街’

  ‘最毒婦人心,毒不過榮府婦。’

  一句句,真鬧得滿城風雨。

  這等情形,誰還管這究竟是誰做的。

  賈母等人齊聚一堂,硬將昨夜裏又病了的鳳姐兒叫到堂前,隻又悲又怒的問道:

  “你便是再怎麽樣,也不該去放火,你是多大的膽量,竟敢做下這等事!”

  鳳姐兒尚不知何事,聽賈母說她放火,一時也連忙喊冤,隻說道:

  “老祖宗,您這是哪裏的話,孫媳便是天大的膽子,也隻敢在奴才們麵前說了句嘴,我一個婦道人家,如何能做出放火之事!”

  賈母聞言,隻當她是說謊。

  畢竟鳳姐兒的為人眾人也都有目共睹。

  此刻賈母不忍再說,王夫人卻什麽都不顧了,對著鳳姐兒逼問道:

  “昨日是你去了小花枝巷!”

  鳳姐兒聞言,心中一顫,還以為那尤三姐鬧到了這裏,便連忙說道:

  “我聽說外麵又有了一個妹妹,我想著,我如今身子不好,早該有人來替我承綿延子嗣之責。我想著,便想盡早接她回來,就去接她,可她妹子厲害,不許我接,還把我罵了出去,我見人多,也不好和她計較,才趕忙走了,也就隻此而已了。”

  王夫人聞言氣的手指頭都抖了,指著鳳姐兒說道:

  “隻此而已了,就是你去的哪一家,昨晚上就被人放了把火,哪一棟屋子被燒了精光不算,連帶著一個小花枝巷也燒了個精光!你!你這個!”

  王夫人說著,氣的捂著心口,半晌順不過氣來。

  眾人連忙給她捶,好半天才好了。

  鳳姐兒也沒了往日的威風,早哭成淚人兒了。

  平兒見如此,也連忙說道:“老太太,大太太,那尤三姐拿著刀子在我們奶奶臉上身上比劃,奶奶也嚇壞了,路上就發起了熱,回去就病的厲害,她昨晚上病的眼的眼都睜不開,又怎會去讓人放火。”

  平兒說著,上前一步,跪在鳳姐兒身側,信誓旦旦的說道:

  “雖然二奶奶確實善妒,但此事哪裏是二奶奶所為,這分明是那處心積慮,想害了我們的歹人,見二奶奶昨日去了,又受了委屈,便趕忙去做的,這實在與二奶奶無關啊。”

  鳳姐兒聞言摟著平兒便痛哭了起來。

  而這時。

  一個小丫頭慌忙來報,說是官府的人來拿人,她們攔不住。

  賈母聞言,也不要人扶,自己便踉踉蹌蹌的走了出去,一路來到院門前,果然見一行人被眾人攔著。

  賈母便朝著那些人,怒道:“你們是官差,我們是貴胃。你們想來我榮國府拿人,得先向拿出證據,聖上亮明,得聖上批準,也不過是遣人來請,何時輪得到你們拿著枷鎖前來?你們是想鎖了我這老婆子麽?”

  賈母說著,中氣十足的喊道:“你們倒是敢動了誰?我們滿家具是聖上親封的誥命,皆是朝廷命官,你們無憑無據,竟敢闖門,要來鎖誰?”

  那為首的是一個大理寺的評事官,這人雙眼細長,笑起來眼睛更成了一條月牙線,配上圓圓的臉兒,瞧著倒是還十分麵善。

  隻是人雖麵善,說的話卻一點都不和善。

  評事官隻不疾不徐的翻開文書,笑念道:

  “今有:小花枝巷弱民共三百一十七位,狀告榮國府大房璉二奶奶尋事不成,縱火燒街,共燒毀房屋六十餘棟,財物不計其數,今人證物證聚在,特來拿人!”

  評事官說著,將文書翻了個麵,亮給賈母看。

  賈母看去,隻見這文書上麵無一個印章,所有的不過一串字,一個碩大的準字而已。

  賈母一時怒上心頭,氣道:“這是誰準的?無聖上許可,你們憑什麽敢來!”

  王夫人等人也齊齊走來,怒道:“你們見我們如今式微,便敢來侮辱,可別忘了我們到底是國公王侯之家,你們豈可不可輕辱。”

  探春也來了,一來便說道:“人證何處?物證何處?即來捉人,欲捉何人?奉了誰的命?要捉到何處去?”

  那評事官便冷笑道:“大理寺前,小花枝巷共計三百一十七位,如今已隨著跟到你們榮國府的大門前,你說是不是物證?何況?”

  評事官說著,冷冷一笑,道:“你還要物證,你出去問問那些被你們害苦了的苦命人吧!”

