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論撒潑逼走鳳姐兒
作者:尤小蕪      更新:2020-12-29 22:56      字數:4750
  偏薛蟠對此不以為意。

  旁人說他呆也好,說他糊塗也罷,他自有他的一套行事。

  柳湘蓮不肯收薛家的武館,隻求薛蟠給他一個通曉武館之事的人,來教他如何經營。

  薛蟠哪有不同意的。

  柳湘蓮自是感激不盡。

  而恰好薛姨媽遣人來問詢,與幫柳湘蓮置辦屋舍田地。

  柳湘蓮便說已經齊備了。

  薛蟠一問,才知道是林翡所贈,那薛蟠也笑道:

  “也難怪。”

  柳湘蓮之前見寶玉和林翡不睦,他又見薛蟠和寶玉彼此相熟,還以為薛蟠對林翡亦是敵視。

  也隻含糊著說是林翡所給,也未曾細說,卻不想瞧薛蟠這模樣,竟對林翡也頗為推崇。

  柳湘蓮一時詫異。

  薛蟠卻哈哈笑道:“那林翡玉也是個妙人,前些日子我的小妾香菱,被他無意瞧見,他說像他已逝恩師的恩人走丟之女,又詳細說了幾句,我那小妾也恍惚回憶些許,於是眾人便想找人認一認,興許真是。”

  薛蟠說著,那柳湘蓮搖搖頭,笑道:

  “他祖籍姑蘇,此地乃是京都,他的恩師恩人之女,又怎會來到此地,必然是認錯了。”

  薛蟠笑的越發厲害,笑道:

  “我那小妾天生眉心一點胭脂痣,倒是好認,正巧她們家的舊奴正巧在京都,把人尋來認,可這天緣湊巧的,竟還真是。”

  薛蟠說著,又笑了起來,笑道:“我媽和妹妹還擔心她們放走了她,我會生氣,可誰人沒個親朋,我媽將我和妹妹視若至寶,那她家人豈不想她,我雖然混賬,又不是那等大奸大惡的,阻她作甚。”

  薛蟠說著,招手喚來一個容貌美豔的丫頭過來斟茶。

  柳湘蓮見那丫頭生的嫵媚,行止間也帶著幾分煙火氣,便猜想並非良家女子。

  那薛蟠便笑道:“她叫煙兒,我才回來那日正巧在花樓遇見,這可真真是難得一遇的好人兒。”

  柳湘蓮不好此道,也不愛奉承也隻看著薛蟠得意新人。

  那薛蟠也是個慣愛美人的。

  柳湘蓮天生一副好樣貌,雖然人非一類,但如今他在病中,有柳湘蓮和煙兒作陪,薛蟠心裏著實喜得緊。

  隻是柳湘蓮對這著實不喜,又說了幾句,便告辭出來。

  隻留下薛蟠心中喃喃自語。

  怪哉!

  那林家兄妹皆是清高孤傲之人,雖說林翡並不顯得有多傲氣。但他瞧得出來,那林翡是傲在內的,與誰都是笑容溫潤,但能被這林翡看入眼的卻無幾個。

  這柳湘蓮說到底如今不過一江湖浪子,何德何能,竟被這林翡看重。

  殊不知,柳湘蓮百年之後,差點把他全部家當都陪進去,深悔當年百年後還恩之語。

  而林翡隻在府中算計起鳳姐兒來。

  這鳳姐兒雖然聰慧,但她行事過於毒了,雖然盡心為家立業,但不積陰德,不過是給後輩留一場幻夢而已。

  林翡想著,輕聲念道:“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卿卿性命。”

  隻是鳳姐兒的聰明和狠毒是並立的。

  鳳姐兒發現賈璉偷娶是必然,既然發現,心生妒意,逼死尤二姐也是必然。

  林翡想著,伸手在桌上敲著。

  鳳姐兒聰明,若是去勸她,隻怕她聞弦歌而知雅意,直接猜出賈璉偷娶之事。

  更何況……

  林翡表情越發無奈。

  這警幻也是真會安排人,這等活兒,直接便安排給他,可他一介男兒,怎麽好去摻和旁人家的家務事。

  何況論禮,他還要稱鳳姐兒一聲璉二嫂。

  林翡想著,便歎道:“罷了,總歸盡人事,聽天命罷了。”

  林翡說著,便安排一個聰明些的丫頭叫心葵的,漸漸接近鳳姐兒,這心葵是個伶俐的,幹了幾件漂亮事兒後,鳳姐兒便命她也跟著。

  而這邊才安排進去沒幾日,林翡也正接了劉存德的安排,離京半月,那邊鳳姐兒便被老太太請去。

  鳳姐兒回去便和平兒咕嚕了幾句,又聽人說旺兒來了。

  鳳姐便道:

  “叫他來。”

  平兒忙叫小丫頭去傳旺兒進來。

  這裏鳳姐又問平兒:“你到底是怎麽聽見說的?”

