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梨想到這些，想到她家清王，也忽然之間有了底氣，那心底裏對後宮的恐懼，頃刻之間也散了泰半。

  繡雯姑姑看著清梨眼中神采流轉，也深了嘴角的弧度，又道，“不過娘娘還需注意些您的自稱，如今這在行宮，還是莫要讓人抓了您的錯出去才是。從前在別苑裏您自然怎麽舒服怎麽來便是，不過行宮可是需要立威的地方。”

  清梨點點頭，梨渦淺陷，“本宮知曉，多謝姑姑提點了。”

  “應該的，”繡雯姑姑笑容滿麵，送了清梨出院子，“這宮裏這些年沒填什麽新人，王妃娘娘應當都是認識的。就是有些生麵孔，想必王妃娘娘身邊的若棠姑娘也都是認識的。”

  說著，繡雯姑姑笑著看了若棠一眼。

  這位秦家長房的二姑娘，她自然認得出，隻是再見時，她著實驚訝於秦窈荷的改變，沒有了那毛躁的鋒芒，如今內斂沉穩，淑而有傲，宛如一朵靜靜綻放的玫瑰，美麗嫻淑，卻傲骨仍在。

  一個十幾歲的少女，經了什麽樣的事情，才能有這樣的蛻變。

  若棠抬頭看向了繡雯姑姑，目光平靜，淡淡一笑，宮禮標準，“姑姑放心，奴婢跟在娘娘身邊，自會提點娘娘的。”

  繡雯點點頭，目送了清梨和若棠朝旁邊的花園裏走去。

  早春霜寒，也隻有幾樹紅梅淩寒綻放。

  這院子裏的假山倒是別致，不過用不著近看，遠遠地看著，反倒更有趣些。

  清梨繞著卵石小路走了兩圈，實在無聊，幹脆帶著人進了一旁的亭子裏，讓人去拿了點心水果來。

  雁翎苑裏有自己的小廚房，禦前的人去別苑的時候特意交代過了，所以膳房的淑笑姑姑也跟著一並過來了，進了雁翎苑便去講小廚房裏裏外外拾掇檢查了一番，而後早早做好了清梨和倆小家夥愛吃的小點心備著。

  到底，被趕出來的某王妃清梨，從逛園子變成了坐在亭子裏吃點心。

  申時末了，已過了飯點，但嫻楓館那邊一點動靜都沒有，可見秦貴妃還沒有從布德堂回來。

  清梨心裏很是奇怪，去清州遠離見一個紛擾，這一直是秦貴妃的願望，如今馬上願望就要達成了，秦貴妃不可能連去清州都不去，就選擇繼續留下來。

  除非安景帝過去把人綁回來的？

  這個想法剛一冒出來，小妞就搖搖頭給否定了，有她家老混蛋在，安景帝若真敢去搶人，恐怕這會兒就該有人敲喪鍾報國喪了。

  小妞想了半天，都沒想到到底安景帝是怎麽把秦貴妃給留下來了的。

  不過她想也知道，秦貴妃肯定不是自己願意留下來的，不然她可不會去布德堂。

  清梨可不會傻乎乎地以為，秦貴妃去布德堂是去邀寵的，她覺得，秦貴妃肯定是去鬧的，或者說得委婉一點，秦貴妃是去找安景帝“說道”的。

  清梨托著自個兒的下巴，骨碌碌地轉著烏泱泱的水眸，百無聊賴地看著院子裏光禿禿的雪景。

  “林姐姐，聽說那小妖精今兒就入園了？這皇上也不擺個家宴，讓咱們姐妹見識見識，是個什麽樣的狐媚貨色！”掐尖寒酸，聲音因著諷刺微微變了調，聽著著實有些刺耳。

  “妹妹少說兩句吧。”這聲音聽著沉穩端莊，波瀾不驚，一聽便知是位上了年紀的宮妃，“這皇上喜歡誰，什麽時候輪得到咱們來置喙了？管她是妖精還是民女，隻要能入了陛下的眼，就都是咱們姐妹，本宮可不似西苑裏的那位，眼裏容不下人。”

  這兩位宮妃正在假山的另一邊，隔著假山的空缺處，清梨也隻能隱隱約約瞧見兩人的衣裳，卻瞧不見人。

  聲音沉穩的那位清梨是知道的，是柳妃娘娘，誕育了六皇子，清梨在宮裏這麽多年，柳妃的聲音她一聽就能聽出來。

  隻是清梨從來沒有想過，她不過離宮不到兩年，再回來的時候，再遇上柳妃，兩人的身份已然有了天翻地覆的

  變化——從前她在柳妃麵前如螻蟻，可如今，柳妃見了她卻要行半禮的。

  柳妃並不是從一品的四妃，四妃之下，還有妃位，隻是地位卻與四妃有著天壤之別。

  四妃以上，即使是東宮儲君，皇室宗婦太子妃，都須見麵點頭，認作庶母，是半個長輩，可四妃以下，卻根本沒有資格成為儲君的庶母，甚至並不被放在眼中。

  宮中為了區分，一向稱四妃之下的妃位為“小妃”。

  從小妃到四妃，可謂是一道鴻溝，許多人終其一生，也隻能止步於這小妃之位。

  按說柳妃誕育六皇子，應該可以躋身四妃之位，隻是因柳妃不過是宮女出身，甚至不是小選出來的正經宮女，所謂“宮女”，還是對她出身的遮掩，其實她從前隻是行宮裏的一個馬奴。

  當初對於柳妃成為安景帝妃嬪一事眾說紛紜，有人說是安景帝醉酒後將其認作是淑妃才臨幸的，也有的說是柳妃趁著安景帝酒醉之事，故意爬床，一步登天。

  總之說什麽的都有，具體如何，也就隻有當事人知道了。

  不過柳妃也算幸運，隻那一次便懷上了六皇子，還在這吃人的後宮，將六皇子平安地生了下來，養育長大。

  這麽多年過去了，安景帝雖然不寵柳妃，但到底也看在六皇子的麵子上，看在柳妃安分守己的份上，將她漸漸提到了小妃的位置上。

  不過其實後宮的人都知道，除非六皇子能進一步，否則終其一生，也隻能止步於小妃之位了。

  然，前朝後宮相連，六皇子有柳妃這樣的生母，沒有外祖襄助，如何能爭得過中宮嫡子和魏氏皇子？

  所以這些年下來，柳妃和六皇子這母子倆，一直都十分的低調。

  隻是這次宮變之後，形勢變了，太子廢了，秦王廢了，除了一個突然冒出來的清王，隻是眾人早忘了他還是皇子，所以在眾人眼中，儲君的人選，便落在了剩下的四皇子和六皇子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