  賈母等人聞言,一個個便都變了臉色。

  三百多人,比起京中萬萬人之眾,不多。

  但三百多人,全站在她們榮國府門前,便太多了。

  何況這些個苦主全都認定是他們榮國府的人,燒了他們的房子。

  也難怪這大理寺的人不顧一切的往他們這裏闖。

  三百多個苦主齊齊告狀,豈是一個大理寺能受得住的。

  而鳳姐兒早被平兒扶著出來了,聽到這些,鳳姐兒身子一軟,渾身發顫,險些倒在地上。

  平兒急忙喊人,可沒人理她們。

  眾人都沉默著,沉默著看著地麵,牆麵。

  平兒一時心中難受極了。

  鳳姐兒得勢之時,鳳姐兒若有事,何必叫人,早有人上來扶。

  可今日鳳姐兒才得了事兒,她喊人都無人理會。

  平兒想著,心中隻為鳳姐兒不知,想鳳姐兒為榮國府做了多少,事到臨頭,擺明了和鳳姐兒無關的事情,此刻也開始決定鳳姐兒的生死存亡。

  好在鳳姐兒雖然又驚又怒,卻到底自己掙紮著起來,指著那些人說道:

  “你即如此說,便是那些人並無證據,隻是告我的人多,你們便全當是我做的!”

  評事官聞言可笑不出來了,連忙就說道:

  “璉二奶奶,我喊你一聲奶奶,是看在你們榮國府的門楣上,可你是什麽為人,想必你們家的人沒人不清楚,這傷天害理的事情,你做的還少麽?我還記得前些年的一對苦命鴛鴦,因三千兩銀子,雙雙送了命啊!”

  評事官說著,又冷笑道:“早聽聞您不信什麽陰司報應,如今事到臨頭,怎麽?您怕了?”

  評事官身後的幾個差吏何時來過如榮國府這等煊赫富庶之家,又何時見過如鳳姐兒、探春這等尊貴貌美之人。

  一個個都看直了眼,聽見評事官開腔,他們也在後麵起哄道:

  “現在怕了,讓人燒房子的時候怎麽就不怕了?”

  “六七十棟屋子啊!多少人窮的隻有這一個破院安身,您這一燒您不算事,街上又多一批窮鬼。嘿嘿,還都拿著臭雞蛋等著砸你這黑心毒婦。”

  鳳姐兒聞言,臉色越發白了。

  探春隻兩步攔在她跟前,待書等人見這些差吏舉止下流,目光猥瑣,連忙又擋在探春身前。

  探春心知此事絕不能認。

  榮國府的名聲在士人那裏已經壞透了,若是認了今日之事,在民間也徹底臭了。

  而士人不容,世人也不容之家,又能存幾年?

  探春心中深深憂慮。

  奈何這邊正僵著,跑來一個一來著急的小廝,喘著粗氣,說道:

  “大事不好了,那些亂民一言不合,就砸了大門,如今正仗著他們人多,正四下亂闖,砸向榮禧堂去了。”

  話一出,賈母等人誰能不心慌意亂起來。

  更有評事官似苦口婆心的勸道:

  “如今誰和你們講理去?是不是你們燒的,算什麽?誰叫她好死不死,偏昨天去鬧了一氣,你們不推她出來,那些沒了家的,那裏能饒了你們家。”

  評事官說著,勸道:“兒媳婦尚能再娶,何況這毒婦實在狠毒,何況膝下無子,善妒不堪,早該休棄,此時不休,又待何時?難道再叫她惹一件這等事?”

  那評事官說著,又眯著眼睛笑了起來,紛紛在說。

  舍了吧!

  舍了吧!

  這等大禍,誰能扛得住呢?

  正勸著,那邊又傳來話,說亂民已經被逐了出去,隻是榮禧堂數處遭了殃,小的擺件被順走,易碎的一地碎片,不易碎的四處都是。

  而這邊,賈母探春等人僵持著不肯放人。

  王夫人等人也沉。

  那評事官見勸說不成,便一甩袖子,冷笑道:

  “你們攔也好,不攔也罷,她躲得了幾天?今日我大理寺是文書你們可以不認,登過幾日,我拿了聖上的旨意,我看你們誰敢攔的。”

  鳳姐兒忍不住虛弱的喊道:“聖旨又如何?我未曾做過這事,你們拿來聖旨便能冤了我去?”

  評事官隻說道:“冤不冤的,你先去問問你們家門外的三百百姓再說嘴,你敢放火燒了一條街,這就是你的報應。”

  鳳姐兒便罵道:“我是什麽報應,輪得到你這王八羔子耍嘴?這事若是我做的,隻叫那雷公電母,立刻就降下神雷,把我劈成焦炭,才叫報應!”

  評事官被氣的臉色發白,再要說時,卻又聽鳳姐兒說道:

  “我隻在這裏對著老天發誓,若是是燒了那小花枝巷,管叫我即刻就死了,被天雷打,業火焚,活不留全屍,死必下地獄。”

  鳳姐兒說著,又指著評事官,冷笑道:“你可敢發誓?你此番不是受人指使,不是特意來害我們。”

  那評事官隻回頭和眾差吏一笑,道:

  “這璉二奶奶的確是不信陰司報應的女中豪傑,這等毒誓都隨口發出,可見素日行徑歹毒。”

  那些差吏也說道:“隻怕她就是想糊弄我們去。”

  “我們能無人指使麽?隻不過是受民指使而來,你們榮國府行事歹毒,還不許我們受民指使麽?”

  鳳姐兒聞言,被氣的搖搖欲墜,眾人也被氣的發抖。

  這哪裏是在針對鳳姐兒,這分明是在說她們榮國府囂張跋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