  平兒道:

  “這是頭裏那小丫頭片子的話,她說她在二門裏頭聽見外頭兩個小廝說:‘這個新二奶奶比咱們舊二奶奶還俊呢,脾氣兒也好。’

  不知是旺兒還是誰,聽見就把這兩個小丫頭片子吆喝了一頓,說:‘什麽新奶奶舊奶奶的,還不快悄悄兒的呢,叫裏頭知道了,把你的舌頭還割了呢。’”

  平兒正說著,隻見心葵進來回說:“旺兒在外頭伺候著呢。”

  鳳姐聽了,冷笑了一聲說:“叫他進來。”

  心葵便出來說:“奶奶叫呢。”

  旺兒連忙答應著進來。

  旺兒便在外間門口請了安,然後在外間門口垂手侍立。

  鳳姐兒道:“你過來,我問你話。”

  旺兒才走到裏間門旁站著。

  鳳姐兒道:“你二爺在外頭弄了人,你知道不知道?”

  旺兒又打著千兒回道:“奴才天天在二門上聽差事,如何能知道二爺外頭的事呢。”

  鳳姐冷笑道:“你自然不知道,你要知道,你怎麽攔人呢。”

  旺兒見這話,知道剛才的話已經走了風了,料著瞞不過,便又跪回道:

  “奴才實在不知,就是頭裏興兒和喜兒兩個人在那裏渾說,奴才吆喝了兩句。內中深情底裏奴才不知道,不敢妄回。求奶奶問興兒,這才是長跟二爺出門的。”

  鳳姐兒聞言越發動了大怒了。

  厲聲喊心葵去叫人。

  心葵見此事敗露,便連忙出去叫人,路上遇到自己人,還不忘悄悄遞了口信兒。

  隻是林翡近來不在,這口信遞出去也是無人理會。

  而這邊心葵已經找到了興兒。

  興兒本來還不知何事。

  但到了鳳姐兒處,見兩邊丫鬟皆是戰戰兢兢的模樣。

  興兒也忍不住腿軟,先給鳳姐兒跪下了。

  鳳姐兒早氣的渾身發顫起來,如何會好聲好氣,更是直接逼問。

  興兒如何招架的住,沒幾回合,便將尤二姐之事和盤托出,讓鳳姐兒越發的怒了。

  而此時趕巧,賈璉正要去外地,鳳姐兒隻等賈璉前腳走了。

  便傳各色匠役,收拾東廂房三間,照依自己正室一樣裝飾陳設。

  至十四日便回明賈母、王夫人,說十五日一早要到姑子廟進香去。

  隻帶了平兒、豐兒、周瑞媳婦、旺兒媳婦四人,未曾上車,便將緣故告訴了眾人。

  又吩咐眾男人,素衣素蓋,一徑前來。

  那興兒自得罪了鳳姐兒,在府中過的實在艱難。

  如今見鳳姐兒如此陣仗,興兒連忙陪笑引路,一直到了二姐門前扣門。鮑二家的開了。

  興兒笑說:“快回二奶奶去,大奶奶來了。”

  鮑二家的聽了這句,頂梁骨走了真魂,忙飛進報與尤二姐。

  尤二姐雖也一驚,但已來了,隻得以禮相見,於是忙整衣迎了出來。至門前,鳳姐方下車進來。

  尤二姐一看,隻見頭上皆是素白銀器,身上月白緞襖,青緞披風,白綾素裙。眉彎柳葉,高吊兩梢,目橫丹鳳,神凝三角。

  俏麗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

  周瑞旺兒二女人攙著她入院來。

  尤二姐陪笑忙迎上來萬福,張口便叫:“姐姐下降,不曾遠接,望恕倉促之罪。”說著便福了下來。

  而這邊鳳姐兒還來不及扶,早有尤三姐跑出來,冷笑道:

  “她是你哪門子姐姐?你認得她?”

  鳳姐兒見尤二姐柔柔弱弱,還以為是好拿捏的,卻不想還沒捏住眼前這人,便來了個厲害的。

  鳳姐兒便說道:“你們原不認得奴家,奴家是璉二爺的正房,我原不知他錯會奴意眠花宿柳之事瞞奴或可,今娶姐姐二房之大事亦人家大禮,亦不曾對奴說。奴亦曾勸二爺早行此禮,以備生育。不想二爺反以奴為那等嫉妒之婦,私自行此大事,並不說知。”

  鳳姐兒說著,還未說完,那邊尤三姐便再次冷笑道:

  “好一張巧嘴!如你所言,我姐姐竟是妾室之流了?”

  那鳳姐兒見尤二姐是知書達理的女孩兒,今日便端的是賢惠模樣兒,又見三姐也是容貌出色,玉人一般。

  卻不想尤三姐是這般潑辣渾人。

  鳳姐兒便耐著性子,想先將二姐請入府中,自然是由她拿捏。

  隻是三姐如何肯讓她說,三姐隻冷笑大鬧起來,撒潑道:

  “原來他還有個正頭娘子也來娶我姐姐!我們也是正經的良家女孩兒,你們仗著家勢,把我們當泥捏麽?你來的正好,你隨我們去見官!我倒要看看這世道還講不講天理王法了!”

