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會兒，給小蠢兔製造痛苦的馮婆子一邊哀嚎著，一邊睜了一隻眼，瞅向被小蠢兔求救的王婆子，那意思分明再說，“行了嗎？可以了吧？”

  王婆子瞅見馮婆子那沒個正形老熊樣，氣笑搖頭，嫌棄地隨意遞了個眼神兒過去。

  於是，等馮婆子一收到了王婆子的眼神兒，她立馬就收了聲兒。

  反正，馮婆子就是為了尋個借口留在清梨這兒，目的達到了，她立馬就笑得沒個心肺臉皮的，上前摟了清梨的小嫩脖子就往裏走，一邊熱情地跟清梨笑道，“奶糖啊，你馮媽媽這次來也沒白來，我做了點玉芙糕，這可是你馮媽媽最拿手的！還熱乎著呢，你快嚐嚐？”

  清梨隻覺得，好像上一刻耳邊還是哀嚎徹耳，下一刻她就已經被馮婆子就已經歡聲笑語地拐了她的小脖子往屋子裏走了。

  她傻愣愣地跟著馮婆子走了幾步，轉過八扇鎏金鏤祥雲錦繡屏風，就看到炕上的矮桌上，正放了一碟冒著熱氣的小點心。

  一個個小方點心如細卵石大小淡絨黃色，再往前走兩步，鼻尖已經隱隱約約有香氣鑽進來了，跟雙調皮的小手似的，調戲著她的胃口，這雙小手輕盈盈地一勾，就勾上了她的食欲。

  小饞妞妞眼巴巴地瞅著那疊香甜的點心，都拔不動眼了，使勁咽了咽口水。

  旁邊，馮婆子瞧見清梨這小饞貓模樣，滿是細紋的老臉越發笑得全是褶子，悄沒聲地轉頭給了王婆子一個得意目光，而後者，則是依舊麵色沉穩，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給馮婆子比了個出門的手勢。

  馮婆子會意，回頭裝作什麽都沒發生一般，輕輕往前推了清梨一把，笑道，“瞧瞧把你饞的，沒出息！你自個兒快吃吧！我還有點東西落在你王嬤嬤那兒，我過去那一趟，順便跟你王嬤嬤嘮會兒嗑。你不必等我，早點睡。”

  清梨點了點頭，立馬邁了小短腿扭著小腚爬到矮炕上，嫩生生的小指頭已經捏起來一個熱乎乎的玉芙糕到鼻尖嗅了起來。

  馮婆子跟王婆子瞅著清梨這饞乎乎貪吃的小熊樣，笑得無奈搖了搖頭，前後腳出了門。

  一切似乎都是淡淡平常，不過這隻是清梨眼中。

  她沒有看到，出了門的王婆子剛剛走出小院，就立馬就換了一副憂心忡忡的凝重神色，蹙眉叫了蕉葉，吩咐她去叫袁府醫過來，而王婆子自個兒則轉頭去了雜役房。

  今兒晚上，雖然安側妃不在瓊華齋，但雜役房卻依舊忙得熱火朝天——燒熱水，備巾帕……女人小產一次，跟生產差不了多少。

  說到生產，王婆子倒是有經驗的，當年她走之前，秦貴妃生了三胎，都是她在旁邊伺候的。所以這時候該準備什麽，注意什麽，她都門清。

  於是雜役房就在王婆子的差使下忙得團團轉，卻是忙而不亂。

  而小廚房那兒，今夜也是不熄火兒的一夜——馮婆子去了，照著袁府醫的單子，旁邊有醫女幫手，幫清梨做了藥膳。

  原本，旁邊還得有清王這個冷臉蹙眉監工的，但是今兒府宴，清梨的身份還沒有擺到明麵上，他抽不開身，所以，隻能遣了溫康替他來看著。

  但是，其實在馮婆子眼裏，清王、溫康、元福，這些都沒差，她的手都是抖的。

  ……

  一切都有條不紊的進行著，暗夜悄深，景寂人不寧。

  不過，今兒晚上，一向料事如神的王婆子卻想錯了小姑娘的心思，尤其是一個愛琢磨還懷了孕的小饞妞妞的心思——小清梨突然沒食欲了。

  清梨晚上有吃夜宵的習慣，許是小人兒正長身體，或者隻是她嘴饞貪吃，自在安側妃那得了寵之後，王婆子又疼她，每每到了夜裏下值的時候，清梨總會去小廚房偷偷抱出一小碟點心，偶爾兩小碟，樂嗬嗬地跑回屋子裏偷吃。

  但是，一向夜裏習慣吃點心的小人兒，今兒卻忽然沒了胃口。

  就是王婆子和馮婆子走後，她手裏捏著的小點心還一口沒吃呢，就不想吃了。

  反正，就是忽然上來一陣，心裏堵的難受極了，不知道哪來的石頭，壓在她胸口的感覺，悶悶的，讓她忽然想哭，手裏捏著的小點心忽然就不香了。

  清梨看著手裏還冒著熱氣兒的小點心，金豆豆毫無征兆地就跑了出來。

  然後，她忽然想到，她現在是得罪了清王的人了，從前她不過是被秦貴妃借由折辱賞賜下來，稍微礙了安側妃的眼，她就受了大半個月的不待見，連口飯都吃不上。

  現在這次，她得罪了清王……清王府的頂天柱子……

  於是，小人兒哭的可憐，一邊抹著小淚，一邊把跟前熱乎乎的點心一個個全都小心翼翼地包了起來，一邊哭著，一邊撅了小腚到處藏，才八九塊小點心，生生被小人兒藏了六個地方，連床沿都被小人兒不知道什麽時候摳開了個洞洞，硬生生塞了一小包點心進去。

  但是，藏好了點心的小人兒依舊抹著金豆豆，可傷心了。

  為什麽傷心？清梨自個兒也不知道，反正就是傷心，就是習慣性地委屈巴巴又氣鼓鼓地在心裏罵清王。

  罵什麽？罵習慣了的小奶兔不知道，反正無論她想罵什麽，她翻來覆去會的詞也就那麽幾個，無非就是——大混蛋！老混蛋！壞蛋！

  往日，她氣鼓鼓地罵過後便心情極好，連小氣勢都雄赳赳了不少。

  但是今兒，清梨抹幹了最後一把小淚，打著小哭嗝的小人兒，哭也哭了，罵也罵了，可是心裏還是難受，還是覺得有塊石頭壓著，有個什麽東西，橫在心頭……

  情緒穩定下來的小人兒揣著小手，聳拉著小腦袋圈著小腿蹲坐在床榻下，坐在地上，後頭倚著拔步床的梨木雕花踢腳，腦子裏不知從什麽時候起，又是一遍又一遍響起剛剛清王的話……

  忽然，清梨覺得，背後的床上似乎有人一般，帷幔微顫，顯示著床榻的輕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