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梨沒聽到越姑姑來了，越姑姑也沒有出聲，站在清梨的身後看著她的動作，看向清梨的目光裏越發複雜了起來。

  酉時末，姑娘們也下學了，越姑姑去了暖閣裏跟老太太說話，姑娘們則是給老太太在院子裏玩等著老太太院裏擺膳。

  自幾位姑娘開始在老太太這上學，姑娘們的三餐便是在老太太這陪老太太用的。

  不過今兒，老太太身邊的袁媽媽卻出了門來，給在院子裏玩投壺的兩位姑娘道，“三姑娘、四姑娘，老太太說兩位姑娘在這兒用膳有些日子了，今兒也該回去陪陪生母了。”

  兩位姑娘自然樂得應下，進屋給祖母問了安便告退了。

  清梨跟兩位姐姐都不熟，她也知道這兩位姐姐都瞧不上她，一個人坐在後院廊下納涼。

  雲簌幫清梨搖了團扇，遠遠地就瞧見了三姑娘和四姑娘一前一後出了角門，一邊笑道，“娘娘，奴婢瞧著，這魏府裏兩位姑娘也是有意思，三姑娘日日卯足了勁兒跟四姑娘比，偏偏四姑娘瞧著卻是個不肯上進的，三姑娘怎麽激都沒用。”

  清梨倚著柱子瞧著四姑娘那懶怠煩躁的背影，有一搭沒一搭地搖著繡扇笑道，“四姑娘是嫡女，有父母在一日，她便不愁婚嫁更不愁吃穿，至於那些品香作詩茶道，她感興趣就玩玩，不感興趣就隻需一知半解不讓人笑話便是，日後當家的主母，有父在朝得用，自然沒人敢因著這些俗爛事瞧不起她。”

  活的多自在呀！

  簡直比安徐蘭這位國公府的嫡女當得還自在，反正魏家已經有一位入宮選秀的嫡女了，按理日後魏長風使些銀子，家裏的姑娘便不用選秀了。

  魏家是新貴寵臣，家裏是清流人家，書香門第，也沒有京城高門大族那些亂七八糟的牽扯，女兒不想選秀也沒必要摻和進去。

  魏長風是很不屑用女兒爭寵的，他隻覺得兒孫自有兒孫福，隻靠著他的蔭蔽，早晚有德不配位而滅門禍至的那天。

  “父親是個明白人。”清梨陷了梨渦，毫不吝嗇誇了她剛剛撿來的爹爹。

  袁媽媽這會兒終於在廊下找到了清梨，瞧著小姑娘安安靜靜地搖著團扇目光空遠，一時間竟瞧出了一番慵懶的貴氣，顰笑恬淡間散發而出的。

  袁媽媽愣了一下，不過雲簌早已聽到了袁媽媽的動靜，提醒了清梨。

  清梨回頭看到袁媽媽，禮貌地陷了梨渦，“袁媽媽好，可是祖母有什麽吩咐？”

  袁媽媽給清梨福了福，和善笑道，“五姑娘，老太太請您過去用晚膳。”

  “好。”清梨起了身，跟在了袁媽媽的身後。

  袁媽媽可不敢走在清梨前麵，落後一步坐到了清梨身側幫她引路，一邊道，“剛剛老爺已經去了顏小娘屋裏，日後五姑娘在老太太這兒進學，便陪著老太太用膳，每三日可去顏小娘陪小娘用個晚膳。”

  清梨知道，魏長風去顏嫦屋裏的消息定是老太太讓袁媽媽跟她說的，為了讓她安心不鬧騰，清梨也早就不是離了娘親不行的小傻妞，就是在老太太這兒，清王來找她時便有諸多不便了。

  不過清梨還是陷著梨渦，乖巧點頭。

  袁媽媽見清梨這般溫順，臉上的笑容也越發濃了。

  清梨進了西暖房，才瞧見原來越姑姑還在。

  她上前給坐在暖炕上的老太太福身問了安，又朝越姑姑問了好。

  老太太點點頭，朝清梨招了招手，“過來坐。”

  清梨對著陌生老太太，心裏還是有些打鼓，尤其她瞄了一眼旁邊仍舊淡笑吟吟的越姑姑，心裏越發有點發虛。

  但好在嫿兒和雲簌都在她身後，小妞不是一個人，倒也沒那麽慫溜，揣了小手便坐到了老太太跟前的。

  老太太正在跟越姑姑下棋，可目光卻落在清梨的身上。

  對上清梨澄澈晶亮的目光，老太太心裏卻沉甸甸的。

  清梨小模樣生的乖巧軟糯，這些日子被清王保護嬌

  養著，那水眸依舊幹淨不沾塵，純粹得叫人驚心訝然。

  但是清梨到底已經是當了娘親的人，到底是在宮裏被磨搓過的，雖說小模樣有點傻乎乎的，但是行止之間卻到底與小姑娘是不同的。

  何況，魏老太太昨兒是見過這小妞發威的，那絕不是撒潑，而是真真實實地手段，一個青樓妓女？

  魏老太太看著麵前的小姑娘，一個連說謊都蠢乎乎地寫在臉上的小丫頭，好似能被輕易看得透，可卻又覺得難以捉摸。

  魏老太太深深地看著清梨，半晌，歎了口氣撂下了早就無心落下的棋子，也不繞彎子，“孩子，你的事你父親已經都與我說了。”

  這在清梨的意料之中，魏長風輕易便答應將她交給老太太照顧，能瞧得出來魏老太太與魏長風母子關係極好，魏長風對魏老太太甚為敬重信任，向老太太悉數告知也是正常。

  清梨點點頭，眨巴著眸子看著魏老太太，不知她想說什麽。

  老太太對上這雙烏泱泱的水眸，眉心蹙得越發緊了，“你在宮裏待過？”

  清梨心裏一沉，小手下意識地攥緊了帕子，果然還是被發現了端倪……

  小妞在心裏苦笑，她到底在宮裏府裏待了太久，有些東西早就刻進骨子裏了，她早就忘了外頭的姑娘該是什麽樣子了。

  清梨對上老太太的目光，沉默了。

  她原本還想說是樓裏清梨宮中出去的嬤嬤教了規矩，不過她看了眼越姑姑，還是打消了念頭。

  宮裏出去的教引嬤嬤，世家大族都尚且爭相請去給家裏姑娘們教規矩，怎麽可能去青樓那汙穢之所？何況青樓的姑娘哪兒需要學什麽規矩。

  老太太看著眼前小丫頭粉嫩嫩的小臉，溝壑深陷臉上凝上了些許凝重，心也跟著沉了下去，“五丫頭，說話啊！”

  清梨看著老太太這臉色，不知道老太太這是想到了什麽，她隻軟軟陷了梨渦，“老太太不必擔心，我現在還不是魏家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