  這話說的可半點沒道理了。

  畢竟她們姐妹早知道賈璉早有妻室。

  但尤三姐吼的理直氣壯,又仗著素本強健,更是上前撕開攙扶著鳳姐兒的周瑞旺兒,抓著鳳姐兒,便想拉著鳳姐兒去見官。

  可如今本就是家孝國孝並重之時,豈能將此事鬧出去。

  鳳姐兒來此,便是想先逼著二姐跟她入府,等到了家裏,隨她鬧去,也有必定有人遮掩。

  可如今人在這小花枝巷,帶的人也不多,隻有這幾個心腹而已。

  鳳姐兒病還未全愈,如今被尤三姐抓住了手,鳳姐兒也真有些慌了。

  但這也就罷了。

  平兒等人欲來拉人,可那三姐忽然就一手從腰裏抓出一把鋥亮的短刀在半空揮舞了起來。

  唬的平兒等人一個個都變了臉色。

  可這還不夠,那尤三姐還喊道:

  “街坊四鄰也都來看看這仗勢欺人的潑婦!她男人騙娶了我姐姐,如今她男人前腳去外地,她後腳就想逼我姐姐去低頭做妾!這世間竟有如此歹毒蛇蠍的毒婦,你們都來看看她的嘴臉!”

  這話說了,倒還真有人悄悄探腦袋來瞧。

  鳳姐兒被尤三姐唬的又是氣,又是怕。

  偏三姐似凶神下世一般,忽然又拿著刀子在鳳姐兒臉上身上四處比劃,唬的鳳姐兒越發變了臉色。

  幸而二姐趕在三姐落刀前趕忙喝住。

  三姐才鬆了手,鳳姐兒也顧不得體麵了,連忙就跑。

  那尤三姐隻在後麵高喊道:“我知道你想做什麽?你還想鬧我大姐姐,我告訴你,你敢鬧,我們有什麽不敢?你們毀了我們,我們便是豁了這條爛命,也要撞死在你們門前的石獅子上,管叫世人都知道你們榮國府的厲害!”

  鳳姐兒真真被氣的夠嗆。

  奈何那尤三姐一手短刀舞的駭人,更兼得一身潑辣蠻橫,遠超常人,根本無半點女兒家的斯文。

  莫說是她們,便是尤二姐和尤老娘這嫡親嫡親的,也嚇得說不出話來。

  而這邊鳳姐兒才走了,那三姐兒就忙催著尤老娘和二姐走。

  尤二姐心中念著賈璉,如何肯走。

  那三姐便怒道:“你也看見了,那賈璉才走,她便鬧了過來,今日雖然擋住了,可明日她帶夠了人,誰能擋了她?”

  尤二姐便說道:“我隻隨她去了,我本便是二爺的人了,早該去他家。”

  “隨她去,她豈會放過你了?”尤三姐一時被氣的發懵。

  那二姐卻仍舊執迷不悟,隻說道:“她瞧著也是知禮的,我隻以禮待她,她能怎得?”

  一時,饒是尤老娘都急了,哭道:“雖說你妹妹今日做得不對,可從來最難的就是與人做妾,你在這裏你尚且風光,可她活著你進門,你這脾性,哪能在哪吃人的地方活的了半年。”

  二姐卻說道:“你們都說她妒,可我瞧她模樣說話,也不是個妒的,這必是世人誤解,反叫大家都當真,可她本不是什麽愛妒的人。”

  那尤二姐說著,仍不肯如三姐所言,先搬出去,等賈璉回來再議,隻一門心思願信鳳姐兒是個好的。

  偏三姐也是個性急的,見狀便拔了刀子橫在自己玉頸之上,隻喊道:

  “你若不走,便是要我死!”

  尤二姐頓時落下淚來,連忙去抓三姐的手,勸道:

  “好好的,你何必如此?”

  那三姐見她迷了心竅,也不多說,隻梗著脖子說道:“你隻說走與不走,莫談別的,左右我舍了命去。”

  尤三姐說著,刀刃漸漸近了肉,一抹淡淡的紅染了鋒利的刃,急得尤老娘和尤二姐都急忙喊道:

  “走!走!你說去我們便去。”

  說著,更是不住的滾下淚來,隻口口聲聲喊冤家啊!

  便忙扒開尤三姐的手,去看她的脖子。

  隻見那皮肉之上一道血痕。

  二人更是急得淚落不止。

  那尤三姐隻在門前喊了那個近來一直在附近徘徊的褐衣小廝,說道:

  “我不知你是誰家的,但你一直在此,也不避我們,想來你是來助我們的,隻勞煩你去喊一喊柳公子。”

  那褐衣小廝便笑道:“三姑娘,這倒是不避喊了,你們隻收拾了細軟,便隨我們去就是了。”

  這小廝說著,悄悄將林家是家牌拿出給尤三姐看了一眼,笑道:

  “本與我們家無關,奈何此事也是我們家公子都知道的,他不忍看你們早喪,便讓我在此,隻看你們有危,便先帶你們去避一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