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梨愣了愣，看了看外頭的天色，下意識地摸了摸肚子，然後朝章婆婆搖了搖頭。

  眼裏的小動作沒有逃過章婆婆的眼睛，她濁眸動了動，卻不動聲色地猜測道，“你不餓？”

  清梨用力地點了點頭，沒心沒肺地朝章婆婆笑了笑。

  章婆婆在府裏這麽多年，一眼就明白是怎麽回事，從清梨不說話這一點也猜到了她的身份。但她沒有說什麽，隻點了點頭，指了旁邊的繡墩，和藹道，“那正好，擱這兒陪陪我這老婆子吧。”

  清梨點點頭答應了。這會兒正是開飯的點，她回去也隻有饞的份兒，還不如留在這幫章婆婆做些事。她目光在屋子裏滴溜轉了一去，最後落在了屋子裏的繡架上。

  清梨心裏一動，跑到章婆婆跟前扯了她的衣袖，又指了指那繡架。

  章婆婆疑惑地順著清梨的小指頭看過去，蹙眉疑惑，“你想幫婆婆做活？”

  清梨點頭。梨渦輕陷，煞是可愛。

  章婆婆一愣後溫笑道，“你一個男孩子還會刺繡？”

  男孩子是不會，但是清梨是小姑娘，進宮前，清梨娘曾教過她，她自詡還有點天賦，卻在入宮後再沒機會碰過。

  “好，你去玩吧。”章婆婆隻當清梨是年幼胡鬧，朝她擺了擺手，便繼續查看王婆子給她的東西去了。

  清梨樂嗬嗬地坐到繡架前，循著記憶繡了起來。

  章婆婆打開清梨帶來的盒子，看著裏頭已經穿好的針和理好的線，不禁一愣，下意識地回頭，看向了繡架前坐著的小球，越發地覺得清梨嬌憨可愛。

  又過了好一會兒，章婆婆把東西都收拾好了，才慢悠悠地扶著桌子起身。這會兒，她忽然發覺好像一直沒聽見清梨的聲響，環視看去，就看到清梨安安靜靜地趴在繡架上，認真地在繡著什麽東西。一拉一扯的小模樣，不見賢惠，卻是好不可愛。

  章婆婆慈祥地笑了笑，拄著拐慢慢地走過去。

  男孩子會刺繡？這在大懿幾乎是聞所未聞，所以，章婆婆也隻當清梨在胡鬧。不過在她走到繡架的時候，臉上原本的慈祥卻頓便凝重。

  她看著清梨繡的牡丹紅梅，繁華雍容，線走繁錦，提針起落間盡是章法。而最最令她震驚的是，清梨所繡，皆續上了她未繡完之處，與她用的竟是同一種繡法，除了手法上稍顯稚嫩。

  章婆婆看著清梨的針法，愣了許久，眼底漸漸湧上了許多情愫，或激動，或驚喜，不過最終，都被深深地壓進了她的濁眸深處，一切似乎又恢複了平靜。

  “孩子，這是誰教你繡的呀？”章婆婆又複了和藹，仿佛一切都未發生過一般問道。

  清梨抬起頭，對上章婆婆微濁的眸子，下意識地咬了唇，製止了已經抬起要比劃的手。這是她娘親交給她的，但她不能說，畢竟哪個人家裏會教自家的男孩刺繡呢？

  清梨想了想，指了指繡架，又往上指了指。現在，她無比慶幸她“不會說話”，這樣她胡亂比劃，章婆婆看不懂也不會起疑，更不會再追問下去。

  果然，章婆婆看了清梨的比劃愣了一下，猜測道，“你已故的娘親？”

  清梨搖頭，裝作很認真地又比劃了一遍。

  不過，出乎她意料的，章婆婆似乎極有耐心，猜了一個又一個，而且絲毫沒有要放棄的意思。

  清梨有點發慌，在章婆婆猜到“宮裏的繡娘”時，趕緊點了點頭，畢竟章婆婆肯定查不到宮裏去。

  章婆婆得了答案，這才作罷。清梨瞅了瞅外頭的天色，趕緊起來，往外頭指了指，跟章婆婆告別。

  “小家夥，別著急走。”章婆婆叫住了往外頭跑的清梨，拿起了桌上的點心，用紙包了起來塞給了她，如疼孫子的奶奶一般笑道，“這些給你，婆婆年紀大了，吃不動這些，你正長著身體呢，別餓著。”

  這可謂意外之喜，清梨抱著紙包，笑得甜甜，使勁給章婆婆鞠了一躬，笑著跑開了。

  回到瓊華齋後院，清梨已經偷塞了好幾塊小點心，終於不是饑腸轆轆了。吃飽了的清梨，一整日都極高興。

  不過這些高興，在她看到醉醺醺的常婆子出現在院子裏時，也都消散了。

  常婆子他們的管事婆子，每每大醉，總要抓幾個粗使婢來撒氣。自從清梨來了以後，出氣筒就變成了清梨。

  果然，一臉凶煞的常婆子搖搖晃晃地就朝清梨走了過來，遠處洗衣裳的婢子抬頭看了一眼，便木訥地又繼續了手裏的活計。而近處的幾人，則是一臉幸災樂禍地看著清梨。

  清梨怕極了，巧思卻忽然冷笑著湊了過來，“怎麽小畜生，這會兒怎麽不笑了？”

  聽了巧思的話，清梨再蠢也知道是怎麽回事了，她氣憤地瞪了過去，巧思卻忽然滿臉猙獰，大聲道，“奶糖啊，怎麽對著王媽媽就笑得那般殷勤，對著咱們常媽媽卻一個笑臉都不給，你是看不起咱們常媽媽嗎？”

  果然常媽媽一聽這話，頓時大怒，指著清梨，“混賬畜生，還敢看不起老娘？”一邊罵著，一邊抬腳就要踹過去。

  清梨下意識地蜷縮在一起，卻聽耳邊一聲乍起。

  “住手！”

  一聲喝住了常婆子，遠處的婢子一看來人，趕緊起來拉開了醉醺醺的常婆子，而等著看好戲的幾人，則是頓時僵了笑容，被抓包一般，趕緊站了起來。

  清梨看到冷著臉走過來的王婆子，頓時看到救命稻草一般，立馬轉了過去，躲在王婆子身後，緊緊攥著她的衣袖。

  王婆子冷眼掃視了一遍，最終把目光落在了常婆子的身上，嚴厲道，“府上當值時不需酗酒，身為管事婆子，你就是這般律己嚴下的？”

  同時管事婆子，也分三六九等，管小廚房的與管洗滌雜事的婆子自不能相提並論。

  清梨聽著王婆子威武的聲音，也大了膽子從王婆子身後探出頭來看常婆子難看的臉色，一副有人撐腰的小熊樣。

  清王站在眾人身後，遠遠看到這一幕，也不禁一笑。