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0章 她的兒子
作者:糯糯酒      更新:2020-11-27 02:04      字數:2126
  顏離剛剛原本隻是猜測,可看到章婆婆看到他竟是這般反應,清王的奶娘,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可還是這樣激動,絕不僅僅是見到一個與故去的兒子相似的孩子的反應,顏離已然能肯定自己心裏的猜想。

  看到章婆婆踉踉蹌蹌的激動模樣,顏離心裏積攢了許多年的埋怨早已化為了烏有,被仇恨壓寂了許久的心也開始重新有了知覺,不過重傷在身,顏離想上前扶也隻是有心無力。

  好在章婆婆身子骨一直極好,隻是一時太過激動,導致渾身顫抖腿腳不便。

  在清王和顏離的攙扶之下,章婆婆終於挨到了床邊,看著床上近在咫尺的顏離,她抬起皺紋深陷的大手,想去摸摸顏離的臉龐,可又驚又喜之下,竟生出了幾分近鄉情怯的意味,已然被深紋壓得變了形的濁眸淚珠滾滾下,看著顏離,竟一句話說不出來。

  顏離看著章婆婆這幅模樣,從前在心裏想過了無數遍的質問竟一句話都說不出口——他也質問她什麽呢?為什麽要拋棄他?現在章婆婆痛苦驚喜激動又膽怯的模樣,難道不是已經告訴了他答案了嗎?

  既然顏離已經知道了當年家族發生的事情,自然也能猜到當時的境況,與其說拋棄,倒不如說,應該是一個母親為忍著痛,為兒子選了一條生路。

  他還有什麽怨氣呢?

  顏離動了動嘴,被仇恨怨氣沾滿的眼睛漸漸溫和了下來,他眨了眨眼,喉結滾動,還是讓心軟在眼周暈了一圈紅。

  對清王的戒備隔閡終是在章婆婆的目光中潰不成軍,顏離對上了章婆婆小心翼翼的目光,猶豫著抬手握住了章婆婆皺紋深陷的微糙老手,心髒搖晃著,鬼使神差地,他沙啞著聲音,極輕地,喚了一聲“……娘。”

  出聲刹那,顏離驚覺自個兒竟已聲出口,慌張地吞回了尾音,別扭地偏頭低了下去,竟是初露了幾分局促慌亂,一切的強大穩重都被蒙上

  了一層孩子氣,彷如一個鬧了脾氣的偏執小孩。

  顏離的聲音極輕,輕到即使清梨就在他的旁邊,都沒有聽到一點點。

  但是章婆婆聽見了,她頓時眼淚決了堤似的,回握了顏離的手,貪婪地摸著他的臉龐,把他摟到懷裏,“孩子啊,娘做夢都沒想到有一日還能見到你!這些年你過得好不好?別怪當年娘狠心送走你,娘不是不要你,娘隻想讓你活著,你狠我也好,怨我也好,娘隻想讓你活著……”

  章婆婆哭得蒼聲嘶啞,聞著動容,顏離被章婆婆抱著,隻聽著這幾句話,也已然還原出家裏老媽媽到死都沒有告訴他的當年之事——章婆婆剛剛生了他,顏家便出事了,抄家前夕,章婆婆把剛出生的他塞給了心腹丫鬟,帶著他跑了出去。

  因為跑得倉促,就連章婆婆自己也不知道那丫頭把顏離帶去了哪裏,又過得怎麽樣,以至於即使後來章婆婆帶著兒子逃到清州安全了,也根本無從尋找自個兒剛剛出生的小兒子。

  清王和魏清墨退到了一邊,不再打攪章婆婆和顏離兩人,清王攬著清梨,小妞仰頭看了清王,輕聲問道,“原來顏大哥是章婆婆的兒子!怎麽從來沒聽婆婆提起過?”

  清王低頭,對上了懷裏小妞好奇寶寶一般的烏泱水眸子,彎了薄唇抬手刮了小人兒的瓊鼻,低語,“奶娘從沒提起過,畢竟人海茫茫,從前清州自保尚且困難,如何能幫奶娘找一個一出生就斷了線索的孩子?”

  “後來呢?”霍穗暖眼睛異常璨亮,唇角的輕笑早就盈不住溢了出來,語中難掩歡快,周身都洋溢著激動跳躍的靈氣,一改這幾日的蔫蔫,頗有幾分毛躁地問道,“後來哥哥這麽厲害了,婆婆這麽想念兒子,怎麽不讓哥哥幫忙打聽一二?”

  魏清墨看著章婆婆欣喜若狂的模樣,也跟著眉眼溫潤含了輕笑,挑眉掃了一眼今日有些奇怪的霍穗暖,不動聲色地打量一番,嘴上一邊溫聲解

  釋,“興許婆婆覺得沒有必要了吧。畢竟已經過去了將近二十年了,唯願幸福,不必強求一麵,反倒壞了她心裏掛念和那個孩子的福運。”

  霍穗暖靜不下心來,魏清墨的話左耳朵進右耳朵出的想不明白,隻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章婆婆和顏離母子。

  清梨瞧著霍穗暖這又精神起來的模樣,如何不知道她心裏在盤算著什麽?不禁掩唇輕笑了,心裏卻細想了哥哥的話。

  細想之下,是一顆小心翼翼的母親心。

  擔心清王的人引了旁人的注意,牽連了兒子遭了禍,又擔心她心裏多年來支撐她的信念頃刻化為又一次沉重的打擊。

  而且,清王和魏清墨都沒有說的是,其實就是找到了,又能如何呢?二十年了,早已是旁人家的孩子了。何況萬一是一個平庸的,甚至是紈絝奸邪,章婆婆難道不會更後悔愧疚嗎?

  如今這樣,即使顏離對清王使過些手段,不過到底沒有傷到清王的實處,沒有碰著他們的底線,反倒是讓清王對顏離刮目相看,也算是不打不相識,這依然是極好的局麵。

  章婆婆抱著顏離,心裏一時間劃過了之前種種的矛盾擔憂,心裏遲來的大喜過望終於一點點爬了出來,一波又一波,眼淚也越發止不住了,她想過無數種將要麵對的問題,想過無數種最好的結果,可卻沒有想到竟像今日這般順遂。

  顏離看著章婆婆斷了線似的眼淚,心裏也跟著越發酸楚起來,他別扭地歪了歪頭,躲開了章婆婆的目光,哭意梗在喉嚨,啞聲故作鎮靜地問道,“你如何能確定我就是你當年送出去的兒子?當年我不過是個在繈褓中的嬰兒,難不成僅憑一個玉墜子和幾分虛無縹緲的容貌相似?”

  顏離說到了玉墜子,話都出口了,他才忽然想起來好像剛剛清王和魏清墨甚至都沒有來得及跟章婆婆說玉墜子的事,章婆婆看到他的那一刻,便已經認定了他就是她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